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动静,并不表示永远无动静,”俞德眼神深沉,“想必你是打草惊蛇了。”
裴雾一顿,“既已打草惊蛇,莫不如开始吧。”
“六年前,司天监监正唐休因预测天气失误,被撤为监副。目前的司天监是魏来。魏来人正直,未与皇后之党同流合污,是我们的契机。”俞德道,“几日后会有大到暴雨,莫不如顺势利用,给唐休使使绊子。”
裴雾点头:“此次任务,必须我亲自执行。我之所以会遭此大难,必须以痴傻状态才能存活,唐休功不可没。”裴雾眼神冷瑟如刀,“此仇得报,而且必须我亲自出手才行。”
“要报仇,但不急在一时。”俞德安抚他,“可以吓他,但千万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师傅之言,裴雾谨记在心。”
“还有一事值得恭喜,”俞德露出欣慰表情,“俞虎被皇上任命为副将军,除沈国状之外,他甚得圣恩。”
“俞虎骁勇善战,实为良将。”裴雾频频颔首,表示对他的赞许。
“俞虎佩服王爷十数年如一日卧薪尝胆,会以死相随。”
“俞虎愿以死相随,是因了师傅的恩德,师傅对他有大恩,他敬师重师,方才对师傅唯命是从。”裴雾并不觉得俞虎是敬佩自己才愿意追随,若是没有师傅,任何一员良将,在太子与他之间,都会选择太子。
太子,已是太子。而他,前途未卜。
裴雾起身,恭敬跪下:“师傅恩重如山,裴雾永世不忘。”
俞德双手去扶他,“王爷,快请起。”他道,“师傅缘份天注定,你若不以诚心感动于我,我又怎会答应做你师傅?我既答应做你师傅,便会竭尽所能帮你助你。”
师徒二人重新落座。
“师傅,程佩佩之事,您认为可以吗?”
俞德深思良久,“可以。”他眼眸一转,“只是不知,这程佩佩可否吸引到叶才元。若是能令叶才元动心,便可以期待。”
“我已让飞鹰教了她些拳脚功夫,不足以御敌,但花架子是有的。另外,”裴雾稍事沉默,“让其将身子练柔,若是她认真待之,有望吸引叶才元。”
“选择合适的时机,让其认识叶才元,玉成好事。太子获悉此事,必心头不满,而叶才元知悉之后,心中也定是扎下一根刺。如此,两人稍有嫌隙。我们再派人挑起两家事端。到时,叶太尉对太子心存不满,王爷再适时出现,只要叶太尉稍稍倾向于王爷,我们便胜券在握了。”
裴雾缓缓点头。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微微泛白,俞德在王府又是待了将近一夜。
裴雾看看天色,说道:“师傅,让常青铺床,您休息一下吧。”
“王府人多不便,不必了。”俞德道,“常青,你现在分别去翠竹轩,清风院和烟雨轩,告之王爷昨晚不适,让其来探望。”
常青不解,俞德道:“你只管去吧。”
常青便去了。
俞德对常青道:“不介意为师见见她们几个吧?”
裴雾摇头:“不介意。”
叶玉姝心惊胆战地等了一夜,王爷没来,心里可高兴呢。
她现在是真怕侍候傻王爷了。
王爷要是正常,她可以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去揣测对方心思。可傻王爷就不好说了,她没办法估计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疯起来,说打就打,说踹就踹,到时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王爷力气挺大,三两脚就能踹死个人,一旦那疯劲上来,她连跑都来不及。
天快亮时,她安心睡去。
可睡了没多久,丫头巧花就在外面敲门:“主子,常公公刚才来传信,说是王爷昨夜不舒服,麻烦主子去近前照顾。”
叶玉姝一听,一骨碌爬了起来:“王爷怎么个不舒服法?”
巧花迟疑了下:“这个,常公公没说。”
叶玉姝内心忐忑地爬起来,“王爷,王爷不会是又要发怒吧?”
她要是去的话,岂不是上赶着找死?
她爬起来以后,又慢慢躺了回去,对着门外说道:“若是常公公再来叫,你就说我睡得晚,你没忍心叫。”
她不去,还把责任推给巧花,巧花听罢,不悦地撇了撇嘴,“是,主子。”精气神明显不如刚才。
俞德在翠竹轩外将叶玉姝与巧花的对话听到耳里,没做停留,去了清风院。
常青赶到清风院。
丫头叶子将消息传给秦娇娇,秦娇娇听罢,慌乱地爬起来。简单梳妆之后,便慌慌地去往王爷的院子。
刚出院门,一道影子突然横过来,秦娇娇躲闪不及,砰地一下,被撞到了地上。
她揉揉被撞疼的屁股,颇为恼怒地望过去。
是名稍微年长的男子,穿着不起眼的灰色长衫。
秦娇娇瞪了对方一眼,“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走路不知道看路的吗?”
俞德赔笑:“夫人,对不起,是老奴的错。您没事吧?”
在叶子的搀扶下,秦娇娇慢慢爬起来,“去,立到墙根处,自己掌嘴十下。”
俞德慢慢走到墙根下,手伸到自己脸上,“啪”地打了一下。
秦娇娇蹙着眉头,吩咐叶子:“你在这里,等他打完十下再跟来。”
她急着去王爷院子,但对于俞德的罚却是不能免的。
叶子听命站到俞德旁边,催促他:“快点儿。”
秦娇娇自己则急急忙忙走远了。
俞德淡淡瞥了眼她的背影,转身就走。
叶子急了:“哎,你只打了一下,还有九下呢。”
可哪里还能见到俞德的踪影?
叶子跺跺脚,跑去找秦娇娇。
常青来到烟雨轩,让桃花递信给叶芷。
因为月事量多的缘故,叶芷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早早便醒了,换完月事带,靠在床榻上发呆。
听到桃花如是禀报,她愣了下,下床。
“桃花,常公公没说王爷哪里不舒服?”
“没说。”
“昨晚王爷没宿在翠竹轩?”
桃花愣了下,“奴婢不知,常公公只说让夫人过去,人便走了。”
叶芷换衣,连脸也没洗,只匆匆挽了头发便走了出来。
“桃花,随我一起去看看。”
刚迈出烟雨轩的院门,“噗”的一声,叶芷裙子下摆被喷上了一大滩子的墨汁。
叶芷愣了下,抬头。
俞德拿着已经空了的墨水瓶子,尴尬地笑笑:“夫人,全是老奴的错,把墨汁洒到您的衣服上了。”
挺大的一滩墨汁,黑乎乎的,叶芷这件裙子肯定是废了。
叶芷瞧了眼俞德,“不碍事。”她刻意打量俞德几眼,“只是这位大叔看着面生,手中又拿着墨水瓶子,可否告知……”
常青远远地跑过来,“夫人,这是来找奴才的。”他瞪眼俞德,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去王爷院子,你怎的走到这里来了?冲撞了夫人,该当何罪?”
“原来是来找常公公的啊,”叶芷微微一笑,“不碍事,不碍事,方才是我没看路,走得太急了。若是惊吓到大叔,还望不要介意。”
俞德赶忙摇头:“只要夫人不生气,老奴便心满意足了。”
叶芷领着桃花,匆匆去往王爷的院子。
俞德站在原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常青笑着问:“俞先生,转了一圈,您对哪个夫人最为满意。”
俞德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自然是这位烧火婆子了。”
第61章 发什么疯!
秦娇娇急匆匆赶往王爷住处。
人刚迈进院子, 便听到气震山河的一声吼:“滚!”
秦娇娇吓得一哆嗦。
她站在院门口等了会儿,瞧见巧花气喘吁吁地跑来。
她问:“罚完了?”
巧花摸摸头:“人,竟然跑了。”
秦娇娇不悦, “回头问问常公公,打听清楚了重罚。”她低语,“太没规矩了。”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 错了是要受罚的, 不能随随便便揭过。刚才碰到的那人,实在是没规矩。
说完,她拉起巧花的手,大着胆子迈进院子。
四周围静悄悄的, 秦娇娇舒了口气,松开巧花, 小心翼翼地靠近内屋门口。
双手拉着门把手, 轻轻往外一拉。
“砰”地一声。
屋内不知飞出了什么东西, 生生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秦娇娇“哎哟”一声, 捂着额头蹲坐到地上。
巧花弯腰, “呀”了声,“夫人,你额头出血了。”
她偏头往里瞧了眼, 就听裴雾烦燥无比地喊了声:“滚!”
巧花浑身一抖, 急忙拉起秦娇娇:“夫人, 王爷好可怕。”
秦娇娇吓坏了, 拽着巧花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赶紧跑到院门口,生怕王爷再甩出什么东西来。
她瑟瑟发抖地问:“巧花,你瞧见刚才王爷扔的是啥了吗?”
什么东西那么硬, 竟然把自己的头都给砸波了。
巧花大着胆子往院子里瞧,院子东南角处有半块砚台,离它不远处,还有半块。
巧花道:“王爷刚才扔的,是砚台。”
秦娇娇闭了闭眼。
砚台那么硬,她差点儿就被王爷给砸死了。
巧花也害怕,哆哆嗦嗦地问:“夫人,我们怎么办?”她道,“以前,王爷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天晚上开始,王爷跟变了个人似的,很恐怖。
秦娇娇语不成调,“我,我,我不知道。”
叶芷匆匆走了过来,往院子里迈的时候,瞧见脸色苍白的秦娇娇,她问:“娇娇姑娘怎么不进去?”
来都来了,竟然守在门口。
再一细瞧,她惊了,“娇娇姑娘的额头怎么了?”
秦娇娇抖抖索索地,“姐姐,王爷,王爷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了?”叶芷蹙眉,“昨晚王爷在哪屋睡的?你屋还是玉姝妹妹处?”
秦娇娇摇头:“不知道。”
叶芷往里走。
内屋门开着,她直接迈了进去。
就听王爷发出狂躁不已的动静:“滚!”
声音太大,跟要吃人似的。
桃花吓得缩了缩肩膀,没敢往里走。叶芷稍稍惊讶了下,独自进去了。
裴雾抓起桌上的一支笔,没头没脑地掷了出去,嘴里喊着:“滚,都给我滚!”
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一只发狂的狮子。
叶芷皱眉,大声呵斥:“发什么疯呢!”
院子里的秦娇娇抖得更厉害了,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王爷疯,这个烧火婆子,竟敢跟着一起疯。
桌上还有一个花瓶,裴雾随手捞了起来,叶芷不慌不忙地迎上前,脖子一梗:“砸吧,朝我脑袋上砸,早点儿砸死我,我早解脱。”她气咻咻地看着他,“有事说事,大吼大叫地砸东西算怎么回事?谁教给你的这些坏习惯?”
她瞪着他:“今天你不砸死我,我就咬死你。”
她一肚子躁郁无处发泄,看到他这样,心境更烦。
他好歹一个傻子,吃喝不愁,皇后娘娘没事还赏两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帮他暖床。若比起来,他比自己强太多了。
常青跑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架式,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还想问公公怎么回事呢?”叶芷扭过头,“好好的,王爷怎么就发起疯来了?砸伤了人不说,这还打算拿着花瓶砸我。”
裴雾眉眼动了动,缓缓将手中的花瓶放回了桌上。
常青笑着说道:“夫人,您瞧,王爷把花瓶放回去了。”
叶芷回头,瞧见花瓶安安稳稳地放在桌上,挑了挑眉:“算你识相。”
身后的常青直耸眉毛。
这位夫人,胆子可真够大的。外头的秦娇娇七魂吓去了六魄,连门都不敢靠近。可这位,竟然梗着脖子硬来。
他缩着脑袋,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叶芷瞧了眼裴雾的脸色,“怎么回事?脸色发暗,昨晚没睡好么?”她再瞥眼床榻,榻上的被褥好好地叠放在那里,她问,“常公公,昨晚王爷宿在哪里?”
“昨晚,”常青慢慢说道,“昨晚王爷没睡。”
“没去过翠竹轩?”
“没有。”
“哪里也没去?”
“哪里也没去。”
“你怎么不送他去翠竹轩呢?”
“奴才送了,可是王爷非不去,这不,回来后,也不睡觉,还,还发脾气,奴才,奴才实在是没辙了,才去请的各位夫人。”
常青在心里埋怨俞德,走就走了,干啥还出这么个嗖主意,非让王爷撒顿疯不可。
王爷这十几年锻炼下来,表演能力是一等一地好,这顿疯撒得,他看着都紧张。
叶芷冲裴雾一顿喊,裴雾不仅没有砸她,还顺从地放下了花瓶。
叶芷火气瞬间熄了,她摸摸他的脸颊,柔声问:“怎么了,好好地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告诉我,我帮你做主。”
身后的常青低垂着头,眼睛使劲向上瞪着,心里话,这位夫人的心真大,还敢替王爷做主。他实在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