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伟心中诧异:老夫人……中午不是还和世子一起吃了东西吗?
意欢为难道:“可是民女今日确实走不开,不如明日可好?”
肉眼可见的,柳何潇面色一沉。
意欢察言观色是极为敏锐,连忙道:“世子难得来一趟,我请世子吃鲜奶泡芙!”
柳何潇想也不想:“不吃!”
意欢一脸真诚:“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一定要呈给世子!”
殷勤的语气加上做作的笑容,终于是摁住了柳何潇的不悦,他冷冷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意欢急忙端出了她的鲜奶泡芙,这泡芙大约有手掌大小,外面烤得有些微微龟裂,金黄中透出了部分焦糖色,看上去十分硬挺。
柳何潇看了一眼这“黄包子”,心中也生了几分好奇,却按住不表。
意欢麻溜地准备好筷箸,递给他道:“这便是鲜奶泡芙了,放了牛乳、砂糖、鸡蛋等……还请世子品鉴。”
柳何潇本来心中不愉,并不想吃东西,可这泡芙的奶香味儿一直不住地往他的鼻子里钻,勾得腹中馋虫大动!
柳何潇接过了筷箸,脸上却还是绷着。
意欢心中一喜,吃货,果然是很好哄!
柳何潇在意欢的注视之下,慢慢夹起了泡芙,送入口中。
他先轻咬了一块泡芙的皮,这皮又酥又糯,进了口里十分香甜,嚼着很有滋味。
柳何潇便又咬了一口泡芙——这一次,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鲜奶的柔滑绵密涌入口中,说是牛乳,又不全是,牛乳之中还有些浓稠的口感,丰润而丝滑。
满满当当的甜蜜流淌在口腔中,温柔到了极致。
柳何潇咽下一口,抬眸看向意欢:“这是你做的?”
意欢微愣:“是啊……怎么了……”
柳何潇挑挑眉,嘴上还挂着一滴奶油,道:“嗯……没什么。”
他是从来不肯夸人的。
意欢见他面色稍缓,便道:“那世子坐下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意欢不动声色开溜,便继续去招呼别的顾客了。
她心中盘算道,等柳何潇待得腻了,自然会走了。
柳何潇有东西吃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便饶有兴趣地看着意欢招待顾客。
此时,店中来了一位姑娘,约莫十八九岁,她生得俏丽,一身粉红的抹胸及地襦裙,长发挽成了一个堕马髻,看起来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妩媚。
她也进甜品坊逛了逛,颇有兴趣地看了看货架上的吃食,只见有一个区域,有一些粉色糕点,上面装饰着一颗颗大大的草莓,看上去十分可爱。
她俯身定睛一看,旁边的牌子上写着:草莓慕斯蛋糕。
她正在瞧着,却见身边有两位妇人也在挑选草莓慕斯蛋糕,还时不时向她看来,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就是她吧?”
“不错!那副样子……不是她是谁?把那些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声音窸窸窣窣传到姑娘耳朵里,她面色一紧。
见她面色不大好,身后的丫鬟道:“云茗姑娘,你怎么了?”
云茗抿了抿唇,低声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丫鬟一愣,道:“姑娘,你看了这么久,不买些么?”
云茗道:“不、不买了……”
丫鬟随即看向旁边的两个长舌妇人,她们说完了闲话,此刻已经去付账了,可她的主子,却有些黯然神伤。
丫鬟气不过,道:“姑娘,你不必理会她们的闲言碎语……”
云茗叹了口气,道:“我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注定少不了闲言碎语。”
她是千娇阁中数一数二的美娇娘,自由度也大些,只要田妈妈心情好,便容许她来长明街上走一走。
可被人无端指摘一番,云茗此刻也没了买吃食的心情,便转身要走。
意欢却走上前来,道:“姑娘,可有找到喜欢的吃食?”
云茗微微一笑:“没有想好……也就随便看了看。”
她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子,美艳中还带着几分羞怯,让人看了总想多怜惜她一些。
意欢道:“我看草莓慕斯蛋糕就很适合姑娘,不如来一块尝尝?”
云茗一愣,她确实喜欢这个……丫鬟翠儿也怂恿道:“是呢,姑娘,难得出来一回。”
云茗想了想,便点点头,道:“那帮我拿一块吧。”
意欢便帮她把蛋糕包了起来,拿到了柜台。
此刻前面两位妇人刚好付完了账,见到云茗带着丫鬟过来,都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其中一个道:“怎么青楼女子也能出来晃悠了?在楼里勾引男人还不够吗?还要招摇过市……”
来一个道:“就是……还跟咱们买一样的吃食,真是晦气!”
云茗面色一白,手中的草莓慕斯蛋糕,犹如千斤重,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丫鬟生气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买个蛋糕又怎么了,花的又不是你们的钱!”
谁知,其中一位妇人道:“你又怎知不是我夫君的钱呢?”
云茗姑娘脸上一僵,道了句:“我不要了。”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家道中落,又怎会沦落风尘?
她心中委屈,眼中也蓄了泪,便放下蛋糕,拉着丫鬟要走。
意欢见状,连忙追了出来,道:“姑娘!”
云茗顿住步子,回头一看,尴尬道:“对不住了……我让你包了蛋糕又没有付银子……”
意欢摇摇头,道:“没关系,这蛋糕,送给姑娘吧。”
云茗一愣,道:“你说送给我?为何?”
意欢微微笑:“因为我见姑娘看了很久,定是很喜欢吧。”
云茗微怔,道:“嗯……我是见做得别致……”
意欢道:“我的蛋糕被人喜欢,是很开心的事。”顿了顿,她低声道:“我不能去斥责那两位夫人,因为她们是我的顾客。但是,你也是我的顾客,我不想你受委屈。”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蛋糕纸盒递过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是欢迎姑娘再次光临的。”
云茗有些意外,她喃喃道:“你……你不嫌弃我?”
她深刻地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千娇阁的赚钱工具,出了千娇阁,就举步维艰,女人们视她为红颜祸水,男人们对她不怀好意……她早就习惯这种被人冷嘲热讽的日子,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出来走走……就好像哪一天,她真的能离开千娇阁一样。
意欢眸子清澈,道:“对我来说,每位顾客都是一样的,没什么贵贱之分。”
云茗有些感动,于是便接过了草莓慕斯蛋糕,道了句:“我记住你了,我还会再来的。”
意欢送走了云茗,回到了甜品坊,一进门,就看见柳何潇懒洋洋地坐在长桌前。
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正一脸趣味地看着意欢。
意欢腹诽:怎么还没走……
意欢面上却不动声色:“世子……在看什么?”
柳何潇嘴角微勾:“看八面玲珑的小狐狸。”
意欢顿了顿,微微笑:“好看么?”
柳何潇一脸无赖:“好看极了。”
俊容如玉,桃花眼微挑,酥酥的声音挑得人心痒。
意欢敛了敛神,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在我的铺子里,留下难过的记忆罢了。”
他轻笑一声,道:“你该多送她一些。”
意欢:“为何?”
柳何潇撑肘看天,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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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客栈中,住了不少前来应试的举子。
不少学子进京赶考都提前数月,一是为了适应盛京的环境,二便是为了提前接触更多的学子和考试消息,做充足的准备。
梁纬和周开之便是如此。
“周兄今日,真是下笔如有神啊!”梁纬站在书桌前,看着周开之的诗句,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梁纬和周开之每日都在一起温书,今日买了咖啡回来,周开之便来了梁纬的房间。
周开之微微一笑:“梁兄过奖了。”
他一脸书卷气,清俊中透着几分拘谨。
而梁纬是乡绅的儿子,家中颇为富庶,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为人也大方直率。
梁老爷从四岁起就送梁纬去开蒙,他也愿意读书,可就是不得要领。
连乡试,都是梁老爷花了一大笔钱,提前拿到了试题,才帮他过的。
除了他以外,整个乡里,也就周开之靠着真才实学中了举。
梁老爷有意提携周开之,想要他在会试中帮帮梁纬,于是便主动为他提供了盘缠。
眼下,周开之看着自己写的这首诗,颇为满意,道:“今日下午精神特别好,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平日里到了下午,两人都是哈欠连天。
梁纬想了想,道:“我也有同感,莫不是那咖啡真的起了作用吧!”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找到了考试致胜的法门一般,顿时开心不已。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梁纬遂起身去开门,原来是裴隐来了。
裴隐生得也十分俊秀,浓眉之下,细长的双眼炯炯有神,他微微一笑,道:“梁兄,周兄,你们今日的书读完了吗?”
梁纬道:“差不多了,晚些时辰我们便一起去吃饭吧。”
裴隐是其他州县的举子,在赴京参加会试的举子中颇有才名,听说他五岁能作诗,于是一直被誉为神童。
可裴隐却闻到了一丝焦香,他奇怪道:“你们方才在吃什么东西吗?”
梁纬不假思索道:“我们今日买了一种十分神奇的酒,喝了之后……”
周开之连忙打断道:“喝了之后,口感很是不错。”
“什么?”裴隐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道:“你们看书的时候,怎能喝酒?马上就要考试了……”
梁纬听了,急忙道:“裴兄,这酒不是普通的酒……我们喝这酒是为了……”
而裴隐则听不进去:“不管是什么酒,喝了酒去温书,怎能看得进去?再好的书都枉然。”
周开之迎合道:“是,裴兄说得对,我们边温书边喝酒,确实不妥。”
梁纬还想反驳,周开之却在向他使眼色。
裴隐高高在上惯了,忍不住说教起来:“梁兄,周兄,如今世道艰难……若是我辈还不努力科考,入朝为官,这北朝的江山……”
梁纬讪笑道:“一杯酒而已……不至于扯到江山社稷吧……”
周开之心中鄙夷,这裴隐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吧?可面上却不想再与裴隐辩驳,道:“裴兄说得是……我们以后不喝了。”
裴隐点点头,便道:“那好……你们先收拾吧,我去楼下等你们。”
周开之点点头,便送走了他。
梁纬有些郁闷,道:“你为何不让我解释?裴兄都将咱们看扁了……”
周开之道:“看扁又如何?”他道:“到时候会试见分晓。”
周开之可不想这咖啡的事被裴隐知道,裴隐本就名声在外,自己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提高效率的法子,自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两人收拾了一番,便走下了楼,大厅已经人满为患,一转头,便看见裴隐冲他们招手。
周开之和梁纬便坐了过去。
今日这云来客栈颇为热闹,原来是因为请了说书先生来。
梁纬见不少人挤到了前排听人说书,便好奇问道:“那先生方才讲的是什么?”
裴隐饮了口茶,道:“还不就是之前林相的事……都被编成故事了,听闻林相如今被发配到了黔州,也不知道如何了。”
周开之道:“林相的长子开罪了皇上,连带着林相也一起获罪了,这一去,恐怕此生都难以回京了。”
裴隐唏嘘道:“一代名臣,没想到就这样陨落了……如今吏治混沌,君王又重用内宦,推行□□……这样下去,恐怕会民不聊生……”
周开之急忙打断他:“裴兄慎言。”
说罢,立即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
梁纬也蹙起眉来,他一向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但也知道林相不但是国之重臣,还是文坛泰斗,年轻一辈的楷模。
见气氛凝重,梁纬便道:“不说这些了,咱们来聊点开心的吧!今日周兄赋诗一首,真是十分精彩!”
裴隐一听,便来了兴趣,道:“可否拜读?”
周开之急忙道:“裴兄面前,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裴隐笑笑:“周兄过谦了。”他最是喜欢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
梁纬却道:“想必周兄今日是见了美人,才激发的灵感吧”
周开之一愣,顿时想起那甜品坊的姑娘,脸红了一瞬,又急忙道:“梁兄!你又口无遮拦了!”
梁纬笑了笑,道:“怕什么……这儿又没有疯子。”
裴隐听得糊涂,道:“什么姑娘?什么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