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抓住他的右手,脑袋枕上了他的胳膊。
裴雾表情僵了下,没动。
叶芷声音闷闷地发问:“你几岁了?”
裴雾神色莫名,略一迟疑,胡乱作答:“三岁。”
“这不还是傻吗?”叶芷轻轻拍了拍脸颊枕着的胳膊,“明明是个傻的,可刚刚,”她挤了下眼睛,“挺男人的。”
她手指捏起他胳膊上的肉,“这是肌肉么?”她用指尖弹了弹,“你不是耐性极好么?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枕头了,你得老老实实让我枕,不许反抗,听到了吗?”
裴雾沉默。
叶芷使劲捏了下他的胳膊,“听到了吗?”
裴雾磁哑的声音响起:“听到了。”
叶芷脑袋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记住就好。”
她忍不住教导他:“我不是你的玩具,想我的时候抓过来,不想了便一脚踹开。你得考虑我的感受。”
裴雾浓眉微动,仔细倾听。
叶芷还以为是对牛弹琴,继续道:“你喜欢疾风骤雨,我呢,不太一样。”虽然是跟个傻子聊这样的事情,她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我喜欢,你温柔一点,温柔。”
她找不到合适准确的字眼,“要像对待珍宝一样对待我,要仔细观察我的情绪,要慢慢来……”她说不下去了,脸趴下来,嘴唇触到他的胳膊,“啊”地张大嘴。
她想咬他。
他人傻,但长得好体力棒,她比较满意,可就是,情绪切换的速度太快了。
上一秒还如胶似漆地搂着她,下一秒,却像被猎人撵的兔子一样,噌地蹿到了二里地以外。
她心里隐隐有点儿兴奋之后的失落感。像是华丽的盛宴结束,她被单独甩在了一条昏暗无人的小路上,寂寞,无助、荒凉。
可对着一个傻子,又没法讲述那么明白。
她嘴巴使劲张到了最大,牙齿全部贴合到他的肌肤上。
咬?不咬?
犹豫的空当,口水已经湿了他一胳膊。
她脸颊慢慢抬起,两瓣嘴唇抿到了一处。
还是没咬。
上回咬他手,被太子借题发挥,差点儿弄丢了一条命。
哪还敢咬?
可她胸口就是有一股子不舒服的劲儿,丝丝缕缕地绕在心间,挥之不去。但又无可奈何。
她手覆到他的胸前,问:“你习武吗?”
她指尖像弹琴一样敲来敲去,指腹下的肌肉紧绷、结实、有弹性,不像是一个光知道吃喝拉撒睡的傻子应该有的。
她又问了遍:“你习武吗?”
裴雾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还真是你回答问题的风格。”叶芷手掌摁到他的腹部,使劲往下摁了摁,“这是腹肌么?”
裴雾暗暗吸了口气。
窗外,一直候在院子里的常青,试探地问了句:“王爷、夫人,可以上晚膳了吗?”
时间过得很快,叶芷和裴雾不知不觉从中午躺到了晚上。
叶芷懒懒地应了声:“常公公,我们暂时不吃了。你去歇着吧。”
好好地歇上一晚,明天她就能恢复活力充沛的状态了。
她慢慢背转过身子,脸挨着裴雾的胳膊,整个人背对着他,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闭上了眼睛。
一直平躺着的裴雾,头向她的方向侧了侧,女人发质还是枯黄,但他看着顺眼了许多。大概是喜欢这个女人了,连带着喜欢她的头发。
他脑门子紧紧地蹙着,考虑女人的烦忧。
无非是稍稍强迫了她一点儿,他能感觉到,她也是喜欢的。可为什么她此刻透露出来的讯息,是不满呢?
哪里不满?
就是不够温柔?
裴雾发愁地眨了眨眼睛,身子慢慢侧过来,长胳膊一伸,把女人结结实实地揽在怀里。
不管她高不高兴,只管将她抱在怀里吧。
女人是种复杂的动物,要完全了解,尚需费些时间。
叶芷尚有些消沉的情绪,在男人胳膊伸过来的刹那,突然就一扫而空了。
她嘟着的嘴巴慢慢翘起,身子往男人怀里缩了缩。
阖目入睡!
第42章 成熟的果子
夜深人静。
常青早把梅花、桃花都打发走了, 他自己一个人值守在院子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常青往内室门口靠了靠,轻轻咳嗽了一声。
夜色静谧, 这声咳嗽显得格外清晰。
佳人在怀的裴雾倏地撩开了眼睫。
眼睫是打开了,但人没动,依然担当着人形抱枕的作用。
叶芷不许他动, 他果然就不动, 胳膊一直给她当枕头。
常青咳嗽完,立在院子里等了会儿,不见裴雾有任何动静。
他奇怪地挑了下眉。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裴雾极少用他提醒,说子时起就一定会子时起。偶尔需他提醒了, 他只要一咳嗽,便会听到屋内裴雾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
今天就有些奇怪了。
他咳嗽完, 天地静谧,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常青靠近了门边, 嘴巴对准门缝, 重重地咳嗽。
裴雾眉头蹙着, 声音极轻地“嗯”了声。
常青赶紧缩回身子,退开。
裴雾极小心极小心地挪开了叶芷的脑袋,挪开后, 他胳膊小心翼翼抬起来, 胳膊被叶芷枕麻了, 动的时候, 神经酥酥麻麻,似针扎般地在复苏。
他在床榻边上坐了会儿,女人呼吸平稳,并没有被打扰到。
他确认无疑后, 才慢慢下榻,穿上鞋子,蹑手蹑脚走出去。
仔细将门关好,他背手走到了院子当中。
常青靠近他,低声汇报:“王爷,程佩佩已被侍卫飞鹰安置在城郊一处宅子里,她听闻不是太子的人之后,一直在哭嚎。飞鹰听您的吩咐,将她关在屋里,晾着她。听闻她哭嚎了一天,现在老实了,管飞鹰要吃的,还问及要如何打发她。”
“飞鹰怎么回她的?”
“飞鹰照您的吩咐,只要她听话,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听完飞鹰的回答,程佩佩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吃饭,吃完饭之后要了些女人用的脂粉,飞鹰一一满足她了。”
“让她适应三天,之后派人教她些技艺。”裴雾淡淡下令。
常青:“是,王爷。”
“您既然如此看重夫人,是不是,”常青犹豫地问,“是不是考虑将您身体的真实情况告之夫人?”
裴雾大费周章去救叶芷,说明在他心中很看重她,既如此,常青就觉得没必要一直瞒着叶芷,瞒周遭的人相对容易,阻止他们进入王爷的院子便可。但要瞒一个天天躺在王爷身侧的叶芷,好像有些吃力了。
常青是既为王爷考虑,也为叶芷考虑。
王爷劳心劳力装傻,叶芷头疼欲裂地教他这教他那。
都太累了。
裴雾凝眉考虑一会儿,答道:“不可。”
常青:“为何?”
裴雾解释:“我若防备她,自然是不能让她知道,因为她知道了我会有危险。我若不想对她设防,那更不能告诉她。知道之后,她便犯下了欺君之罪。有朝一日,我若被父皇问罪,她也难逃干系。可若是她一无所知,便安全无虞。”
“王爷,竟是为夫人安全考虑!”常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震惊地低下头,“是,奴才明白了。”
他把早已准备好的剑递到裴雾手中,“王爷,请练剑吧!”
裴雾将剑握入手中,夜色迷蒙中,他一双手缓缓挥出,只见寒光闪过,他身子已然翻跃出去。
刀光剑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常青立在墙侧,安静地听着刀剑在空中舞过的唰唰声。
内心无比安静。
多少个夜晚,他们主仆二人便是如此过来的。
白天的裴雾,安静得如一棵树,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湖里的鱼儿跳跃来跳跃去,唯有他,安安静静地不动,因为傻子,要么是疯言疯语,要么是自闭式地待着。
裴雾不愿疯言疯语,只能选择后一种。
只有夜晚,是属于他的。
他可以习武、练字、读史书兵法,往脑子里装入知识,学一身本事在身上。
裴雾时而跃到房顶上,在瓦片间飞奔而过,时而腾跃到树上,似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
最后,长剑一收,他稳稳当当地立在院子当中。
长身玉立,衣摆飘飘,好一个清尘绝世的美男子!
叶芷终于睡饱了,未睁眼前,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还疼一点点儿。
她睁开眼,轻轻晃了下脖子,发现自己依然置身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脸颊挨着的,还是他的胳膊。
只是他胳膊上有可疑的痕迹。
她坐起来,趴头细瞧。
她嫌弃地撇撇嘴,“竟然是口水!”
她替他揩了两下。
眼神往上一瞟。
裴雾阖着眼睫,还没醒。
闭着眼睛的男人,五官完美有型,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还睡?”
她昨天中午开始躺下,一直躺到现在,睡过白天睡晚上。
他睡得算晚些,可算起来,时间也不算短。
她怕他觉睡多了,人会变得更傻。
裴雾慢慢撩开眼睫,只匆匆瞥她一眼便垂下眼睫。
叶芷抓着他的胳膊,慢慢动了下,“是不是麻了?”
她枕一个晚上,万一把傻子的胳膊给枕废了怎么办?
她得亲眼确认他身体无恙。
裴雾面无表情,一收胳膊坐了起来。
叶芷“哎”了声,眼睛顺着他的胳膊转,“这,这身体是铁打的么?”
枕一晚上竟然不带麻的?
她伸出指尖,轻戳了下他的胳膊。
裴雾眉头耸了下。
叶芷笑笑:“有反应就好。”
“起了,快起了。今天有安排。”
她跳下床,自己找了衣服往身上套。
穿好自己的衣服,她俯过身来,帮他穿衣服。
“我们是主子不假,可我不喜欢别人近身侍候我,像是没有什么私隐一般。以后啊,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外人进来,我们互相照应就好。”
伸着胳膊等别人帮自己穿衣?
叶芷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挺傻的。
她帮裴雾穿好衣服,这才冲外面喊了声:“谁在外面?”
梅花、常青同时应了声。
“可以进来侍候了。”
叶芷话音一落,门便被推开了,梅花和桃花各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到洗漱架上。
常青颠颠地跑过去侍候裴雾。
叶芷洗脸净牙后,慢慢坐回桌前。
镜子里的女人肌肤丰盈水润,像刚出锅的豆腐,嫩滑无比。
帮她梳理头发的梅花忍不住夸赞,“夫人,你的脸色,瞧着是越来越好了。”
叶芷笑,“我觉得也是。”
站在洗漱架前洗脸的裴雾,眼神悄悄瞥过来。
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眼睛鼻子嘴巴都没变,可变化却是日日都有的。
肌肤水水润润,娇娇嫩嫩的,目光流转,韵味十足。
不似二八年华的少女的那种青涩稚嫩,叶芷身上有股子成熟的风韵。
像秋日枝头熟透了的果子,泛着红,飘着香,沉甸甸地压在枝头,让人有咬一口的冲动。
她坐在那里,并没做出任何诱惑撩人的动作,可偏偏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那丝韵味,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常青举着拭手的巾子,半天不见裴雾接。
他奇怪地瞄了眼。
裴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
常青重重地咳嗽一声。
裴雾回过神,表情木木地接过巾子。
正帮叶芷梳头的梅花不高兴地撅嘴,“常公公,你突然这么大声咳嗽,奴婢听了都吓好大一跳,没得把咱们王爷给吓坏了。”
叶芷表情随意地问:“常公公,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我听着咳嗽声也有点儿大了。”
常青忙解释:“回夫人,奴才没事,奴才以后会注意的。”
吃过早膳,叶芷派梅花将春羽姑姑给喊了来。
春羽一进来便福了福身子,“奴婢见过王爷、夫人。”
叶芷道:“姑姑快起来吧。”
春羽站到一旁,叶芷道:“姑姑,叫你来不为别的。我瞅着这几日王爷精神好了些,就问他想不想习字读书,他说想。所以麻烦姑姑把书房钥匙交出来,以后,我得教王爷习字读书了。”
春羽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稍稍愣了下,但很快,她便恭顺地回答:“好的,夫人。奴婢这就去取。”
叶芷是主子,要个书房钥匙,她得给。以前觉得叶芷是烧火婆子出身的小妾,不必放在眼里。可她跟王爷同房了,说话办事很有条理性,春羽不敢小瞧。
昨儿个从行宫回来,春羽私心里还以为她必死无疑,谁曾想,她竟是个命大的,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太子那边也没有动静要杀要剐的。
春羽就更加佩服了。
钥匙送来,叶芷和春羽姑姑一起去了书房。
生锈的锁具,鸡爪捣鼓了好半天才打开。
推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鸡爪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叶芷抿着嘴,用手在眼前挥动几下,“这书房,是需要打扫了。”
都有霉味了,也不知道那些书变成什么样子了。
等味道散去些,叶芷几人一同走了进去。
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叶芷走到里侧的书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