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瘾——令栖
时间:2021-06-08 09:19:55

  沈姒倒也没指望这老东西能一口答应。至于齐晟,他这样的脾气,没落井下石已经难得,她在除夕夜戳他心窝子,就没想过再见面有多好看。
  形同陌路,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沈姒视线一敛,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径直往外走。
  他没搭理她。
  她也没看他。
  从头到尾,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
  -
  会议室内人走得差不多了,齐晟指尖一顿,眸色沉了下去。
  茶水氤氲了虚白的雾气,薄薄的一层,往上一飘,遮挡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东阳查了辰星的帐,你这两年,手脚不太老实。”
  老姚怔了下,脸色一变。
  赵东阳什么时候查的帐?
  昨晚他不还跟自己称兄道弟,说回头走个过场就完了吗?
  “去年秋天,你的立项计划里,咨询公司给出的结论是八个点,你拿去审批了。”齐晟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睨着老姚,“实际呢?”
  老姚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艰难地磨出两个字,“四个点。”
  实际上,连四个点都达不到。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改数据,一直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咨询公司负责给出个漂亮的数据,合作公司拿去立项和申请资源和资金。
  但齐晟要是较了真儿,他今天就得栽死在这四个点上。
  “年初招标,你放弃盛瑞选了名声不太好的鲸奇,”齐晟轻敲着桌面,频率和心跳同步,一下一下,磨人的神经,“吃了对方多少回扣?”
  “三爷。”老姚的牙齿在打颤。
  “别紧张,”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辰星只是泰合的附属公司,华晟对泰和的收购还没进行,我也没兴趣处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点到为止。
  齐晟眼皮上抬,笑起来反而比不笑的时候更阴刻,话里威胁的意思分明,“不过哪天你不小心变成我手底下的人,这事儿就不好翻篇了。”
  老姚起了一身冷汗。
  等人走远,老姚不管不顾地拽住傅少则,就差没叫祖宗了,“我是不是哪儿开罪他了?刚刚的事儿处理得不妥?”
  “那倒不是,你今儿个怎么处理,他都不会满意,”傅少则轻哂,“怪你点儿背,命里该此一劫。”
  他大发慈悲地指点,“不过你最好把刚刚那家公司的案子给过了。”
  老姚一脸懵地“啊”了声。
  傅少则心说,陶敏玉那种娇横跋扈、睚眦必报的名门贵女,被下了面子,因为忌惮齐晟的脾气,一次都没敢在沈姒面前出现过。哪儿轮得到你这种叫不上号的,来给人上眼药?
  当年闹成那样,圈里的几个哥们都开玩笑说,齐三被一漂亮妞儿耍得团团转,但他这样的秉性脾气,怎么会是一个丫头片子玩得过的?
  从来不是沈姒能全身而退,而是齐三不舍得,肯就此放过。
  他们这票人多少都有点劣性,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身边漂亮的女人又一抓一大把,自然视人如草芥,玩得好的算玩物,玩不好就是废物,想威胁人的手段海了去了,怎么会拿一小丫头片子没办法?如果齐三只是图一新鲜劲儿,早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订婚了。沈姒再漂亮,对他们而言,也只是漂亮,并不适合谈婚论嫁。但明摆着,齐三更在意沈姒这个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齐三对这女的心软,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害,那还真是来给人撑腰的?”老姚回过味儿来,叫苦不迭,“怎么不明着说啊,我要是知道有这层关系,我哪儿敢这么为难人啊?”
  傅少则挑了下眉,也没解释。
  谁知道呢?
  这俩人现在看上去还真不熟。
  -
  HN这边其实没抱期待。
  不过前脚刚走,辰星那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说是按HN最初的意向签,后续提的一切不合理要求都作废,客气的态度跟前几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恍若川剧变脸继承人。
  “我就是不想闹得太难看,让你替我走个过场,你还真给谈成了?”师姐诧异地扫了眼沈姒,“那个老姚不会是好色之徒,想占你便宜吧?”
  一点多余的利益没占,实在古怪。
  “没,可能这项目本来就是要签的,对方就是试试各自的底线。”沈姒笑着敷衍了句,“我只是赶上趟了。”
  她倒没天真到以为自己两三句话就忽悠得人签合同。
  但是齐晟——
  从车库到会议室,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几乎没做停留,态度非常冷漠。
  她得多自作多情,才会认为这事儿是他摆平的?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下,有点走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没踩实。下一秒,落空的虚浮感让她心底咯噔一下,不过还没摔下去,她后颈一紧。
  “姒姒!”师姐眼皮跳了跳。
  有人先她一步捏住了沈姒的后颈,跟拎小鸡崽儿似的,将人拽住了。
  冷冽的木质香覆盖了她周身,他的手劲儿很大,扯得她后仰了下,直接磕进他怀里,然后他虚虚地环了下她的腰身,将人扶稳了。
  沈姒怔了下,偏头茫然地看了眼。
  她枕到了他的心跳。这样的姿势和距离,让人生出一种暧昧错觉。
  齐晟垂眼看她,面色沉冷,视线也冷,有压迫人的东西。
  “你挡道了。”
  他终于说了今天跟她的第一句话,嗓音微冷带沉,像冰镇后的桃红起泡酒,浸着一点凉,拒人千里,但又让人心里慢腾腾地冒泡泡。
  然而没给人联想的时间,他松开扶着她的手,直接擦过了她的肩,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留恋。
  他身上的气息随着距离拉开淡了。
  沈姒轻蹙了下眉尖,捂着后颈揉了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左右逡巡了一圈儿,沉默了几秒:
  空荡荡的台阶宽敞得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她哪里挡道了?
 
 
第28章 红艳凝香   似有一阵妖风掀过,直入三尺……
  冷冽的气息一散, 周围安静下来,齐晟仿佛没来过一样。
  “姒姒,你没事吧?”师姐被她吓了一跳, 三步并作两步过来, 拎起她的手肘打量了圈儿,始终不放心, 嗔怪了声,“你也不看着点儿路。”
  沈姒根本没把差点踩空当回事儿, 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茬。
  “师姐, 我胖了吗?”
  对上沈姒真诚的一双眼, 师姐面色复杂地甩开沈姒的手, “你在开玩笑吗?你那身段还有再瘦的余地吗?”
  沈姒身形纤瘦、高挑,不盈一握的腰身算得上弱柳扶风, 但最拉仇恨的是,她该长肉的地方一点儿没含糊。多年来,她一米七的身高就没超过90斤, 最近为了跳《绿腰》,显得体态更轻盈, 她还动了减肥的念头。
  反正这话怎么听, 都很凡尔赛。
  沈姒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含讥带俏地讽刺道, “那就是他瞎了。”
  道儿那么宽, 她那么瘦, 也阻止不了齐晟睁着眼说瞎话。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今生来渡齐晟这个劫?
  “啊?”师姐只顾着担心她了,都没留神是谁搭了把手,匆忙扫了眼, 压抑着声音感叹,“我去,扶你的居然是华晟的决策人啊……”
  师姐并不知道沈姒和齐晟的关系。
  当初沈姒家里突遭变故,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放弃了戏曲和舞蹈,跟很多人断了联系。后来她跟了齐晟,只有他那个圈子里知道他从南城带回来一个女人,传出来各种版本,而沈姒没抱过跟他能长久的幻想,从没跟从前的朋友提过。虽然这样做的麻烦是有几句风言风语,说她跟了个厉害的金主,但也没机会吹到她耳朵里。
  现在想想,当初那点儿可怜的自知之明,其实也是先见之明。
  她跟齐晟确实不长久。
  “……能让云锐的徐宴礼放下身价给他当安全顾问,律界‘战神’段聿白给他组法务团队,还在两年内颠覆重塑了一个行业,他就整个一神啊,”师姐罕见地夸出一篇小作文,“这种只会出现在TIME和Fortune里的人,刚刚扶了你一把,什么缘分?”
  什么缘分?孽缘吧。
  他也就人前衣冠楚楚,人后……人后他禽兽起来根本不是人。
  沈姒在心底冷笑了声,揉后颈的手垂落在身侧。
  她肌肤之上残留了他的余温。
  其实有点诡异。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按她对齐晟的了解来说,他现在应该卡着她脖子威胁“别落在我手里”;或者在幕后设计报复她的折辱,然后等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居高临下地看她落魄,说“长点记性,挺好”,或者——
  或者她应该少听周子衿胡说八道。
  思想有点不受控制,沈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真的跟周子衿待太久了,脑回路都被带偏了。天知道周子衿每天给她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不仅狗血,还他妈洗脑。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状态不对。
  就算再过1800年,她跟齐晟也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促膝长谈。
  该撕扯、撕咬、厮杀、厮混。
  不管爱还是恨,都该引诱对方沦陷在欲念或者情爱里,要对方的视线只关注自己一个,刻骨铭心的接触最勾人,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
  这才符合齐晟这种疯批的思路。
  至于他现在装不熟的态度,规规矩矩的作派,反而让人不踏实。
  太假了。
  假到让她怀疑他随时会玩不下去。
  所以说过分了解对方真的会让人困扰,即使当初断得一干二净,但只要再次接触,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勾起来的都是藕断丝连的意味。
  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
  -
  车子一路驶向西棠胡同。
  挑礼物时间久了点儿,撞上了下班高峰期,燕京的路段堵得水泄不通。司机帮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下来时,四下苍茫的暮色渐渐围拢上来。
  胡同口穿过一阵风,抖落了毛刺槐艳丽的花瓣,香气缠绕上来。
  “师父。”
  沈姒一踏入四合院,就直奔着一个身影跑过去,格外亲昵地抱了下。
  “没规矩。”苏老笑着骂了一句,还是伸手拍了拍沈姒的后背,“回来就回来,别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来蹭饭嘛,空着手来,要是被您赶出去怎么办?”沈姒吐了下舌尖。
  沈姒当初学戏,拜的师父是程派的苏桐云,也是一份奇妙的机缘。苏桐云生活在燕京,多年不收徒,当初因为一些私事去港城探亲,沈姒在公园遇到她,无心地模仿她唱了两句,唱功虽然不足,但颇有天赋,身段和气韵都初显灵气,苏桐云一眼就觉得她是好苗子,才破例收了个小徒弟。
  苏桐云绝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京剧艺术事业,严守音韵规律,唱腔婉转妩媚,但改编又能出新裁,是目前国戏界只能瞻仰的一座高峰。
  苏桐云一生无儿无女,脾气清高孤僻,平时十分严苛,大约因为沈姒辈分最小,也可能是因为沈姒的变故心疼,她对沈姒一直很亲和。
  四合院内还算清静,只有同门在,她跟几个师哥、师姐互相见过礼。
  院内的葡萄藤攀爬在架子上抽芽,满眼都是新生的绿意,下方的石桌上摆的也都是家常菜,脚边堆积着一些礼盒,还没来得及收拾。
  一时间,都开始各忙各的。
  沈姒在做饭这个问题上实在帮不上忙,被指使去抄佛经。
  “这是什么?”
  镇纸压住平铺的宣纸,还没来得及提笔,沈姒扫到一沓资料。
  有个师哥扫了一眼,“哦,这些都是应选《青衣》角色的女明星资料。
  有个导演来了四五趟,就是去年拿了奥斯卡的徐臻,想以师父为原型拍摄电影《青衣》,咱们师父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没同意。”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不过徐导聪明着呢,也算心诚,居然在水果台搞了个栏目,每周拿两天黄金时段宣传国戏,请师父指导和讲解程腔和水袖,硬是磨到师父应了。”
  徐臻的名字就是个活招牌,电影的投资和应选演员强悍得史无前例。
  从某种角度而言,不管效果怎样,确实是一种宣传国戏的机会。
  沈姒翻了翻演员资料和前几幕的剧本设计,兴趣寥寥。
  平时不追星,里面的当红一线和流量小花她基本不熟,最眼熟的反而是周子衿一直疯狂吐槽的颜若。
  颜若,跟她很像吗?
  沈姒盯得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是每个人都感觉不出现别人像自己,还是周子衿眼花了,她真没觉得。
  “其实依我看,不用选什么女演员,咱们小师妹的长相就不输女明星。”师姐将一梯笼螃蟹端上桌,笑道,“小师妹要是能演,连京剧指导都省了。”
  “别,可别,”沈姒将那沓资料扔下,也轻笑了下,“我的梦想是有一天成为一代宗师,虽然有点困难。”
  虽然离梦想有距离,但金钱的诱惑她都抵制住了,娱乐圈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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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古典舞巡演一共安排了五个国家,最后一个目的地是维也纳。沈姒打算提前几天回去,订好航班,时间宽松了,还能调整调整状态。
  可惜有人不让。
  辰星和HN签约时,提了个奇葩地额外条件:今晚泰和集团在燕京举办商业酒会,希望沈姒到场。
  “我就说老姚那个死胖子怎么可能突然变卦,原来真是起了色心,”师姐在电话里将人一顿骂,“怪我,让你惹上个垃圾。合同我不签了,你最近也小心一点,我怕他贼心不死……”
  “我去。”沈姒轻落落地应道。
  师姐有点懵地“啊”了一声。
  “有钱为什么不赚?”沈姒倒是很平静,“你让他把合同带好。”
  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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