旁边走出来一个男□□仆,半爬在地面上,脊背高高拱起,像一高脚凳似的。现在还没有出现椅子,高脚凳这样的木凳子,一些贵族上车下车时都喜欢喜用奴隶来做踏脚石。
郑文站了好一会儿,等身下的奴隶已经面露惊惶色脊背因为害怕而发颤,身侧的田几看向她的目光中隐有疑惑,她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抿紧嘴唇轻轻地踩了上去,手中拉近缰绳,沉默不言地爬上了马背。
有些事总是要习惯的。
郑文坐在马背上根据田几的指示小幅度地动了动腿,身下的马果然立刻转了方向。
绕着整个练武场走了半圈,郑文激昂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用手摸了摸马头部有些扎人的鬃毛,招手让奴仆把剩下的那匹马也牵了过来,准备让阿苓也试一试,不过小姑娘比她还矮上许多,尝试几下腿也迈不上去,最后是让田几把人直接给抱上去的,坐上马背的阿苓也是小小的的一只,脚落下去刚好贴到马匹的腹部。
主仆二人骑了一个时辰的马,阿苓兴奋地连弩/箭都未碰一下,还是田几看着时间到了才把两人赶下马来,最后主仆二人出了院子后走起路来,腿内侧都隐隐作疼。
郑文动了动大腿,嘶了一声,觉得大腿内侧肯定红了一大片。她虽然有意识地锻炼了这具身体快一个月,可是皮肤且还是娇嫩的要命,一使劲瞬间都会红。
阿苓倒还好,她天生皮糙肉厚,只是有一点不太适应,估计在马背上在坐各几天就适应了。
不过,等郑文走到自己的院子时,腿部已经没了感觉,像是如常一样行动自如,在屋子里一直等候她的雎见她安稳回来,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对她去练武场锻炼身体这个事情才算是没了任何说法,毕竟先前雎就对她老干一些不太贵女的事颇有不赞同之意,还因为此事数次教导郑文。
等入了夜,躺在床上时郑文脱了衣服看了一下,果然大腿处白皙如初,一丝红肿也没有,想起之前在庄子里夜袭那晚自己手肘和膝盖处明明也感觉到受了伤,结果雎最后查看时毫发无损,郑文这下再迟缓也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好像不太寻常。而且这时再具体一想,自己刚来时这具身体还是重病中,结果她来了几天,一下子就全好了,就连雎都感谢过好几次祖宗保佑,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当时因为她的到来这具身体发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
不过,也许是灵魂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郑文对于自己身体这种未知的变化也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觉得境遇再差也不过如此。
船到桥头自然直。
往好处想,以后生病受伤至少不用怕一命呜呼了,这个时候可没有抗生素和消炎药,一点小伤都会因为病菌感染要了小命。
接下来的数日里因为祭祖之日的到来,整座宅院的人好像也忙碌起来,郑文每天和阿苓从练武场出来后,天色已经朦胧,仍旧看见可以宅院中的仆人依旧匆匆忙碌,少见地整座宅院里点燃了不少庭燎用来照明,让整座宅院子夜里也明亮如白日。
在祭祀前,主院的卫夫人已经把让奴仆把家庙重新修葺了一遍,焕然一新来迎接这次祭祀,还找了专门的巫占卜问祭祖日期的吉凶,日期就定在了半月后,因为时间很紧,所以这几日郑文院中的两位粗使仆从也经常被叫出去帮忙。
祭祀所用服饰、祭品、奏乐还有一些祭祀器皿都有特定的规矩,从小到大都有要求,郑文听说卫夫人这几日也十分忙碌早起晚睡,提前斋戒沐浴,看七娘子这几天忧心忡忡,卫夫人似乎身体又差了一些,整日饮药。
不过说到底,此次祭祖事宜大抵上与郑文她们这些小姑娘是无关的,除了宗妇和各小宗宗妇能参加祭祀之礼,她们府上的这些贵女是不允许被参加的,于是郑文的生活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每天三点一线,过了起如同现代高中生的生活。
祭祀那日,虽然郑文不用参加,可雎还是很早就把她叫了起来,睁眼的时候天还未亮,郑文穿了衣服推开房门就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奏乐声,她没走出院子,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走廊上能看见捧着漆色木盘匆匆走远的婢子。
应该是参加祭祀用的祭服。
祭祀活动持续了一天,中间能听见各种乐器的声响,一声又一声,还有人外高声说些什么,不过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楚。
因为祭祀,郑文她们也不用上学,在自己屋中温习功课即可,于是郑文一天都在屋子里看书牍,先前每次休沐时,郑勷都会叫她去书屋考问功课,郑文有时候对对方书屋中的一些书简感到有兴趣就带了一些回来,连续几次下来,她的小案上已经垒起了高高的一层。
到了晚上,宅子也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愈发热闹,郑文用完了晚膳坐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前院传来的奏乐歌舞声,她抬头便能看见其中一栋较高的楼阁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似乎还能听见那方传来的嬉闹声。
这段时间,她靠着死记硬背大多字基本已经能看懂,《周官》这本书也看了不少,知道这个时代的祭祀规矩甚多,祭祀中会有一名族人来扮演代表先祖形象的“尸”,代表祖先神灵亲至,而晚上举办的这场宴会也叫宾尸宴,是主祭之人用美酒歌舞来燕飨扮演“尸”的族人,也是希望祖先神灵保佑自己能享有无尽福禄,福泽绵绵。
不知是因为喧闹还是因为白日里听多了鬼神之事,这一晚郑文睡得不太安静,稍有响动便被惊醒,结果在寅时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在辰时就被雎叫醒。
郑文头脑混混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并不想理会,就听见雎说了句:“女公子快些起来,你舅父家来人了。”
郑文蒙头大睡,起床气复发,过了片刻,神智稍微清醒才从床榻上猛坐了起来。
“雎,你说我舅父来了?”对于要见这么一位诸侯王,郑文不可能不紧张。毕竟在周朝这么尴尬的一个时间,周天子昏庸,王室微末,有时侯诸侯王的权利比天子还大,甚至有些地方的诸侯行事已经完全不顾祖制,僭越天子。
雎却很高兴说:“今年齐侯未来镐京,来的是齐侯嫡子,您的亲亲内兄弟公子宜究。”
她一边说一遍赶紧伺候郑文穿衣服,还叫表了把陶盆和脸巾拿进来,短短的几分钟内,郑文硬是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赶往前院堂室招待客人用的地方,公子宜究算来总归是外男,不宜进入萧墙闺门之后。
郑文进了门首先看到的是神色不太好有些憔悴的郑勷,对方坐在主位上,眼下还有明显的青黑,明显就是昨晚饮酒过度加上宴席闹得太晚,今天起的又早整个人还未恢复过来,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苍白,脸上的俊色生生掉下两个度。
她偏了偏头,就看见下方站起来的一位青年郎君,着一身青衣,头戴高玉冠,形貌素雅,笑容平稳谦和,连她看了都不由感叹一句,好一个端方公子。见郑文看过去,公子宜究连忙执手唤了她一声:“娥姁表妹。”
郑文走过去,歪着头打量了对方一眼,恰好对上宜究温和的目光,于是也笑着唤了一声表兄。能知道她的乳名,至少也说明这舅父一家对这位远嫁亲妹妹的子女尚且关照。
第17章 上元灯节游
几人在堂内跪坐下。
公子宜究与郑文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叫仆从外面带进来四车礼物然后离开了。他们虽是表兄妹关系,这个时代对于男女关系没有她记忆中的古代那样规矩森严,可外男和未出嫁女子之间也还是有些讲究。
郑勷没有多说,看都没有看那些物件直接吩咐人把东西送进了郑文的院子。他头还有些疼,趁着休沐之日准备再回内室休息一下。
郑文和雎回到院子时,院子里已经摆了好几个漆色木箱,表了和阿苓正俯身在整理这些东西,她走过去看了几眼,大多都是各种绢帛皮裘还有一些雕刻精巧的玉器,都是适合女孩子的东西,特别是这些雕刻成各种小动物的玉器,多是和田玉和岫玉,郑文一眼便喜欢上了,拿出一个和田玉小兔把玩在手。
雎也看着直笑:“齐侯夫人他们还是听爱护女公子您的,这些玩意要准备起来可不容易。”
郑文笑笑不语。
等雪开始融化,天气开始回暖,腊月中旬到来,郑文迎来了她来到这里的第一次上元灯节,整座镐京城也破除旧气和压抑,陷入了节日的喜庆中,院中的檐下也挂了不少布帛做成的花灯,上面还有府上贵女们自己绘画的各色花草鱼虫。不过,这些花灯最多只能在外放置几个时辰,就会熄灭或者因为大风而被毁掉,需要值夜的奴仆不停地更换。
府上的贵女都新做了几身衣裳,郑文更是做了好几身曲裙还有一件大斗蓬,大斗蓬是郑文比划了模样让雎用皮裘改制的,帽子边上都是雪白的狐裘,映照着人格外好看,就连雎以前在齐王宫中看过不少衣裳服饰也忍不住感叹几句这件叫斗篷的披衣好看。
上元节的当晚,镐京城中不再宵禁,各家府上贵女郎君也会出去看花灯游街一番,对于贵女来说,这也是少有的出门机会,街道上都摆着贩卖各种花灯的小贩。
用了饭入了夜,一家人就出了大门上了马车。
郑文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世父和世母,相比长相出众的郑勷夫妇他们长得明显平凡许多,除了皮肤白皙就有点泯然众人矣了,特别是这位世父,面色总有点阴郁显得不是那么好接近,世母倒是眉眼温和,显得平易近人,可卫夫人似乎不太爱搭理对方,领着一众仆从走在最前方,世母抿了抿唇,脚步急促地跟在后面。
要她评论,真有点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正若有兴致地打量着,就察觉到身旁强烈的一道视线,她看过去就对上瞪着她的七娘子的目光。郑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看人家父母的戏不太好,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头去打量周围的各种花灯。
这个时代的花灯还没后世那么多种多样,不过种类也算繁多,架子上摆放着很多做成动物样式的灯笼,上面也绘有亭台、禽、鱼和花草等图案,大多都是竹节为骨架,布为外皮,有的高高悬挂在街头檐下,整条街道亮如白昼,人来人往,有不少与家人一起出来的贵女,戴着白色丝绸做成的帷幕,头顶一处高高顶起,模样看起来也有些像斗笠,让外人看不清里面的面孔,也有像郑文这样抛头露面的,不过大多都是一些小姑娘。
这是郑文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游街,一路上也抛却了其他的心思,抬头看着顶上悬挂的各色花灯目不转睛,雎和阿苓一直护在她的身边,因为周围人太多,几人渐渐就不知觉地就落在后面远离了卫夫人她们。
中途郑文也买了一盏鱼灯提在手中,认真地观察着这个时代的手艺。
等雎察觉时,卫夫人她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而此时郑文看到不远处的一位长相熟悉的郎君,似乎是她那位表兄公子宜究,她不自觉地向那边走了几步正要再观察一眼,突然就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鱼灯也掉在地上,顷刻间就被踩踏,还来不及惋惜等她皱眉掸了掸衣裙直起身就发现公子宜究已经不在原地,她四周看了一下,也并没有看见人影,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就要转身呼唤雎和阿苓,却发现两人并不在身后,她赶紧向后走了几步,踮着脚在人群中扫视一眼,却并未发现任何的熟悉身影。
这时郑文也发现了她脱离了大部队的步伐,且还走丢了,更糟糕地是她根本不知道卫夫人要去的地方是哪里,而雎和阿苓估计也是被人群给挤没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觉得如果郑勷他们发现她不见了的话应该会往回找,周围人又有很多,于是一时也不太着急,一遍看灯一遍寻着记忆往回走,不过走了一小段路郑文就发现奇怪之处,周围好像有一些人不停的拥挤着她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下她就算是再蠢,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郑文尝试几下走不出去,就开始努力地推让着身边的人想要挤出去,可由于力气太小还是不可阻挡地被裹挟着走向一个小巷子口。
她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周围人生嘈杂,周围的汉子们也并未回应。
郑文只能再次威胁:“我父乃天子虎臣,我是郑府贵女,我出了事,我的父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些人依旧装作充耳未闻。
郑文无计可施看了眼周围,开口就要呼声大喊救命,突然来自后方的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腰身也被一只胳膊箍住就要向后拖去。
这熟悉的感觉让郑文的心猛烈地跳动进来,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一种说不上的惊悸涌上心头,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双手紧紧地扒住对方的胳膊处,一双眼睛却向不远处的一处灯盏下看去。
心理泪水导致她的眼睛并不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只能看见晃晃灯光下似乎站着一位白衣郎君,面目模糊,静静地看着这边,被身侧的暖灯渲染地周身冷淡如青玉。
在即将被拖入巷子口时,郑文依稀听到了雎的呼声,似乎正在唤她的名字,她闭了闭眼,一滴生理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去,她扒在身后陌生人胳膊的手松开了一只,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拔下头上的一个发簪,咬紧牙齿猛地扎向捂住自己嘴唇的手背,在对方惊呼之时,她抬脚一踹正中对方要点,男人捂裆彻底地倒在地上,趁周围围绕她的几人也陷入怔愣中,郑文向前猛跑几步。
周围人都被这一幕惊地迅速远离,看见不远处的几位壮汉都不愿惹麻烦,中间在刹那间空出一片地带。
郑文什么都没管,她只对着不远处的那位白衣郎君大喊道:
“我父乃天子虎臣,我母乃齐王亲妹,今有贼子挟持于我,还请郎君相救!”
第18章 名东方未晞
这下,郑文总算看清那位灯下白衣郎君的面容,皮肤白皙如玉,气质冷冷洌洌,长得很是俊逸,就是似乎身体不太好,脸上的白皙透出了点病弱,看向这边的神色也带着漫不经心。
只见那位郎君侧头对着身侧的人低头说了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郑文以为对方并不想出手相助,她听着身后传来的粗重脚步声,眼神一暗几乎就要陷入绝望,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手掳人她是万万没想到的。郑文咬了咬牙,提起裙摆就要向那位郎君的方向奔去,准备来一个强卖强买,不救也得救。
这位郎君身份应该十分高贵,身着丝绸外衣外披狐裘,头戴玉冠,而且周围保护的人不少,有好几位腰佩青铜剑,一看就不是平常人,怎么看都能解决掉她身后的这些人。
不过,她刚动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闷哼声和惊叫声,那位白衣郎君也被她身后的动静所吸引,眉目平静地看了过去却目露讥色,郑文一转头就看见身后的诸位壮汉倒在地上,一位相貌英俊的玄衣郎君就站在几步远处。
对上她的视线,那位郎君走了过来,郑文在对上对方含笑的一双眼睛时,下意识地感觉有点局促,把提起来的裙摆放下,遮住自己的双脚,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