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沾染烟火气,于烟熏火燎中,糅杂几分收敛的痞气,矜持风流,意外的相得益彰。
众多小店里,许颜特别喜欢一家卖牛肉面的老店。那是一家开在山道上的一家夫妻店,店主夫妻均已经七十多岁,开店四十年,只专注做好一碗牛肉面。因为对店面和附近街坊有感情,两人一直舍不得搬走,也不舍得涨价,每天固定买卖数量,每天开门三小时不到,就做完生意。
许颜之所以喜欢,美味是一方面,更多是敬佩夫妻俩的坚持,也羡慕他们安逸平淡,相濡以沫的生活。
霍观潮上次走之前说,四月的嘉城比任何时候都美,许颜问他美在哪里,他却卖关子,说时候到了会带她去看。
所以这次他过来,第一次不是因为公事,只为履行承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地方在嘉城郊区,离江氏正建的生态园不远。出城上高速,半小时下道,穿过一片如火如荼的建筑工地,转入山道,上行数里,于蜿蜒处豁然开朗。
许颜站在开阔处往下俯瞰,山的另一面,宽阔山道两边遍植着海棠树。
芳菲四月,海棠花盛开,白色花海连绵,蜿蜒着延伸到很远,难得繁花盛景。
许颜忍不住赞:“好漂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转头看霍观潮,玩笑说,“你这样善于发现,若是生在古代,肯定是位爱风雅歌赋的文人,能写出很多繁花盛景的诗词。”
“你以为我特意带你来看花的?”霍观潮迎着她目光,表情有一点高深,“我看起来这么肤浅?”
“看花等于肤浅?”
“同样的事情做两次不仅肤浅,还很敷衍。”
许颜撇下唇角,一副“我就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狡黠,霍观潮抬手指远方,花海的尽头:“看到那栋黄色相间的房子吗?那才是我们的目的地。”
许颜适才远眺时,也望见那处建筑,不似普通房子或长或方的造型,这栋建筑的平面是圆的,屋外种植着一圈圈海棠树,白色花朵包围黄色的屋顶,远远看去就像一朵超大号的海棠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颜说:“房子的主人真有心思。”
“这话你留着当面跟他说,他会特别高兴。”
“你认识?”
“不认识怎么敢带你来。”霍观潮接过助理递来的头盔,递给许颜,问,“从前坐过摩托车吧?我可能会开得快一点,你记着别闭眼。”
许颜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车旁边多了一辆摩托车,外形很炫酷,看着就是专业赛摩。
“我们骑摩托车过去?”
“难道你想走过去?”霍观潮笑,“十多公里路,怕是要走到天黑。”
“……”她才没这么想。
许颜看一眼夏至:“那他们?”
“我朋友脾气有点怪,不待见生人,所以只有委屈夏助理和我助理原地等候。”霍观潮笑着问夏至,“没问题吧?”
夏至连忙:“没问题。”
霍观潮朝许颜比了个“OK”,先一步上了摩托车。
他套上头盔,见许颜原地杵着不动,推开头盔前的防风罩,冲她一扬下巴,玩笑说:“放心吧,许总,我车技超群,不会摔着你。”
“……”许颜只能戴上头盔。但她刚才实际想问,她不算生人吗?
第98章
许颜很快明白, 为什么霍观潮选择骑摩托车带她过去,还特意嘱咐她不要闭眼。
山道宽阔,两旁海棠树茂密, 盛开的海棠花遮天蔽日。她坐在后座仰起头,随他风驰电掣一般驶过,入目花海连绵,洁白圣洁,落花缤纷, 微风扑面,恍惚间竟有种超脱世外的飘然感。于心旷神怡中, 感受豁达。
车速很快, 许颜双手抓紧霍观潮衣摆,碍于男女之别,她不好靠太近, 便一直绷着身体, 双腿努力踩着脚蹬。
等到地方下车,她双腿已经发僵发麻, 落地时很丢脸的晃了一下, 差点跪倒。
霍观潮忙扶住她,提醒:“原地站一会儿再走。”
许颜听话立正,身板挺得板正, 霍观潮笑起来:“军姿站的不错, 你从前军训一定没偷过懒。”
许颜无奈看他:“你被罚过? ”
“一次。”
“因为什么?”
“□□出去买烟,方向没踩对, 正好落在射击场, 里头正真枪实弹的射击。”霍观潮耸下肩膀,嘴角噙一丝笑, “差点给我打成筛子。”
许颜无语,故意问:“你当时肯定吓得走不了路。”
“是走不了路,不过不是吓的。”
“被震撼到?” 依誮
“摔断了腿。”
“……”
霍观潮按了两次门铃,里头半天没有反应。他撇撇嘴,拿出手机打电话,根据里头说的,直接输了密码。
走近了,许颜才发现这是一栋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整个墙体高耸削瘦,建筑内部空高很高,除了顶上几个气窗,整体空间相对封闭。
屋内四处都是挂画,一水的水墨山石,花开锦绣,在纯德式装修的衬托下,十分格格不入。
两人站了不多会,便有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男人从楼上下来,看到霍观潮只有一句:“舍得来了?”
他头发略长,柔顺扫在肩头,配上鼻翼上的金丝框眼镜,肤白唇红,几分笑容,给人一种翩翩少年、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可偏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开口便增了几分沧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霍观潮笑:“这不想见你吗?”
男人呵笑:“骗鬼。”完了看向许颜,态度端正几分,“你说的朋友?”
霍观潮点头:“许颜。”看一眼许颜,“何木。”
许颜微笑:“你好,何木。”
何木抓了把头发,朝她伸出手,友好一笑:“你好,许颜。”
握完了手,许颜主动问:“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何木顺着她视线:“你的问句是肯定式。”
许颜:“如果是买的,应该不会是这种风格。”
何木:“为什么?”
许颜:“通常买画回家的人或是为了装饰,或是为了收藏显摆,即使偶尔会与硬装不搭,总不会全部格格不入。”
这个解释,何木愣了三秒,侧头半眯眼,对她竖起大拇指:“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
许颜抱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接,请见谅。”
“谅了。”何木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楼下坐。”他挑挑眉,又加一句,“楼下比较正常。”
楼下是酒窖和品酒室,果然比较正常。酒窘中藏着许多好酒,三个人品酒赏画,时间过得很快。
中途,许颜出去接电话,何木问霍观潮:“新人?”
霍观潮看一眼门口,门廊处开着灯,地上显出她半个影子。
他勾起唇角,目不转睛的盯着:“合作伙伴。”
“女朋友?”
“还不是。”
“哦。” 何木顺着他目光,扫一眼又收回,撇着嘴重复他说的,“还不是?”
“快了。”
**
离开的时候,何木送了几瓶自酿酒给两人,许颜以为是海棠花酿酒,没想到是葡萄酒。
何木说,海棠树外沿搭着葡萄藤,等到夏天又是另一番光景,邀请许颜夏天过来吃葡萄。
他连客套都特别真诚,身上完全没有一丝“生人勿进”的气质,许颜忍不住问霍观潮:“我看何木平易近人,不像不喜欢生人的样子。”
“仅限于你。他大概觉得你跟他挺像。”
“哪里像?长相?性格?我没发现。”
“外貌等级。”霍观潮言之凿凿,“大家都是长得好看的人,握个手就是好朋友。”
“……” 好吧,许颜得承认,除开谈公事,跟霍观潮说话总是意外频出,因为她总猜不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许颜跟霍观潮道别,他摊开那份攻略,说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提议今天一次性走完。
许颜犹豫片刻,答应了。
是上次许颜和温诺何嘉绮一起去的那间酒吧,她本来是没有多少惊喜的,但霍观潮毕竟是霍观潮,没有特别之处怎么会写在攻略里。
这间酒吧最瞩目的亮点之一是这里拥有全嘉城最好的调酒师,许多人慕名过来,只为喝一杯他亲调的美酒。
谁能想到这位外表冷酷,手法卓绝的高傲调酒师,会在见到霍观潮一刻,卸下张扬外衣,规规矩矩叫声“师父”。
许颜是真的惊讶:“你还会调酒?”
霍观潮勾勾唇:“不像?”
所以他的身份定位与他的讲话艺术一样,总能超脱出她的想象。许颜摇头:“确实,不太能相信。”
两人彼时正坐在吧台,霍观潮眼睛半眯,脸上表情是必须用实力为自己证明的无奈迫切。
“想看表演吗?”
“表演调酒?”
霍观潮没答应,笑着起身,进去后台一遭,身上的风衣换成了调酒师的制服。
不知是谁拉了铃,喧闹的酒吧于铃声结尾处骤然安静。数十道目光围拢到吧台,霍观潮于众星拱月中,开始他的表演。
他的动作很流畅,那些酒杯酒器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灵魂,飞舞着凌空,碰撞有声,再沿着他给的路线旋转飞跃,稳稳落到他手心。
酒液自酒瓶中倾泻,拉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在可能断裂的地方顺畅落入酒器。那些本来或透明或浅淡或浓重的液体,于碰撞中,交融出五彩缤纷的色彩。
火光、冰雾、场景是酷炫的,却自然得无一丝一毫表演的做作痕迹。
许颜蓦地想起许久前在闲庭,霍观潮在台上唱智斗,她也是这样坐在台下看他,看他自然辞色,潇洒身段,于举手投足间流淌的自信光华,以及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
表演落幕,霍观潮于满堂喝彩中行绅士礼,搁下酒杯酒器,款款回到座位。
他将调酒捧到许颜面前,抬着下巴:“点评一下?”
“好看。”
这评论真实也敷衍,霍观潮也想起闲庭:“这么简单?”
“精彩纷呈。”许颜由衷说,“不是我吝惜赞美,霍观潮,实在是你多才多艺到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的意思是你喜欢?”
“很惊艳。”
霍观潮低头笑了下,下巴指着刚才调的那杯酒:“再点评一下。”
酒杯中的液体是蓝色渐变色,杯口处颜色很浅,近乎透明,越往下越深,层层叠叠,分明又模糊。
基酒的度数稍微有一点高,入口即是热辣感,灼烧着入喉,苦而带涩,但后味是一股回甜。
许颜放下酒杯,霍观潮提醒她:“不许说好喝。”
许颜刚张嘴想说,闻言又闭上,一只手捂住额头,表情有点被拆穿的无奈。
她手指扣着吧台,想了想说:“基酒度数偏高,加了威士忌……”
她搜肠刮肚,说了一堆酒精知识。
霍观潮说:“许总,我不是来听专业讲座的。”
“要求这么高,能不能引导一下?”
“你怎么不问这杯酒的名字?”
“是什么?”
“我写给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
“伸手。”
“嗯?”许颜迟疑看他,“在我手上写?”
“你难道没玩过‘我写你猜’的游戏?”
许颜伸手过去,霍观潮一手捧着她指尖,低下头,开始在她掌心描画。
他写完一个,许颜轻声:“告——”
再写一个 :“——白。”
“告白?”许颜确定性问,“这杯酒叫告白?”
“嗯,叫告白。”
许颜给了他一个意外的表情。
“怎么?”
“作为一杯酒,有点不务正业。”
霍观潮看一眼那杯酒,舌尖抵下脸颊内壁,再抬头时,脸上的随意轻松都尽数收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