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我从柜台找了只干净杯子,给李少倒了杯解酒汤,笑道:“多亏你今日进出斡旋,否则我一人真撑不下来。”
  “自家生意嘛,肯定得上心。”
  李少大手一挥,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凑近,低声笑道:“妹子,咱再观察几日,若是以后有今日三成火,我觉着就能开分店了,没想到啊,你这小妇人还真是个能人啊。”
  “大东家过奖了。”
  我端起解酒汤,笑着与李少碰了杯。
  忽然,酒楼传来阵骚动。
  先是外头人头攒动,惊呼声此起彼伏,里面用饭的食客好奇地打量,最后也不知识谁说了句,袁大相公来了,好家伙,一楼二楼的食客闻风而动,不论是高门贵少还是普通百姓,皆跑去门口围观。
  我和李少互望一眼,袁大相公,袁文清?
  他怎么会来?
  我慌得赶忙往手上倒了点酒水,整理了下头发,刚转出柜台,就看见从外头走进来个三十许岁的男人,头戴方巾,穿着月白色直裰,俊朗非凡,眉头总拧着忧国忧民,一脸正气,不是袁文清是谁。
  我和李少赶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见礼。
  “妾身见过大人,快请。”
  我侧身将袁文清往里请,心里简直像打翻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同时犯起了嘀咕,是袖儿请她表哥来的?还是李昭支使他来给我酒楼造势的?
  “大人来是……?”
  我小心翼翼地问,同时让莫管事赶紧去倒杯茶来。
  谁知袁文清佯装不认识我,只是笑着冲我和李少点点头,四下环视了圈,道:“本官刚从宫里出来,路过此地,闻见股异香,寻香而至,原来是这么个好吃食,二位便是酒楼东家?”
  “是、是。”
  李少满脸堆笑,忙捧上茶。
  “瞧着生意很红火啊。”
  袁文清接过茶,抿了口,笑着问:“敢问还有位子么?本官想和同僚用个饭。”
  在说这话的时候,袁文清目光坦荡,微笑着冲我点了下头。
  我明白了,这大概是袁文清自行过来,他在帮我。
  “真是不好意思了,大人。”
  我屈膝,歉然一笑,装作十分难为情:“今儿位子都满了,外头还有好些人等着呢,这、这……”
  此时,不断有人上前来,说可以把位子让给袁大相公。
  袁文清笑着冲众人抱拳,忙说不用了,温和道:“既如此,那本官明日来吧。”
  我计上心头,再次屈膝,磕磕巴巴地尴尬笑道:“真、真是对不住了,明、明日的单子也排满了。”
  袁文清一怔,也没恼,将茶杯还给李少,笑道:“看来的确是美食,等等又何妨呢,若哪日有了空位,烦请二位东家给本官留一个座儿,到我府上递个消息,本官到时候再来。”
  说罢这话,袁文清让随从去打了壶酒,笑着离开了。
  “大人,草民送送您。”
  李少忙不跌往出走,回头偷偷冲我竖起大拇指,红光满面地去送袁文清了。
  ……
  我望着袁文清远去的背影,莞尔。
  原本我根本没敢想请袁文清来,毕竟这人名头太盛,是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于是退而求其次,找了朱九龄。
  没想到,袁文清居然来了,他待我,还是很厚道好心的。
  我知道,袁文清这一出面,酒楼的生意肯定会上好几个台阶。
  多谢了,袁大相公。
  ……
  火锅店一直经营到亥时,这才关门。
  我没让伙计们拾掇,而是去春一醉酒楼,现叫了四桌饭,开了几瓶好酒,请忙乱了一整日的厨子、小二还有弹唱妓.女用饭,挨个儿敬酒,并且每人发了一吊钱。
  等吃了会儿饭,我和李少、莫管事就去清点账本。算上李少宴请的各位富商、贵少们的礼金、酒楼收入,再加上酒水、弹唱妓.女抽成,后面几日的定金,零零总总,今儿一共入账两千五百六十一两。
  好家伙,居然挣了这么多!
  高兴之余,我又单开了个小席面,同李少、莫管事吃了几盏酒,三人笑着回顾了下今日趣事,还有以后怎么经营。
  酒过三巡,已至子时,我挽起袖子,在后厨帮着伙计们洗了会儿碗筷,猛地记起,今日十五,是和李昭约好了见睦儿的日子。
  我赶忙洗了手,让阿良和云雀去套车,忙不迭往那个家赶。
  就说么,今儿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家里的后巷。
  我提前下了马车,一把将面纱扯下,急匆匆往家里跑,后头打灯的云雀连声唤:“夫人慢些,仔细跌倒了。”
  离得老远,我就看见屋檐下的悬着两盏大红灯笼,门口立着两个带刀护卫,胡马公公手里拿着拂尘,来回在原地拧,看见我来了,他面上一喜,用帕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忙不迭迎了上来,先给我见了一礼,随后笑着嗔我:
  “夫人怎么才回来哪,陛下都等了您两三个时辰。”
  “哦、哦。”
  我连声应着,从袖中掏出张银票,塞在胡马手里,笑道:“今儿酒楼开业,给忙糊涂了,差点忘了这事,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公公拿着喝茶吧。”
  胡马忙将银票推给我:“老奴怎敢收您的银子呢。”
  “要的要的。”
  我按住胡马的手,给他屈膝见礼,笑道:“小木头在宫里多亏公公照顾了,快拿着,也算安我的心。”
  胡马深深地看了眼我身后的云雀,笑了笑,将银票收下,随后,侧身带着我往里走,轻声道:“陛下从没有这般等过人,他今儿把所有政事推了,说头疼,早早就抱着小皇子出宫了。知道您酒楼开业,陛下亲自下厨,给您做了好几道菜呢,哪知左等右等都不见您来,他后面实在生气,就派人以长安公子和风和先生的名头,往酒楼送了几盆花,暗示您快回来,您、您怎能视而不见呢。”
  “啊?”
  我诧异不已:“他送花了?我没看见啊。”
  这是实话,今儿太忙了,真没发现。
  “哎!”
  胡马重重地叹了口,嗔道:“不管怎么样,您哄哄他吧,陛下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呢,脸色难看得很,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哦。”
  我随意应了声,提着裙子,快步往上房行去。
  许久未回来了,小院依旧干净整洁,各屋里点着灯,草丛里的夜虫鸣叫得正欢,仿佛对这闷热夏夜宣示不满。
  我双手使劲儿在裙子上蹭了几下,这才推门而入。
  绕过正厅,转而进了内室,一瞧,李昭此时穿着寝衣,正坐在西窗边看书,他黑着张脸,冷冷地朝我剜来,一句话都不说。
  我干笑了下,冲他点点头,便算见过了。
  “睦儿,娘回来了。”
  我三步并做两步,泪眼婆娑往炕那边冲,儿子此时就安安静静地睡在炕上,模糊间,我看见儿子好像新剃了头,又变了个样,更好看了。
  谁知,我刚碰到睦儿身上盖得小被子,忽然看见李昭抬手,将手里的书猛地摔到地上,朝我喝道:
  “一身的酒气,谁许你碰他的,站远些!”
 
 
第85章 花浴   这又是什么花样?
  他这么猛地扔书, 把我吓了一跳,心跟着咯噔了下。
  我下意识去看儿子,果然, 儿子被这炸雷似的摔书声吓到了, 身子哆嗦了下,缓缓睁眼, 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
  我赶忙半坐到炕上,俯下身, 轻轻抚摸儿子的胳膊, 柔声哄:“吓到宝宝了是不是?娘亲在, 没事没事。”
  睦儿哼唧了几声, 困得眼睛重新闭起,小嘴嘬了几下, 再次睡去。
  烛光昏暗,我打量着儿子,他好像瘦了点, 小脸肉嘟嘟的,睫毛又黑又长, 上面挂着小小的泪珠, 身上总有股好闻的奶香。
  我一笑, 泪如雨下, 还似过去那样, 手伸进被子里, 想要摸摸他的小脚, 谁知就在此时,胳膊一痛,被李昭用力抓住。
  他什么时候走来的?
  “做什么?”
  我用力挣扎。
  哪知他手上的劲儿更大, 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往开掰他的手,离得近,他身上的小龙涎香气簇簇袭来,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背暴起的筋,发白的骨节还有寝衣上绣着的双龙戏珠。
  “我可没有招惹你啊。”
  我撇过头,拒绝与他对视。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娘的样子没?”
  李昭压着声训斥我,他瞅了眼睦儿,一把将我扯下炕,从上到下打量我,冷笑着数落:“朕说错了,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女人样没?”
  我莞尔浅笑,嗯了声,点点头。
  “你还好意思笑。”
  李昭似乎被我的态度激怒了,俯身,朝我逼来,他人高,黑影瞬间将我包裹住。
  “当娘的,整日和一些脏透了的三教九流吃酒买醉,居然连见儿子这种大事都能忘,还想养儿子养到周岁,你觉得你这种行径合适么?”
  他一下子就把我的火气激起了,我仰头,毫不畏惧地回瞪他,咬牙切齿。
  “瞪着朕做什么,难道朕说错了?”
  “你…”
  我想刺他几句,忽然觉得没必要。
  今儿是我丽和酒楼开业好日子,是我们母子重逢好日子,我不想吵架,没意义,且对我没什么好处。
  我什么话都没说,打算绕开他,直接去看儿子。
  谁知,我往前走一步,他挡一步。
  “陛下想怎样。”
  我直接问。
  “朕不想怎样。”
  李昭淡漠答。
  “那妾要看儿子,请您不要阻拦。”
  我再次准备绕开他,哪知,他这次直接拦在炕边,双臂环抱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让我靠近。
  “陛下,这可是您自己金口玉言承诺的,每月十五让妾身见儿子!”
  我实在压不住火了,冲他吼了声。
  “哼!”
  李昭冷笑数声,用近乎冷漠的语气对我说:“你觉得你这样合适见儿子么?”
  “我怎么了。”
  我隐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盯着他,咬牙狞笑。
  “一身的酒臭,孩子能闻得?”
  李昭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用食指捂住鼻子,嫌弃地稍稍扭开头,接着斥骂:“从头到脚,便是衣裳都粘着辣味,迎来送往一整天,这双手摸过多少脏东西,你数过吗?自己低头看看,鞋子上有没有红油,你觉得能碰孩子?”
  我顿时怔住,忙抬手仔细看、细细闻,确实一股子火锅麻辣味儿。
  对啊,那会儿在酒楼,我还洗脏盘子来着。
  “哎呦,是我大意了!”
  我一拍大腿,转身看儿子,再也没敢碰,搓着手,连声给儿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娘疏忽了,你等等,娘这就去洗。”
  说罢这话,我脚底生风似的往外跑,没留神,差点被门槛绊倒。守在门口的云雀和胡马忙过来扶我。
  “快,快…”
  我往前推这两个人,催促:“胡马,你去看看小厨房有热水没?我要沐浴。对了,云雀,你快去梳妆台的小匣子里把那瓶茉莉水拿来,等等,先去院里折些花,算啦,我去折!”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小花圃那边,徒手折了些月季、玫瑰,一股脑全都放在裙子上,兜好,抱着往偏房跑去。
  因李昭在,所以小厨房的滚水不间断地烧,没一会儿,嬷嬷们就往浴桶里注满了热汤。
  我把各种花瓣和香露全都倒进去,刚准备脱衣裳,忽然记起自己喝了酒,便是沐浴,一时半会儿也退散不了。
  “云雀,快提个马桶来。”
  我心里急,等不到云雀,直接从架子上拿了只洗脸盆,放地上,深深呼吸了口,两只插.入口中挠,没几下就弄恶心了,大口吐了起来。
  去拿马桶的云雀跑回来,见我这般,大惊:“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呀。”
  “别过来,臭!”
  我抬臂,阻止云雀过来,重复着方才的法子,又吐了起来。盆中的酒热之气冲脸而来,将我弄恶心了,这次我没有抠,自己大口吐了起来,直到吐不出来,干呕,我才停止。
  我扶着腰站起,摸了把眼泪,管云雀要了杯蔷薇露漱口,让她赶紧把木盆端出去。
  等吐完后,我迅速脱了衣裳,抬腿,跨进浴桶里,带着花香的温热瞬间将我团团裹住,浑身的紧绷瞬间放松下来。
  我掬起捧水,洗了把脸,然后把头发拆开,憋了口气,整个人全都沉进水里,我在等,等花香将酒气洗净,等到实在憋不住后,这才从水中出来。
  我搓洗着脸、脖子还有胳膊,一旁侍奉的云雀亦不住地往浴桶里撒花瓣。
  可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紧接着,一股子并不属于夏夜的寒凉朝我袭来,扭头看去,呵,果然是李昭来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浴桶边搭着的浴巾扯下,挡在胸前,背转过他,接着洗。
  他的脚步声细微不可闻,越来越近,最后,黑影压了下来,站定在我身后。
  “出去。”
  李昭冷冷命令。
  “可是……”
  云雀吓得根本不敢抬头,紧紧抱住装满了花瓣的竹篮,怯懦地朝我看来。
  “滚!”
  李昭怒喝了声。
  “没事,你先出去吧。”
  我抬头,冲云雀笑了笑。
  “嗯。”
  云雀担忧地看了眼我,低着头,退了出去,并把门也带上。
  我没理会李昭,继续洗,可此时,他慢悠悠地走在我面前,站定,还似方才那样,双臂环抱住,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脸上没有半点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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