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快速上前,试了试,发现根本没有法子把人叫醒,无奈之下,才又把七娘子叫了过去,他们两个人合力一起把人抬进了霍仲的屋子中。
狭窄的屋子迅速变得拥挤起来,也迅速温暖起来,床榻上铺了好几层被褥,虽单薄可加起来厚度也还算实在,也许这就是鸲他们往年一家过冬要用的棉絮。
郑文找了一个陶盆子,把里面放上一些草木灰后,还有一些木头燃烧过的木炭,点燃,也能勉强当做碳火盆子,让屋子内温暖一些,她把陶盆子放在榻上,让阿苓和霍仲两个伤者躺在一旁先把手脚捂热。
然后她从雪地里弄来一些干净的雪,不停地揉搓阿苓的身体,还有吴媪和鸲家女儿的身体,感觉到他们的身上渐渐温暖起来,把人叫醒见他们虽有些迷茫,可神智尚在后才松了一口气。
阿苓看着郑文脸上的担忧抿着嘴叫了一声女公子。
郑文笑了笑,摸了摸阿苓的头,“你继续睡吧,应该没事儿了。”阿苓身上的伤口还在愈合中,此时正是嗜睡之时。
她说完这句感受了一下,在这么冷的初雪天,她背部竟然出了一身汗。
这一夜,就这么兵荒马乱地度过,等到第二天看见太阳光时,郑文还有些恍然。
他们出了屋子,才发现村子里的屋子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望去,不远处的山林也被大雪覆盖。 吴媪去准备吃食时,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哭声,她们出了门,就看见了被抬出门的人,有的人在昨晚睡梦中被冻死了。
七娘子第一次真正看见这副场景,在之前虢城中时她也不过听闻郑文提起过,那时她在虢城中宅院,屋子中有碳火,身上披着厚实的皮裘,听闻郑文提起也不过感叹一句,这是她真正的第一次亲自目睹冬天冻死了人,那些人被抬出屋子时皮肤已经青白,隐隐透着紫色,很是可怕。
她意识到如果昨晚她们睡得太熟,如果阿姊没有醒过来,也许她可能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她有些不安叫了一声阿兄,郑文目光从那些村户上收了回来,对着她安慰的笑了笑。
“回去吧。”她们现如今落难,谁也帮不了,也许她们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个冬天都是一个问题。
安静地吃完朝食,吴媪和鸲家女儿去村子里帮忙,有好几个年老的人没有撑过去,昨晚直接冻死了,郑文和七娘子把阿苓和霍仲的药煎好后就去劈柴,或者说是拾柴。
周围的山林还有一些腐朽的木头,不用工具,可以直接拖回家,用来煮食饭食再好不过,同时她们需要一些硬木用来烧出一些木炭,鸲家的被褥也不太多,而且太过单薄了,恐怕夜里睡觉还需要再生几盆火炉子才行,要不然被冻得根本睡不着。
大雪越来越厚,郑文和七娘子她们上山也越来越艰难,地面太过崎岖不平,而且身上衣物单薄,家中唯一一件厚实的皮裘给了戍边的鸲,她们几盆都穿着里面夹层放着棉絮的衣服,不过吴媪用玉器换了一些衣物回来,但她换的更多的是粮食,冬衣不多,而且皮裘昂贵,她更是不舍的。
眼见天气渐渐冷的人走不动路后,郑文心中决定这一日再拾一些柴回来后就不再上山,结果她们和鸲家女儿刚捡了一些枯枝树木,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哼哧哼哧声音,还有雪地被踩的咯吱咯吱声。
七娘子僵住,鸲家女儿也有些害怕,“郑小郎君,好像是野猪的声音。”
村子里有不少人都被野猪伤过,虽然这野物的肉好吃,可是没有七八个人根本把一头成年野猪整不下来。
郑文抽出了身上的剑,这把剑她很少拿出来,可能也就鸲见过它的真实面貌,自从到了鸲家以后,郑文就用木条子把它裹了起来,平时看着也就一个普通的木棍子,前些日子她偶尔拿着这个木棍子在院子里舞来舞去,吴媪看不出究竟,鸲却说她剑法颇好,已经有了一定的气势,看样子是师从名人,教她剑术的先生应该也是位极善剑术的剑客。
七娘子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如同郑文一样绑在腿上,防身用,不过那是只有出乎意料才能用的上,现如今匕首的威力恐怕不够。
她捡起了一根粗木头,两个女孩谨慎地跟在郑文身旁,慢慢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
结果就看见一头成年野猪躺在地上,还在喘气,不过根本爬不起来,整个身体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第85章 山中遇野物[修]
鲁地也下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王宫中难得的安寂下来,宫殿前面的那一片湖中落了一层雪。
齐奚带着一行奴仆一路小跑进了宫殿,又赶紧把门掩上。
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还有一碗汤药。
这些日子也许是因为到了冬日,他前些天一不小心受了寒气,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依旧比一些健康的人孱弱许多,这么一病直接缠绵病榻,一病不起。
不过齐奚进门才发现公子并未躺在床榻上,而是坐在另一侧的案桌前,有一位将士站在下方,公子奭坐在上方正在查阅一卷函书,身上披着厚实的皮裘,衬的他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公子奭轻轻咳嗽了一下,才问道:“还没找到?”
将士跪在地上,“臣无能。”
齐奚端着托盘垂首站在外面,心中也很自责。自从前段时间他带着郑小娘子失踪的消息回来后,公子奭不久后就病倒了,他自责是因为他办事不利才完成了如今这副境地,让公子也受了风寒,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这一病下去又要养上一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
公子奭沉默许久,他站了起来,想要推开窗户看一看窗外,齐奚却突然走上前去,有些失礼地阻拦了他的行为,端着托盘跪在地上,“殿下,该喝药了。”
公子奭抬起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然后慢慢落了下来,收回袖中,转过身看了眼齐奚,还有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他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却暗沉地厉害,藏在袖口中的手动了动,指尖苍白凌厉。
他突然咳嗽了起来,在周围的寂静中笑了一笑,有些突兀的笑容让周围的仆从都跪了下来,近些日子殿下性情越发乖张阴鸷。
他向窗户又走进了一些,在齐奚地又一声殿下的叫声中,面上带笑地推开了窗户,身上的皮裘伤的白色绒毛被风吹地颤动几下,青年面上的血色几乎完全没有了,越发显得透白,像是没有了生命一样。
“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啊。”他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对着什么人说话一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落了一层雪,银装素裹很是好看。
齐奚低垂下了头,面上是愧疚之色,“殿下,是奴无能,没有把郑小娘子她们给带回来。”并且在过去的过程中还被人给跟踪了都没有发现。
他当时在清晨发现郑小娘子不见后,便意识到她们一行人在夜间逃跑了,最后还是一位兵士发现床榻下方有些不太对劲,他们发现了地道,不过等找到人时,只发现了一地的尸体,都有些腐烂了,路上躺着一些尸体,战况很惨烈,到处都是血还有散落的兵器,还有数匹死马,尸体除了郑泽田几他们,便是一些游侠儿,齐奚看了几眼便觉得眼熟,后来想起是在一些地方见过这几人。
齐奚当时心中有不好的猜测,他检查了一遍后没有发现郑小娘子她们才松了一口气,只好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继续找寻,他连忙带着人回来向公子禀报,可终究是他办事不利,让公子失望了。
公子奭没说话,沉默压制着所有人,在那位将士面上出了汗时,他才把目光从那片落满了雪的湖面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那位宋女整日里在做些什么?还是如前段时日那般无聊,派手下的人到处乱窜?”
齐奚点了点头,回声道,“不久前王姬进宫了一趟,好像是找王上商讨攻晋之事。”
公子奭轻笑一声,接着说道,“这倒是巧了,近几日我那几位庶弟也很是忙碌,见我病重,忍不住想要分担一些。”
他说完这句话,外面一阵风吹进来,他感觉到喉咙一阵瘙痒,忍不住急促地咳嗽起来,面色迅速红了起来。
齐奚连忙站了起来,让一旁的奴仆把门关上,“殿下,殿下。”他叫了几声后,见公子奭实在是咳嗽的眼中,脸色也忍不住焦急起来。
公子奭却是眼神狠厉地突然看向一旁的那位将士,在急促的咳嗽中慢慢说出一句话,目光暗沉,像是散不尽黑云的阴郁天空,“杀了宋女。”
既然太过惹人厌烦也不听话,何必留着。
将士惊讶地看着公子奭一眼,却见公子奭一双雪狐似的眼睛睁看着他,眼中含着凌厉的杀意,让他不由一惊连忙低头。
他听见上方的人咳嗽声渐缓,略显平静的音调想起,“你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不希望父王怀疑到我的身上。”
将士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隐隐不安,殿下近些天来越发弑杀了,心情阴晴不定,前些日子还让齐奚清理了不少殿中人,弄得最近人心惶惶,人人不安。
他离开后,齐奚才服侍着公子奭把汤药喝下,不过公子奭并未重新躺回床榻,而是披着皮裘跪坐在火盆旁处理政务。
虽然鲁侯并不喜他,更属意他的那位庶弟,可是他为嫡长子,为鲁侯世子,继任下任鲁侯之位乃是定事,他的阿父也不能违背祖制。
鲁侯前些日子因为与宋楚联盟之事,把公子唤了回来,却是为鲁宋两国结亲之事,还因为宋鲁两国皆为屈姓,为同族姓氏不可通婚,宋国还假模假样地让宋姬改名宋,可天下谁人不知宋姬为屈氏女,此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齐奚劝说不成,只能半跪在一旁侍候着,以免公子着凉。
在一片寂静后,齐奚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他抬起头就对上公子奭深沉的目光。
公子奭似乎有些不解,这种疑惑已经停留在他心中很久,他轻轻地问了一句,“齐奚,你觉得她为何要在夜间逃走?”
齐奚无从回答。这个问题在这段时日公子已经询问他多次,每次他都回答了,也许郑小娘子是因为不喜宋姬,觉得公子变心了所以不想来鲁地。
可是公子奭却并不相信,在他心中那位宋女如同鲁侯后宫的那些女子并无任何差别,都是蛇蝎之辈,在他心中,郑文并非会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心中的人,这是一个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和携王结盟还能如常笑着和他相处的女子。
公子奭好似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一直看着齐奚,想要他想出一个答案。
齐奚在思考一会儿才说:“也许是郑小娘子有其他的事?”
公子奭听见这句话一会儿面色却淡了下来,他眼中的那股偏执也消失了,轻轻地说了句是吗。 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询问了一句,“去卫地的人回来了吗?”
齐奚摇头,“那边晋宋两国还在交锋,我们的人根本传不回消息。”所以郑小娘子她们是否去了卫地寻找郑氏族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
公子奭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拿起一卷竹简,咳嗽了一下又看了起来,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整个人都淡了许多。
郑文这边三人却是因为看到的那头成年野猪儿兴奋起来,特别是七娘子和鸲家女儿两个小姑娘。
“郑小郎君,这头野猪好像被冻得不能走动了。”鸲家女儿手里也握着一根粗木棍子,眼睛都在发亮。
这可是一头百来斤的野猪,足够她们一行人度过这个冬天,而且还是这么大一头,恐怕天天吃肉都行了。
七娘子听到这话也猛点头,“阿兄,我们把这头野猪拖回去吧。”
郑文却止住了她们的动作,自己手持青铜剑上前,见那个野猪只倒在地上勉强动了几下后就没了力气,只能不停地喘气,她看见不远处的痕迹,这才确定了这头野猪应该是下来猎食时夜里下了雪,气温骤降,这头野猪一时也因此而被冻住了。
她点点头,让鸲家女儿回家把吴媪叫过来,要不然她们三个人说不定还真拖不住这头成年的野猪。
在鸲家女儿走了之后,郑文用布条子把野猪的四肢绑了起来,然后才找了一个结实一点的大木棍子,横过野猪的四肢,准备等下四个人就这样抬下去。
吴媪很快上了山,手里还拿着一些打野猪的工具,估计鸲家女儿说的她不太相信,等看见地上动弹不得的野猪才笑着上前,说,“这得吃一个冬天吧。”
鸲家女儿高兴地点头,“阿母,这下好了,我们冬日不缺吃的了。”
郑文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马上天气就要暗了,等下说不定还有别的村户上山,我们快点把这头野猪抬下去再说。”
吴媪也谨慎地点头。村子的人平时虽友善相处,可看见这么一大头野物,起了旁的心思也说不定。
不过四个人准备抬得时候才发现她们根本抬不起来这头百来斤的大物,最后只能一路给放在一个木枝做成的筏子上沿着雪地拖拽下去,等到了家门口几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鸲一家住在靠近山林的位置,位于高处,出了山林口子便是家门,倒没有被村子里的人看见。
一行人都累出了一身汗,不过谁也不敢脱衣,在这冬天,一不小心受了凉,谁也救不了,虽然郑文准备了一些伤寒的药,她自己也不确定用处大不大。
第86章 前路仍未知
这头野猪被吴媪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平时吃,现在天气冷,她把这一半藏在一处雪中,一是防止被一些动物偷吃,二是这样也好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