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经年笑笑说:“没有,我是在想你刚才说的。再问一个问题,你怎么判断你现在学的对你日后有没有用?”
许颜第一次沉默半响,正色说:“我一直有梦想和现实两个未来,为梦想的未来选择喜欢的学,为现实的未来选我认为有用的学。先保证现实,再才谈梦想。”
她说:“梦想虽然为现实让步,但一个人一定要一直记得自己最初的梦想,这样面对现实的残酷才不会太难受,面对外界的诱惑也才能坚守底线。我要实现的现实很难,它需要我暂时放弃梦想,放弃很多我喜欢的东西,但是我之所以拼命要去实现,就是因为我想保住曾经的梦想。”
江经年看人一向很准,但在许颜这里他承认自己第一眼看岔了。他看她天天读书,模样一板一眼,曾以为她是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结果她帮他解决困难,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连轻重缓急都拿捏得十分精准,他发现她不止不是死读书,为人还挺有趣。
直到那次深聊,他真的惊讶,这姑娘心中不止有丘壑,还有江河。
只是那次聊天当夜,他家里发生一点急事,他来不及跟她说一声就走了,以后每年夏天他依旧会去清屏山道观闲住,却再没遇到过她。
江经年不知道的是,实际许颜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她当时和他聊的深,部分原因是他举止合度,于闲谈中教给她许多,更因为他们于现实生活并不是真的认识,日后很难再有交集,她可以说平时想说不敢说的心里话。
纵然当初两人想法各异,但此刻相见,两人的惊讶喜悦都是出自内心。
与里面大多数男士衬衫西服的装束不同,江经年穿一身丝绸质地的黑色唐装,挺阔的版型衬得他本来有些高瘦的身形宽厚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风华气质都相当儒雅。
他阔步从回廊上走下来,笑着说:“刚到花园就看到有人站在这里‘跺脚’,还以为是主人招待不周惹了谁,结果是你在跳舞。”
放飞自我被抓包,许颜脸色微微有点红,却没有顺着话题解释。
“遇到点小困难,好在完美解决了。”
江经年目睹全过程,自然知道她的小困难是什么,点点头说:“你还是同原来一样,遇到事首先自己想办法。”
“主要是不方便麻烦人。”许颜笑了笑,见江经年手上拿着相机,问,“伯伯你不玩无人机,该当摄影师了?”
“两者兼顾。”江经年看向天空某处,“这里光污染比市中心少很多,拍一拍还不错。”
许颜顺着他的视线:“嗯,能看到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在市内已经是很优秀的环境。不过这个角度,瑶光有点暗,或者往南走几步效果会好一点。”
江经年转头看她:“观星你也懂?”他想起她曾经说的什么知识都有用,笑了,“懂的多的人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是随时都能搭上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玩笑让许颜微囧:“这个算是被迫,我有个朋友很喜欢星空摄影,那时没有太多机会和条件去实地拍,他将网上看到的许多优秀作品画下来,我跟他在一起久了,当然能分清东南西北。”
小姑娘长了几岁,倒是比当年谦虚。江经年问:“你现在毕业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今年刚毕业。”
江经年没问她工作的事,或者是出于一种意识,能参与这种宴会的女孩,通常是不缺工作机会的。
花园里虽然做了驱蚊防虫,但花木太多总少不了漏网之鱼,江经年拍死手臂上吸血的两只,眉头微皱,他实际后背也痒,如果许颜不在,还可以抓一抓。现在只能动一动,忍一忍。
再劝一劝。
“你还是进去吧,花园蚊虫多,不适合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多待。”
“蚊子不喜欢我的血,从小就只咬我弟弟不咬我。”
“那也进去,外面太热,呆久了容易中暑。”
许颜“嗯”了声,却没立刻迈步,她不想跟江经年说实话,却也实在不想进去。
他看出来了,直接问:“你不想进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颜抿了下唇,出于不想被他误会的前提,解释:“我朋友带我来的,我不是很习惯里面的气氛。”
“哪方面?人还是事?”
“我能参与的话题,我没兴趣;有兴趣的话题,参与不了。”
江经年揣摩她这句话:“意思你不喜欢和女孩子聊珠宝、美容这些常规的东西?”
“不能说不喜欢,是我买不起她们说的,她们也不会想跟买不起的人闲聊。这个场合女孩子们表面聊的是名包名表,实际聊的是人脉背景,我懂得的。”
“你说的有兴趣的话题是指男士们聊的那些?”
“男士们聊天同样看重人脉背景,不在一个阶层,一样难说上话。但是如果听他们聊经济、政.治、局势,至少可以听到一些书本上没有的,就算忍几个白眼也值了。 反观女士这边,就算我忍得了白眼轻视,学到的恐怕还不如直接百度的强。就算是她们口中的一些秘闻,我拿来无用,反成了负担。”
她的话不是能随便拿到台面上说的,江经年有短暂惊讶,却不认为她是那种只图一时口快的人。
“你好像什么都敢跟我说。”
“因为我们认识很久,但又不算熟,现实中没有交集,我不担心你跟人告密。”
“虽然我们现在没交集,但世事难料,你怎么能确定我们以后一定不会有?比如工作,比如谈判,你什么都告诉我,不怕我看透你,日后万一站在对立面会讨不到便宜?”
他说的,许颜之前倒是真没想过,不过她并没思考太久。 “我不怕您看透我,因为我说的这些只是在告诉您,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做人做事的方式,或者才是决定你我日后会不会有交集的关键。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在您面前说谎比坦率更好,如果谎言被拆穿,我认为才是最糟的情况。”
许颜这番话说完,江经年看她的目光中明显多了赞许,他刚想说什么,她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不到十秒就挂断。
“伯伯,我朋友叫我走了,我先进去了,再见。”
她冲江经年低了低头,算是行礼,完了就转身离开。
江经年望着她稍显着急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举起相机,转头对准北斗七星“咔嚓”就是一张。
他看着相机内成像满意的笑了下。他站的位置和刚才没有变化,但刚才暗淡的瑶光星此刻却已璀璨。
“有时候原地等一等是对的,该来的总是要来。”
他喃喃说完这句,往花园深处走去。 *
第31章
回去的路上, 两人又是一路无话。
罗钊一直阖着眼,不知是工作太累,还是晚上喝了酒的缘故, 他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疲惫,脸色也比平日苍白。
许颜是想和他说话的,但他浑身散发的冷凌之气,仿佛一个有壁的透明光圈,将她心底那些温情脉脉的话语尽数刺散, 徒留伤感。
许颜看了他半路,终于放弃这个想法, 将头转向车窗外。
郊区空旷, 车开得极快。庄园远去,月光星辰也渐渐迷离,迷幻的城市霓虹在窗外倒退成影。许颜看了一会儿, 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刚才在宴会上, 那些小姐太太们谈论的秘闻中,有一件她是感兴趣的。就是因为太在意, 才不想去听。
车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下, 门童过来开门,许颜还在意外中,罗钊已经先一步走下去。
与第一次在海博地下车库的情形相似, 他回身伸手, 她轻轻搭上去,刚落地站稳, 他就收回。
不同的是两次的心境, 那次她只有紧张,这次除了一点无措, 剩下全是难捱的苦涩。
罗钊吩咐李未明早准时来接他,李未答应,看许颜一眼,上车离开。许颜不知是否自己想多,她觉得李未看自己的眼神里除了漠然,还有丝淡淡的鄙夷。
电梯上行,密闭的空间将过分安静的气氛拉扯得诡异。 许颜惴惴问:“我们来酒店做什么?” 罗钊侧过头看她,眼中一片心知肚明的冷寂,他扯下唇角,冷笑反问:“来酒店能干什么?” 许颜全身一僵,咬着牙,终是没有说出口。
电梯在顶楼停下,走廊上铺着厚地毯,人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
两人静默的走着,快到房间门口,罗钊突停下问:“你鞋怎么了?”
许颜正想别的,闻言吓了一跳,征了征说:“刚才在花园不小心弄坏了。”
他没再说什么,眼神却蓦地冷了几分。
进了房间,许颜还未看清里头布置,被罗钊反手一拉,直接抵在门上。
他俯身靠近,她以为他要吻她。结果身体一轻,他抱起她快速穿过客厅,进到卧室。他用力将她扔到床上,解开上衣最上面两颗纽扣,欺身而上。
许颜本能抬手,撑在他胸口:“我还没有洗澡。”
罗钊抓住她手腕,用力摁下,声音比眼神更冷:“不用那么麻烦。”
整个过程谈不上任何享受,甚至说连半分情意,她也感受不到。她只能感受他的动作,他的情绪,他惩罚一般的折磨。
许颜眼前白茫茫一片,是酒店冷白的房顶和他挺阔的白衬衫。她身体干涉而疼痛,手腕处他的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手骨捏碎,但这些都比不上她的心疼。
胸膛好像被他撞出一个大洞,冷风灌进,疼到麻痹。
麻痹中,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不是在做.爱,而是在履行一场交易,还是那种最低等不齿的一口价买卖。
许颜一直强忍着眼里的酸涩,直到罗钊停下,蔓延到眼眶的泪终于挡不住漫出来,滑过脸颊,落入发间。
她不想让罗钊看到,快速侧过头,在床单上狠狠蹭了,再睁眼,眼睛中只剩下明显的红。
事实罗钊没看她一眼,整理好衣服,就靠坐到床头抽烟。
他今晚没有做措施,许颜躺了片刻,强撑着坐起来,刚想去浴室清理一下,他摁灭了烟,递过来一片药丸。
“把这个吃了。”
许颜没接,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避.孕.药。”
“……你刚才怎么不用?
罗钊冷冷扯了下嘴角,眼里的鄙夷多于冷漠:“我觉得用那个不保险。”
许颜接过,眼神有点复杂看着他。
“不想吃?”
许颜摇头,手指一掰,药丸脱离包装掉入掌心。她没再看他,垂眼送进口中,直接咽下。
“可以了吗?”
她轻轻说了句,刚要下床,他在背后问:“刚才在宴会,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去?”
他在生这气?明知道几率微乎其微,许颜还是立刻转身过去,面对他说:“我和她们聊不到一块儿,有点无聊,就想去花园转转。”
“她们聊些什么?”
“女孩子常见的那些,珠宝衣服美容,还有……”
“什么?”
许颜咬了下唇,终于没有把那句话忍下:“她们说罗氏和赵氏可能有联姻的打算?”
罗钊没说话,静静看她。
她吸口气问:“是真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
她刚松了口气,他继续:“赵家这样的家底,罗氏还看不上。”
“那你……以后会联姻吗?”
“会。”
“……”
“你很意外?”罗钊好像听了个笑话,“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娶你?”
“还是你觉得如果自己怀孕,我就会娶你?”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聪明人有时候还真是天真。”
许颜感觉自己心口一直绷着的弦断了,肝胆俱裂,他却突然转了话题。
“转花园不无聊?”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咬在嘴里,没有点燃。
她低着头,努力控制声音:“比里面好一点。”
“我看是花园的人比里面好。”罗钊声音很冷,语调更是,“在里面跟太太小姐们聊不到一块儿,到花园跟江总倒能聊上,不如你告诉我,江总说了什么这么有趣?”
许颜霍然抬起头,眼睛也瞪大了,她知道罗钊误会了,但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通常当一个人认定某些事的时候,第一句解释不得要领,后面就很难解释清楚。
罗钊直接将她的思索当成心虚,冷哼一声道:“许颜,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大鱼。铭江集团财力雄厚不输罗氏,江太太去世二十年,嘉城无数莺莺燕燕想扑上去,结果江经年眼风都不给一个,甚至还避如蛇蝎。 他这样的做派,今天竟然和你单独在花园呆了近一个小时,还相谈甚欢。这事如果传出去,怕是可以震动整个嘉城权贵圈,尤其那些曾经失败的名媛们,会挖空心思自省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你? ”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颜想解释,罗钊完全没心思听她辩解,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但是自省也没用,要怪就怪她们没生一副好脸孔。如果都长你这样,再跟你一样有手腕,什么样的男人拿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