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公子奭的面颊,比昨晚上的温度还高,在这样烧下去真要变成傻子了。又坐了一会儿,郑文叹了口气看着刚露出喷薄太阳光晕的林子,骊山大约在他们现在方位的东偏北方向,看这茫茫山林,估计还要翻好几个山头,她把公子奭从地上拉起来半背在身上,正准备把青铜剑插入剑鞘系在腰带上,身上的人突然动了几下,发出声音。
郑文一惊,随即松了一口气。
“公子奭,你醒了?”她把人放下来,半跪在对方面前,“你怎么样?”
公子奭看了眼周围,慢慢地视线落在面前少女的脸上,不见昨日初见时的贵女风范,此时衣着凌乱,脸上还有混乱的血迹和脏乱的黑土,看起来很是脏乱邋遢,不过也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他垂下眼帘,看见自己身上的绑带,里面隐约有血液渗出来,看得出来是谁给他缠上的,他没有问他的人在何处只道,“这是哪里?”
“秦岭支脉深处。”郑文蹲在对方的面前,怎么舒服怎么来,“昨天夜里我们遇到了犬戎人,打斗之中我们两个人不小心跌落到了这陡坡之下,之后我们就与你的部下还有我的人失散了。”她说完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你昨晚发烧了,一直陷入昏迷,今天我们得先找到水源和一些草药,要不然一定走不出去。”
公子奭抬眼看了下郑文,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深沉,眉目间的少年气味消散不少,郑文没有时间去猜测对方的想法,直接转了个身拉住对方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我们现在必须得向外面走,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刚看了,前面的林子有一处较为低矮,两旁山谷似乎形成峡谷,说不定会有水源。”水往低处流,这样的峡谷最容易出现溪水和落涧。 公子奭没说话,玉面样的脸透露出些脆弱感,难得的激起了些她的慈爱心。
见对方没有拒绝的动作,郑文才就着起身的力道把公子奭背了起来,不过因为起的太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她咬了咬牙半扶住对方就向前面茂密的林子走去。
这里面的树木更加密集,到现在为止郑文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所在的方位,只能根据之前确认的大致方向前进,她现在也不求能找准去骊山的方向,只要能走出这连绵山脉就好了。
没有部下的开路,进了山林后有些草木比郑文他们的身高还高再加上背上还有一位体弱发烧的病患,因此他们走的越发困难。
不过在用青铜剑砍断了一根指头粗一般的藤曼时,身后的人突然伸出手压了压她的肩膀,吐出的气都扑在了她的脸颊上:“别动。”
“怎么了?”
她刚问完,就看见两人的旁边不远处的树上盘桓着一条蛇,看起来不小也只比她的胳膊细一点,头部呈三角形颜色鲜艳,此时正对着他们吐着蛇信子,看其模样还是条毒蛇。
应该是她刚才不断砍断枝丫时惊动了这条沉睡的大蛇,把对方惊醒了。郑文此时也不由感叹自己的衰运,昨天赶了一天的路,一条毒蛇都没看见,结果今天自己刚进山林就看见了这么一大条毒蛇。
两方人马僵持不动,郑文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蛇,事实上她从出生起看见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对于这类冷血动物她一向是敬而远之,图片都不想看一眼。
那条蛇也一直不动,长长的蛇身在粗大的树皮上摩挲滑动,一双荧黄的蛇眼冷冷地盯着他们。
郑文感觉自己双腿都有些发麻,她偏了偏头:“怎么办?”
公子奭没说话,手从郑文的肩膀上移开,一双眼盯着那头蛇慢慢地屈身从自己的小腿处抽出一把青铜匕首,拔出刀鞘,冷光锃亮,看得出来很是锋利。
他手握住刀柄部分,手腕使劲,露在衣袖外面的手腕部分自有一股矜贵之感,郑文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就看见那把匕首唰地一下被甩了出去,匕首刀尖正对那条蛇的七寸部分,直接把蛇钉在了树上。
“趁它现在受伤,我们快走。”公子奭咳嗽了一声道。不知道是不是郑文的错觉,对方似乎又衰弱了几分,大半的体重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第35章 破布娃娃奭
那条蛇的七寸被公子奭的青铜匕首击中,鲜血从伤口处流出,疼得拧成了一团,那把扎在书上的匕首隐隐颤动几下,好似要从树上掉了下来。
郑文见状赶紧半背着公子奭向远处跑去,使出了所有的劲,几乎是背着公子奭在往前面跑动,一路上都没有看路,等跑了许久实在是跑不动后才停下了脚步,而公子奭也在急急喘气,看着比她还疲倦几分。
“你没事儿吧?”她看对方脸色实在苍白,心中也有些担心。
不过,公子奭这身体看着是风寒入体,跑一趟出点汗在她看来也是有好处的。
公子奭半靠在一棵树上,他坐在树根上,半阖着眼,掩盖在宽大衣袖下的手腕却在轻微的活动,他许久未动,平日里自有奴仆照料,除了上学时还未有这般落魄时,刚才一番用力,有点扭到了筋骨,不过表面却毫无破绽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清楚地在这时候如果成为了拖累只会被人抛弃,所以并不想表现地太过无用。
郑文看见对方身上是没什么伤口,跑了一顿后脸上还多些红晕,就放下了心,坐在原地歇息了好一会儿,想到刚才见到的毒蛇,又检查了自己的身上一遍,忙把自己的裤脚处手腕处一些裸露皮肤的地方都用布条捆了起来扎紧,就连脸上也用撕裂的布蒙起来包裹的严严实实,现在就算阿苓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她,等到气息均匀了就站起身走到公子奭身旁,“休息好了吗,我们继续走。”
公子奭嗯了声,从地上站起来,不过因为持续的发烧带来的头晕感太过强烈,他根本立不稳脚步,只能手扶住树干,才行了几步就感觉头晕脑旋。
郑文拦住对方:“林子中虫多,保不准会碰见吸血虫和一些寄生虫,把裤脚重新扎一下再走。”经过昨晚的滚坡,两个人现在早已经不见昨日的贵族姿态,除了皮肤白皙一点,这般看过去就是两个难民,而公子奭因为身着浅色衣裳,显得越发脏乱。
公子奭默不吭声蹲下把自己的裤脚扎严实,不像郑文那样草率地不像位贵女,这位贵公子尽管落到如此境地却还是贵族风范十足,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衣裳理了一下,看见自己胳膊上的包扎伤口的干净内衬时手指顿了顿,他认出这并不是他衣裳的布料,把布条重新系了一遍后,他才站了起来。
郑文自然地走到公子奭身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走吧。”见对方看着她没动作,郑文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人除了长的好看这一她目前明显能看得出的优点,其他各方面还有待发掘,过了半晌直接拿起对方的手腕把胳膊架在自己的身上,向之前确认的峡谷方向走去。
一路不停砍伐藤曼,比之之前她动作也越发谨慎,注意观察四周,但凡有水源处四周蚊虫也较多腾空聚集在一起飞舞,另外地下水充足之地可以看见蒲、沙柳、马莲、金针等植物,往往这些植物出现之处说明地下水丰富且离地面较高,而且水质良好,周围必定有水源之地。但相对的其他生物也会多起来,蛇虫鼠蚁最喜欢这样阴暗潮湿的场所。
相较于之前的平地,这里的石头也格外的多,许多高大的石头都裸露在外面,草木也稀疏起来,只能看见石头缝隙中长着一些低矮的绿草。
她停下脚步仔细停了片刻,发现除了各种鸟鸣声虫鸣声等一些动物的声音再也听不出其他的声音,这里已经是属于峡谷地带,却还听不见水声周围也看不见任何的水生植物,虽说黑色蚊虫看见了不少,可这时节蚊虫在山林里到处可见,她身上已经被叮出了不少疙瘩,瘙痒难耐,好了又有,就算她愈合效果再快也不起作用,在公子奭的面前她也不敢用指甲去扣怕暴露了她身上最大的秘密。
此时郑文心中也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想。
果然她背着公子奭又向上面爬了片刻,都已经看清了两侧陡峭的岩石峭壁却看不见一点水花,周围只能看见堆积在一起的各种碎石头。
最坏的猜想已经实现,这里果然没水。
距离他们出发大约走了已有数个时辰,相当于已经有数十个小时两人滴水未进了,而且一上午未果腹,郑文在察觉此地无水源后觉得一时撑下去的信念断了,现在也有点头晕脑旋,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她觉得自己有点难低血糖的症状了,公子奭更不用说,在她看来此时就像一件破布娃娃,只能任她摆布。
她把周围地势打量一圈后把公子奭放在一个背着阳光的石头旁,准备在这附近转溜着先看一看,结果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对上了公子奭的一双眼睛,平淡直白地看着她,没有带着一丝其余的情绪。
不知怎地,郑文在这样的目光下突然有点心虚。
“这里没水,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发现。”郑文在对方的视线中有点想摸自己的鼻子,察觉到这种动作不太好,硬生生压了下来,继续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不会走远,马上就回来。”
公子奭看了她许久后才慢慢垂下眼帘,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掩盖在衣袍下的手却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腿处的青铜物件,垂下的眼帘下却是异常的深思,他在这寂静的片刻中心中已经做好了对方不回来的各种想法,并开始给自己想后路。人心本就是经不住考验的。
郑文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人的目光还是挺能让人感觉到压力的,在对方的目光中她总觉得自己要做下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良心备受谴责,总觉得过意不去,可明明自己此时尚没有扔下对方的想法。
不过,在郑文离开之际,却被身后的人突然叫住,正想询问怎么了,对方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远远看着甚至有点惊艳,公子奭道:“郑小娘子,注意安全。”
郑文虽有些不着头脑,但还是嗯了一声,又看了对方一会儿,见公子奭没什么话后才满带着疑惑转身离开。
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朝着一处比较宽阔的石头上攀登上去,向峭壁周围看去,这里是两山交错地带,嶙峋群石,上面生长着许多藤曼,中间有几根藤曼长相熟悉,有点像她认识的野葛藤。
野葛藤其实也是一种药物,具有解热散暑等功效,而它的果实葛根其中含有淀粉,可以用来果腹再好不过。
不过葛根一般埋藏在地底深处,而且野葛根不如种植的葛根块头大,挖掘时需要耗费很大功夫,她现在已经力竭,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挖掘那么小的葛根也划不来,于是只砍了一些葛根藤子,剥了皮含在口中,皱着眉头嚼了几下,只觉口中一阵甘苦倒也觉得不那么渴了。
算是勉强能止渴。
她又在周围逛了几圈,发现了一些红色的野果子,这些野果子被鸟食用过,上面还有啃食过的痕迹,代表应该可以食用,旁边的矮丛下还长着一些刺苔,这种刺苔尖是长出来的最嫩的草叶尖儿,带着点红色,入口带着些甜,水分也充裕,果腹解渴两不误。
她编了个简易的草篮子把这些野果子野藤子带回去,装了一篮子回去就看见公子奭半阖着眼靠在山上没了其他的动作,旁边放着一只流血的野兔子,已经没了气息,那只野兔子皮毛棕色,长得很是肥硕,一把匕首正插在那只兔子的背脊上。
郑文赶紧走了过去,以为对方出了事,把篮子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她唤道:“公子奭,公子奭?”
见人没应,郑文目光落在对方起皮了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上皱了皱眉,正向把手放在对方的颈侧查探对方的气息是否尚在,结果手下的人便睁开了双眼,微微偏头泠泠地看着郑文放在他颈侧的手。
讪笑一声,郑文连忙收回手。
在对方深思不测翻滚着各种情绪的视线中,郑文摸了摸旁边的棕毛兔子,“这是怎么回事?你匕首不是落在树林里面了吗?”
公子奭收回插在兔子上的那把匕首,在一旁的青草丛中擦拭数下,插回腿部的刀鞘中后,轻咳嗽一声才淡淡的道:“我身体不好,总要多备几件防身的武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待她似乎比之前温柔有耐心了许多。
郑文点头,看了眼对方佩戴着匕首的腿部,从篮子里抓出来一把野果子递给公子奭:“我刚采摘的野果,尝过了挺甜的,你吃一些,我去把这只兔子给处理一下。”
昨天田几他们处理那些猎物时郑文看了几眼,虽然没看完,心中也有个大致,不过当真处理时却还是手忙脚乱,首先下刀处都谨慎了好久才选准了一个位置。她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愣愣许久后叹了口气,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她好像把自己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事情都给经历了一遍,像这种剥动物皮毛这么血腥的事她上辈子想都没想过会发生在她身上。
把兔子处理好后已经是一刻钟后,不像田几他们那般动作流畅,这只兔子的毛被郑文剥离的细碎,整个一谋杀现场。她用各种树叶子把兔子上的血擦干净后就用树枝串起来,放在已经生好的火堆上烤制。
因为没有任何调料,这只兔子吃起来腥味也特别大加上她的手艺不过关,还有些干柴,因为许久未饮水,吃起来就像在刮喉咙一下,疼的厉害,不过不吃也没办法,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