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半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会有个女人抱着他的腿哭泣不止,还能不被他一脚踹开,宗衍一定会觉得那人是疯了。
“你这个女人,真是蠢死了。”宗衍绷着脸斥了她一句,探身手臂穿过她的肋下,将她捞了起来,“能站住吗?”
“呜呜呜……”
封窈陷在疼痛和膝盖碎了的恐慌中,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她完了,她是不是以后也只能坐轮椅,然后慢慢地会变得跟宗衍一样,阴阳怪气颐指气使不可理喻?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几分钟前,她一定不去捡那个皮筋……捡个毛线的皮筋啊,呜呜呜……
“……”
女人软绵绵像没骨头似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眼泪仿佛洪水决了堤。宗衍叹了口气,环着她的纤腰,将她揽坐在腿上。
然后伸手掀开她的裙摆。
一回生二回熟,封窈甚至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裙摆被撩了起来,她才婆娑着泪眼,蓦然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宗衍修长的手捞起她的腿弯,眼眸低垂,仔细查看。
她的小腿雪白得好像一截玉藕,膝盖骨纤巧玲珑,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泛起两块红肿,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很疼吗?”宗衍以指腹轻轻触碰。
封窈瑟缩了一下,声泪俱下地控诉,“知道疼你还戳,呜呜……”
……他只是碰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用力,哪里就戳了?
疼成这样,不会真的伤到骨头了吧?
宗衍面色凝重了起来,不敢再动她,伸手按铃召唤蒋时鸣。
蒋时鸣拎着医药箱火速赶到。
他以为是少爷的腿出了问题,完全不敢大意,飞奔而来。只是到了书房,见到的画面,令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愣着做什么?过来看看封助理的膝盖,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宗衍透着不耐的嗓音令蒋时鸣回神,眼睛和耳朵总不可能同时出问题,所以他没看错,确实是封助理坐在少爷的腿上哭……
蒋时鸣木着一张脸,绕过地上的茶壶碎片,走上近前,将医药箱放在桌上。
“……是磕碰摩擦造成的淤肿,”一番检查后,蒋时鸣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敢看这对男女,更不敢放任思维飘向“什么姿势会造成膝盖红肿”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甚至连放置医药箱的桌子他都有些难以直视,“接下来会转为淤青,过几天就会消散了。”
“骨头没事吗?”宗衍好看的剑眉紧皱着,“那她怎么疼得一直哭?”
蒋时鸣:“……有的人可能,疼痛耐受度比较低。”
宗衍:“……”
“好了别哭了,”宗衍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语气很不耐烦,动作却十足的轻柔,“一点点磕碰而已,也值得哭成这样?”
说老实话,这点程度的伤在部队上,连看一眼都不值得。蒋时鸣想来想去,翻出一罐云南白药气雾剂,对着淤肿处喷了两下,把罐子放在桌上。
“每天喷个三到五回,好得快一些。”
气雾剂含有镇痛成分,渗透进去,那股难耐的疼痛渐渐感觉不到了。
痛感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饶是封窈脸皮再厚,出走的理智一回笼,席卷而来的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冷静一点——
切,不就是脸埋在宗衍的【哔——】里被朱婶撞见,又跪在他腿间大哭不止,坐在他身上哭了有……有不知道多久,又被蒋时鸣围观了么。
不过如此,也就是换个星球……不,换个星球生活可能已经不够了,也就是本方宇宙重启的水平罢了!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封窈强自镇定下来,吸了吸鼻子,“我……我没事了。”
女人真是麻烦,他以为林如栩已经够能哭了,没想到这个只是不哭则已,一哭决堤。
“不哭了?”宗衍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凉凉,“你是没事了,我有。”
封窈:“……”
他的衬衫袖口湿了一大块,明晃晃的就在眼前,罪魁祸首是谁,显而易见,“我不会洗衣服,但是我可以赔你一件。”
宗衍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是定制的,你知道去哪儿定吗?”
“……”
日薪两百的封窈马上改口:“那我还是给你洗一洗吧。”扔进洗衣机,听天由命吧。
宗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能用洗衣机,必须手洗,还要熨烫。”
……没事,大不了丢给帮佣做,反正他又不会知道。
“也别想着叫帮佣帮忙,我会吩咐下去,谁帮谁走人。”
“……”
“听懂了吗?”
“……懂了。”
她这副眼睛红红,忍气吞声的小可怜样,全无平日里皮厚天下无难事的怡然自得,令宗衍心情大好。
伸手拂开她的发丝,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捏了两把,“去洗洗脸,这里不需要你了。”
主要是再让她在怀里蹭下去,他快要忍不住了。
封窈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站起身,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闲闲的吩咐:“去叫朱婶再送一份下午茶过来,我饿了。”
……可恶!!
明知道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朱婶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顺便叫她再拿套衣服来。”
封窈咬了咬牙,“好的少爷明白了少爷我马上去办少爷!”
说完拔腿就跑,生怕跑晚了他追加吩咐没完没了。
女人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宗衍收回视线,须臾倏然轻笑出声,心情一扫刚回来时的郁躁,一片大好。
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膝盖果然是没什么事。
不知道她打算怎么跟朱婶解释?
……
封窈根本就没打算跟朱婶解释,她抱着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找到朱婶,直接转达了宗衍的要求。
朱婶的目光扫过她红肿的膝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她本来不应该插手,上回那通广播,封窈解释之后,她原本信了有七八成,只是今天不小心撞破那刺激的一幕,又让她不确定了起来。
如果只是玩玩,你情我愿,倒还罢了。怕只怕万一少爷陷进去了,认真起来,到时候老爷子那一关,可没那么好过啊……
如果万一真的演变到那一步,那岂不是会重蹈少爷的父亲宗庆山的覆辙?
当年宗庆山也不是没有闹过,想要娶那个黎韶华,可最终是拗不过老爷子,还是跟大小姐结了婚。朱婶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那就是造成日后诸多祸端的根源。
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在少爷身上,她不能任由着这个封小姐肆意勾引迷惑少爷,否则,她就是有负大小姐的嘱托了。
朱婶将衣服和下午茶送到书房,犹豫良久,敲响了封窈的房门。
敲门声响起时,封窈正在看钱姝发来的娱乐八卦总结帖。
这两天娱乐圈最沸沸扬扬的新闻,莫过于影后苏冉深陷代孕丑闻之中。
起初是有爆料贴,含糊不清地意指有影后级人物未婚有子,隐瞒公众多年。
当吃瓜群众列出有嫌疑的人名,其中苏冉最符合时,坐不住的苏冉粉丝甩出了证据——苏冉入行多年来,堪称劳模,比作品从来没有输过,营业一直在线,这样繁忙的行程,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怀孕生孩子。
按理说时间线是非常实锤了,但架不住现代科学发达,生孩子还有一条人尽皆知的灰色途径——代孕。
没有时间不算什么,有钱就够了。
只要付出一笔金钱,就可以租用其他女人的子宫,让对方来承担怀孕分娩的痛苦与风险,自己只用坐等胎儿坠地,轻松提货就行了。
这种让一部分女性沦为生育机器的产业链,天理难容,但又确实存在着,甚至是有产阶层心照不宣、见怪不怪的做法了。
以苏冉的国民度和影响力,如果坐实了代孕丑闻,被封杀退圈是必然的结果。风声一起,便立刻闹得沸沸扬扬,而截止到目前,苏冉还没有做出任何官方的回应,更引发了诸多“是不是心虚”“不否认就是默认了”的猜测,一时间甚嚣尘上。
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有对家下了水军在浑水摸鱼,只是封窈一看,就怀疑这根本就是苏冉自己放出来的。
这是一种公关策略,原理大概就是像鲁迅先生说的,你直接说要在屋里开一扇窗,肯定会有很多人逼逼赖赖的反对,你要是主张把整个屋顶掀开,他们就会觉得开窗也可以接受了。
代孕就是那个屋顶——现在群情激愤,回头苏冉出来回应,没有代孕,但确实有个女儿,大众就会觉得,哦,起码是自己生的,也还好嘛。
唉,都是套路……
封窈感慨着放下手机,起身开门,“……朱婶?”
将明显透着不自在的朱婶让进门,封窈苦中作乐地想,她如果跟朱婶说刚才是在捡皮筋,那么“捡皮筋”在朱婶心中,可能会跟失败公关里的“做头发”之类……划个等号吧?
“我想跟你说说少爷的事情。”
朱婶左思右想后,觉得封助理好歹是个庆大毕业的高材生,应该懂得权衡利弊,所以决定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路线。
封窈在床上坐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朱婶的嘴巴很紧,平日里很少提宗家的八卦,对宗衍的事情也讳莫如深,总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最省事的做法应该是直接拒听,毕竟她就在这里打两个月的工,都已经过去一小半了,结束后她回去继续读她的书,宗衍继续当他的大少爷,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的事情,跟她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拒听的话没有说出口,“什么事情?”
日光明朗从窗户透进来,她红肿的膝盖格外醒目,让朱婶不自觉别开了眼睛。
“少爷的父亲宗庆山,对少爷恨之入骨,因为大小姐当年算是强迫了他,才怀上的少爷。”
封窈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孟女士,真猛女也……
可是之前听起来,宗衍他爹不是个挺差劲的人吗?孟女士的眼光未免有点不太行吧……
“大小姐之所以需要生少爷,是为了取脐带血,给小姐治病。”
“怀上少爷四个月,检测了可以匹配。不想后来,小姐的情况突然恶化,急需手术。少爷还不足月,才七个月,就被提前剖出来了。”
第19章 倾身贴上他的唇
短短几句话, 蕴含的信息,却让封窈听着说不出的难受。
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生长,直到发育成熟, 瓜熟蒂落,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只要是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早产儿还没有准备好脱离母体, 猝然降生,必然面临更多的风险, 甚至夭亡的几率, 也比正常出生的婴儿高得多。
而且这不同于发生不可控的意外而导致早产, 这是主动的选择。
也就是说, 孟子怡在患病的女儿和腹中胎儿之间,做了再清楚不过的取舍。
当然封窈不是要抨击她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或立场,去评判一个母亲。一边是养育相处了多年、会跑会跳会喊妈妈的小姑娘,另一边只是一个发育中的胚胎, 天平向哪边倾倒,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更何况这个胎儿本来就是带着目的——为了那管脐带血而特意制造的。
“你不要误会, 大小姐不是不疼爱少爷, ”朱婶语气强调:“尤其是少爷小时候体弱多病, 她一直觉得亏欠了他。少爷的哥哥姐姐也很护着弟弟, 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
可是宗衍避居山庄, 哥哥姐姐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封窈心中有了一个不详的猜测。
“少爷五岁那年, 大小姐带着三个孩子在南法的庄园里度假, 顺便计划去参加一个世交好友的婚礼。可是没想到,少爷突然感冒,发起了高烧, 医生不建议他外出乱跑。”
“婚礼的地方算不上远,大小姐调来家里的直升机,打算快去快回。”朱婶垂下了眼睛,“直接降在酒店楼顶的停机坪,露个面,待一会儿就返回,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操作,两边都能兼顾到。真的,再平常不过了。”
可偏偏,那一回就出事了。
朱婶知道,这件事即便她不说,只要封窈有心上网一搜,或者打探一下,就不难知晓。
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区起大雾,一架直升机不幸坠毁,机上七人全部罹难,包括商界女王孟子怡和一双年仅十五岁的儿女。
这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封窈搜倒是没有搜过,可即便是看到旧闻里只言片语的报道,也远比不上听朱婶亲口讲述来得震撼。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住,她想到当时的宗衍,一个发着高烧的五岁孩子,妈妈和哥哥姐姐只是出一趟门,就跟平常去超市差不多,他乖乖的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他该多难过啊……
“出事之后,少爷病了很久。宗庆山被那个黎韶华撺掇着,想把少爷接过去养,美其名曰那边也有兄姐,能让少爷早点走出来。”朱婶啐了一口,“两个借别人的肚皮生的私生野种,也不看看配不配!”
封窈:“……”
她忍下对那个字眼本能的不适,告诉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借别人的肚皮?”
“那个女人不能生。”朱婶带着几分快意道,“当年她和大小姐前后脚怀孕,大少爷……就是少爷的舅舅,很不满,就做了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