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助理。”高岭之花忽然开口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近乎温柔,穿过空旷的房间,钻进耳蜗里,仿佛过电一般,封窈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麻了麻,“……到?”
宗衍抬起眼眸,他刚才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关注着这个女人,果不其然,抓到她在偷偷看他。
果然她的什么坦然自若、什么浑不在意、乃至气死人不偿命,都是精心伪装出来的。她还不知道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谋算,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封助理,我看你工作精神不集中,”宗衍眼眸深沉,唇角噙起一抹笑,“不如陪我出去散散步?”
“好的少……啊?”封窈蓦然反应过来,“散步?”
看她精神不集中,下一句不是应该威胁要开除她才对吗?怎么跳到散步的?
受宠若惊,在所难免。宗衍唇角的笑意加深,敌明我暗,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他可以出其不意,尽情地扰乱她、引诱她,让她深深地陷入患得患失中,欲拔不能……
“是的,”宗衍微抬下巴,命令道,“过来推我。”
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要包容老板的突发奇想和颐指气使——封窈认命地站起身,去推他。
别院幽静,无处不在的葱郁绿树挡住了盛夏的酷热,走在林荫掩映的小径上,清风扑面,凉爽惬意。
真是绝佳的避暑胜地啊……
“我外公建这座山庄,就是为了外婆可以来避暑。”仿佛是看穿了封窈的想法,宗衍开口道,“我外婆是北方人,嫁过来后难捱酷暑,外公心疼她,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避暑别院。”
“哇!”封窈感叹,“那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宗衍偏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外公外婆是少有的恩爱夫妻,外婆去世时,外公的心也跟着去了,只余躯壳在世间多逗留了两年,最后病到不起时,他还笑着安慰儿孙们,他终于可以去找明月了,该高兴才对。
宗衍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生死相许的爱情,索性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这一例,可见这是一种罕有且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见过更多的是利益结合,各取所需,至于感情,只是天平上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颗砝码罢了。
从花园中穿过,又到了封窈刚来时到过的那个庭院。
池水清澈,圆滚滚的锦鲤在粼粼波光中穿梭游弋,看到有人来,扎堆朝池边挤。
“真是肥嘟嘟……”封窈蹲在池边,伸着一根纤白的手指戳争先恐后冒出来的胖鱼头,“小朋友吃太胖,小心会被炖掉哦。”
“你叫谁小朋友?”宗衍支着下巴,拈了一把鱼食,懒洋洋地抛撒出去,“它们是我母亲小时候养的。”
“……”
封窈收回爪子,双手合十:“鱼大叔鱼大婶们,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炖我自己。”
原来是他妈妈留下的啊,怪不得每天都来喂……
封窈想到自己的妈,苏冉不养任何活物,待到将来她百年之后,估计只会给她留下一屋子爱马仕吧。
可以取个名字,叫苏氏养马场。马场对鱼塘,还挺工整?
……
林如栩穿行在走廊上,凭记忆找到了配电室。
她记得听爸爸说过,这座山庄初建时就配备了一套当时最先进的广播系统,虽然很少使用,但定期会升级维护,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用!”林如栩一喜,拿出自己剪辑好的音频。
幸好她机智,在逼问那个心机婊时,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那女人现在一定很得意,以为自己赢了吧?
就算她要走,也绝不会让那个贱女人好过!
……
喂完了鱼,封窈推着宗衍走在幽深的花园小径上,感觉大少爷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有个大胆的想法浮了上来。
“鱼在水里游得多开心啊,好羡慕呢。”试试又不要钱,万一成了呢?
不成反正也就是维持现状,没什么损失嘛。
这羡慕的语气过于夸张了,宗衍拿眼梢睨她,“子非鱼。”
封窈就知道他要抬杠,“我不需要是鱼,也能体会那种快乐。”她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游泳多快乐啊,听说员工心情愉快,工作效率就会更高,试问,哪个老板不希望员工的工作效率更高呢?”
“哦,我觉得封助理维持现在的工作效率就挺好。”
“……”
朝这轮椅踹上一脚,应该会滚很远吧?
……算了,会惹麻烦。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涓细的溪流,香樟树浓密的枝叶遮挡住太阳,树荫下大片的绣球花开得热闹,犹如一团粉蓝色的浓云。
轮椅停在绣球花丛边,宗衍随手扯下一片花瓣,淡淡的浅蓝色,令他想到床头抽屉里的那根毛茸茸的流苏吊穗。
“你想用我的泳池?”
封窈点头:“想。”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宗衍抬眸,对上她惊喜又期待的眼神,“得让人在旁边看着,以免出意外。”
“!!”
虽然封窈不觉得自己会在泳池里淹死,不过没关系,反正公共泳池都有救生员看着,她不介意。
她绽开笑容:“少爷你真好!”
娇媚明艳的笑脸,瞬间令周围锦簇的花团都黯然失色。
宗衍倏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拉。
封窈毫无防备间,跌坐在了他腿上。
男人大手揽着她的腰,拇指沿着纤细的腰线上轻轻摩挲,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眸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她嫣红的唇瓣,嗓音低沉暧昧,“我这么好,封助理没有什么表示吗?”
封窈整个人都呆了。
这张俊美得耀眼的脸庞,在近距离之下冲击感更强了。他的睫毛浓黑,又密又长,鼻梁真高,直挺得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怪不得上回胸都硌疼……
不是!
“那个……”四下僻静无人,封窈僵着不敢动,想不通好好的高岭之花,怎么突然就兽性大发了,“少爷,不合适吧……”
装矜持装得还挺像,宗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反应,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在她柔嫩的唇上缓缓摩挲,“我想,你应该……”
“刺啦——”
正当此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宗衍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眉心微微拧起。这是山庄的广播系统,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是谁打开了?
封窈趁机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正要试图挣脱出来,这时,从不知藏在何处的喇叭中,以超高的音量响起一道女声。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连珠炮般不带停顿,犹如发表宣言一般,响彻在整个山庄的上空: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第16章 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出来了……”
整个山庄鸦雀无声, 仿佛连风声都停了,只有回声在山谷中回荡,“……来了……了……”
而回声未消, 广播却以顶格的音量, 又开始一遍遍地复读了起来——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
“……是是是我要尿出来……”
封窈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 满脑子嗡嗡作响。
仿佛刚跟美杜莎深情对视了一万年,整个身体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如果此刻有谁往她手里塞一个核按钮, 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毁灭吧, 她要换个星球生活……
她难得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知所措到甚至忘了, 自己还坐在宗衍的腿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
宗衍的手任由她抓着, 沉着脸打了个电话,厉声命令人立刻把广播关掉。
他的命令一向是令行禁止,不出一会儿, 广播就戛然被掐断了。
噪音源消失,回声渐渐平息, 空气重归宁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耳畔只有溪水潺潺流淌, 蝉鸣阵阵, 间或有一两声婉转的鸟鸣。
“这个事情, 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一场噩梦, 醒来很久还是不敢动, 过了好半晌,封窈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咽了咽, “你不要误会……”
宗衍挑起眉梢,不置可否,“哦?”
突然发生这么一出,宗衍不是不恼的。恼怒中更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如果不是广播横插进来,她怕是早就含羞带怯,顺水推舟了吧……
原本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于他来说是绝对的优势,他大可以像猫戏鼠一般,肆意地操弄她的情绪——就如当下的宗清,他只不过是拖着迟迟未有表态,就能让他陷入忐忑焦灼的煎熬之中。
敢把他当成猎物,就要有反过来被戏耍的觉悟。
不过正如商场上瞬息万变,人生也是一样,一点点意料外的变故而已,不影响他把这场游戏继续玩下去。
……但那最后一句是什么鬼?怪不得蒋时鸣直接略过不提了,这女人未免太口无遮拦了!
“我是急着去洗手间,却被林小姐拦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为了摆脱她才顺着她那么说的,全都是假话,而且还被剪辑过了,”封窈强调,“真的都是假的,你千万别误会。”
“真的都是假的?”宗衍眸光戏谑,“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封窈:“……”
这是跳进滚筒洗衣机里都洗不清了。
宗衍朝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语气悠然,“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想勾引我?”
封窈点头。
“你不想嫁给我?”
封窈再点头。
“别的凯子都比得上我?”
封窈又点……不对,她忙道:“比不上……也不对!没有什么比不比的,你又不是凯子。”
宗衍扬眉盯着她,拖长调:“哦——”
尾调慵懒,带点微微的上翘,封窈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随着那股冲上脑门的血液渐渐回流到身体中,她终于重新意识到,她还坐在他腿上。
就,不妥,很不妥……
封窈试图搬开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搂回她腰间的胳膊,一面正色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姿势说话。”
看来她已经恢复冷静了,心理素质果然不同常人。
宗衍唇角微勾,四体不勤懒于锻炼的女人,那点力气跟挠痒似的,他都不需要发力,圈着她的纤腰的手臂稳稳地纹丝不动。
“封助理不一向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么,我都牺牲自己给你当人肉座椅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来撩拨调戏她,可能是独居深山太久没碰女人了,欲求不满,憋坏了?
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的封窈索性放弃了挣扎,反正当肉垫的又不是她,只要她不觉得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的就是他。
她放松下来,朝男人坚实的手臂上一靠,懒懒地“哦”了一声:“也不光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啦,我还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少爷还要牺牲自己给我当人肉床垫吗?”
气势场的博弈是一件微妙的事情,上风和下风的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然而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得无比清晰。当封窈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坐得舒舒服服,甚至反将他一军,宗衍反倒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封助理这是在邀请我吗?”
他的手臂倏然收紧,迫使她向他贴近,俊脸慢慢凑近她,直到他们鼻尖相触,呼吸相闻,那一瞬间,他满意地察觉到她呼吸的节奏乱了。
宗衍低低地轻笑,沙哑缱绻,“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要命哦,长相好看的男人诱惑起来,真的让人很难抵挡。
而且,她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有点硌人……
封窈努力忽略掉那处异样,直直与他对视,学着他扬起眉梢,“我想知道,少爷是有给女人当肉垫的特殊爱好呢,还是独独愿意为我牺牲?”
宗衍:“……”
“我当然更希望是后者啦,那样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我在少爷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封窈哀怨地叹了口气,“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果然,少爷还是爱好特殊……”
宗衍听不下去了:“胡说八道!”
“不是吗?那,”封窈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天啊,我竟然是少爷心里……”
“你什么都不是!”
宗衍沉下脸,松开了手,“起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太会蹬鼻子上脸了。
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封窈就察觉到宗大少爷非常厌恶女人对着他犯花痴,果然,听了广播出来的那句话,她再一死皮赖脸,他立马就翻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