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本来就有四条腿。”宗衍无情地掐断她徒劳的挣扎,“别老想着躲在角落里摸鱼,从今天起你就坐这里。”
封窈:“……”X。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宗衍黑眸眯起。
……要不要这么敏感。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个胆子?”
封窈不情不愿地挪到小桌后,慢吞吞坐下。
坐下之后,那种身处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比讲台下的压力还大——她的桌沿前方抵着大桌子的侧面,只要一抬眼,入眼便是宗衍英挺俊美的侧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性感……
犯规,太犯规了。
“封助理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宗衍向后靠,姿态慵懒闲适,语声似笑非笑。
不得不承认,她明显透着痴迷的目光,真是让人心情大好。
“看你长得好看啊。”既然被抓了包,封窈索性大大方方地看,对于美好的事物,她从来不吝夸赞,“少爷你长得真的很……”
这熟悉的句式,让宗衍莫名紧张了起来。
“……闭月羞花。”
封窈指着花瓶里那束鲜花,今天没有换水,向日葵的花瓣略有些疲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害羞的模样。
宗衍磨了磨牙。
就知道从她嘴里出来没好话!
“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他警告地睨视她,上回是沉鱼落雁,这回就敢闭月羞花了,调戏他还上瘾了是吧?“再乱说话,马上开除。”
封窈想说因为一句赞美而开除她,可能还够不上正当理由,不过人在屋檐下,能退还是退一步吧。
“抱歉少爷,我下次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
“好的少爷,没有下次了。”
乖乖巧巧,认错麻利,挑不出毛病。宗衍眼风冷冷扫她一眼,冷哼一声,“好好工作,不许乱看!”
说完,他就埋首自顾自开始处理工作。
封窈被晾在一边,支着下巴盯着屏幕,百无聊赖地发呆。
不是她不上进——当然她也确实不怎么上进,只是,该做的工作她昨天下班前就已经做完了,大好的周末,他把她抓来,又没有指派什么新的工作给她,她根本无事可做啊。
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她听到周公的召唤,头一点一点地,开始慢慢滑向黑甜乡。
“——封、助、理、!”
宗衍简直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敢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打瞌睡!
要是在公司里敢有人这么干,他可以保证,那人这辈子都别想在跟宗氏有关的企业里找到工作。
封窈猛地惊醒,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在。”
她的眸中带着被呵欠憋出的泪花,晶亮中透着几分迷离,轻飘飘的眼神懒散又漫不经心,仿佛带着小勾子,勾得人心痒。
宗衍不想承认,他被勾到了。
“少爷,你还没有指派今天的工作给我。”封窈揉了揉眼睛,难得感到有几分心虚。好歹是日薪六百的加班,她多少得尽点责吧。
宗衍哪有什么工作要给她做,只不过是恰逢心情不好,撞见她开开心心想去游泳,觉得不爽罢了。
他面无表情,从桌边抽出一份文件,朝前一丢。
“你不是懂俄语吗?把这个翻译一遍。”
封窈拿起文件,这个厚度,估计有七八十页,翻开粗略地扫了一眼——唔,很专业,很学术,很有挑战性。
她很快做出了评估,这不是日薪两百……六百该耗费的脑细胞。况且这个东西应该已经有专业的翻译员翻译过了,她记得看见过整理好的摘要。
结论:老板在作妖。
封窈把文件放下,十分光棍:“我不会翻。”
“什么?”宗衍黑眸微眯,“优秀得简历上都列不下的封小姐,竟然说不会?还是你记性太差,忘了不久前,才声称偷听了宗清用俄语打电话?”
“会听,不代表会读会写嘛,”封窈态度诚恳,“少爷你知道,旧社会的劳苦大众,都是会听会说能交流,但是斗大的字不认识半筐。我们一般管这种叫——文盲。”
“……”
宗衍气笑了:“堂堂庆大毕业生,说自己是文盲?”
封窈耸耸肩:“俄语是小语种,我会听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文盲也不算很差啦。”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养出脸皮这么厚还大言不惭的女人!
宗衍眼神蔑视:“怎么叫你干什么你都不会?”
“也不至于吧?”日常那些收发邮件、整理文件的工作,她不是干得挺好嘛。封窈想了想,“我也就两样东西不会而已。”
“哦?”宗衍挑眉。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
他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开除她!
“我看你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敢用这种工作态度,还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她进入社会能生存下去吗?
“确实没有。”封窈诚实道,“不过反正我也没有进入社会的打算。”
难不成她还打算一辈子被老男人养着?
宗衍俊脸阴沉下来,“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不觉得啊,赖在学校里有什么好可耻的?”封窈莫名。
“……赖在学校里?”
“对啊,我打算读完博士就留校任教,从讲师做起,最好能苟到终身教授,一直到退休。”封窈信心满满,“只要我不进入社会,就不会被社会毒打。”
“……”
想的挺美。
“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单纯的地方?”作为庆大的校董,宗衍比谁都清楚,学校系统里的人事关系之复杂、权力利益斗争之激烈,一点也不比校外简单半分,“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
“你也说是‘小’社会嘛。”封窈不以为意,“反正都是注定要被毒打,比起两米高的巨石强森,当然是挑一米二的小学生啊。”
“小学生你就一定打得过?”宗衍冷冷地挖苦。
封窈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也对,如果是死神小学生,那就另当别论,只能自己躺平了。”
宗衍:“……”
这个女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宗衍自五岁起便跟在祖父宗宏深身边,说起来是由老爷子亲自抚养长大,但事实上老爷子执掌整个宗氏,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亲自教养他?
宗宏深性格严苛,不够优秀的子孙完全入不了他的法眼。宗衍在外人、乃至宗家人眼中都是顺风顺水得天独厚的好命,然而事实上,他从高中的时候起,每个假期都在工作,一步步得到老爷子的认可。
所谓的宠爱,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不要祖父的宠爱,他想要母亲和兄姐乘坐的那架直升飞机,不要从空中坠落。
话说回来——像这女人这种毫无上进心,摆明了就是要混吃等死还不以为耻的人,真是他平生从未见过!
然而奇异的是,她这一通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下来,他原本极度不爽的心情竟然好转了许多。
“行了,你就给我闭嘴乖乖坐着。”
宗衍抬手继续翻看文件,想起什么,又冷眸横过去一眼,“不许睡觉!”
……所以他出三倍的工资,就是要她坐在旁边看他工作吗?
有钱人的癖好还真是独特啊。
“——也不准盯着我看!”
好嘛,不让看就算了,封窈只好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
日光明媚,泳池金光闪闪,才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封窈赶紧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还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光点晃散。
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突然只听一声轻微的“啪”。
封窈感到头皮一松,乌黑的头发旋即如瀑布般披散了下来。
她有一把好头发,散开来到蝴蝶骨的长度,浓密又顺滑,在通亮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让宗衍想起小时候见过母亲戴过的一套黑珍珠首饰,那些价值连城的黑珍珠表面润泽的氤氲。
浓黑的青丝垂落,披散在肩头,夏荷般浅绿的衣裙,衬着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不点而朱的殷红唇瓣,色彩鲜明的对比,构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崩开的皮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地上。
“少爷,我的皮筋掉在你脚边上了。”
宗衍的目光凝在女人一开一合的唇瓣上,完全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唉,果然不能指望大少爷屈尊降贵弯腰帮她捡一下。
不过他腿脚不便,弯腰可能也没那么方便吧。封窈站起身,绕过桌子,自己动手。
宗衍眼神追随着她,视野中她一步步走过来,他不由自主地将椅子略微转向,正面向她,看着她朝他弯腰俯身。
心中隐隐有股期待在升腾,一股燥热在身体中蔓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向她伸出手——
然后便见她蹲了下来。
“少爷,能挪一下您尊贵的脚吗?你踩到我的皮筋了。”封窈仰起脸,十分怀疑他是故意的。
都看到她蹲下来捡了,他偏偏转过来一脚踏上去了可还行?
宗衍充耳不闻,白皙修长的手抚在她披散的乌黑长发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一缕发丝,和他想的一样柔顺软滑,带着微微的凉,从指间穿过,撩起一阵令人心痒的酥麻。
欲望如浓云在乌黑的眼眸中翻腾,他正要开口,正好这时,只听门口一声:“少爷,下午茶——”
朱婶端着托盘推门进来。
看清眼前的情景,她猝然呆愣在原地,托盘上的茶点朝一边滑落。
少爷坐在那里,封助理发丝凌乱,蹲在少爷的腿间……
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第18章 知道疼你还戳
仿佛被全速狂奔的高铁迎面飙到了脸上, 这场面,对于朱婶的老心脏来说,委实太过刺激了。
“哗啦”一声, 茶壶落地, 摔了个粉碎。
封窈一惊,条件反射地回头, 却没注意自己有一缕头发还攥在宗衍指间,随着她猛地转头, 头皮被骤然一扯, 顿时疼得她嘶了一声。
宗衍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柔滑的发丝从指间滑落,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油然而生, 只是来不及去体会,便见封窈要站起身来。
宗衍抬手欲扶她, 封窈瞥见他伸手,以为他又手欠想来揪她的头发,慌忙闪身想躲开, 一面还在扭头关心朱婶……和朱婶手里的下午茶,“朱婶, 你没事……哎呀!”
到这一刻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这姿势有多引人误会、又在朱婶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且她也严重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神经——
站起和躲避和扭头这三个动作, 想要同时进行的结果, 就是她的身体根本协调不来, 连站都没站稳, 便伴着一声惊呼, 一股脑朝前扑去。
突然世界就变得漆黑了。
……
但是两秒钟以后,她知道了这一团漆黑的是什么东西。
是宗衍的裤子。
……裤.裆!
朱婶只不过是犹豫了一下,是去捡茶壶的碎片还是该避出去, 接着就看见这更加刺激的一幕。
这可不是老人家能看得的东西,朱婶大力地倒吸一口气,抱着歪七扭八的托盘后退两步,然后慌不择路地转身闪了出去。
话都没敢说一句。
“嗷……”与此同时,膝盖狠狠磕到地板的痛觉,终于传达到了神经中枢,封窈登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饶是宗衍也反应不及,半抬的手僵在半空中。
封窈扒着他的大腿,挣扎着迅速将脸抬起来,回头猛得差点扭到脖子,“朱……”
却只来得及看见朱婶的背影火急火燎般消失在门口。
完蛋了……
虽然就短暂的几秒,但是她绝望地意识到,这个姿势,可能一辈子也解释不清了……
“你,还不,起来么?”
宗衍紧攥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直爆,短短的几个字从发紧的喉间挤出来,暗哑得一塌糊涂。
全部的感官中,整个世界仿佛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趴在他腿上的女人。她海藻般浓黑的长发铺陈在他膝头,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
“我……”封窈也想赶紧站起来,可是,“我的膝盖,好疼啊……”
外婆总说她是个娇气鬼,冷不得热不得饿不得,还一点疼都受不得。
还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她被同学霸凌孤立。他们说再难听的话,她也没有哭过。只是有一回,她被人推搡摔倒在地,胳膊肘蹭破了一点皮,她足足哭了一节课。
刚才她的膝盖可是“咚”的一声,没有任何缓冲,结结实实地跪倒在了坚硬的木质地板上。
不能承受的剧痛让她泪腺失守,封窈怀疑自己的膝盖骨是不是已经碎成渣渣了,大滴大滴的泪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我我我站不起来了……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