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跟朝臣们商议的确实是要将四姓郡主纳为四妃,是为了安抚四国的民心,让天下形势尽快地平稳下来。
但实际上,就算他要纳姬若娆为妃,姬长夜还是安排了善觉寺外的一场刺杀,存心想要他的命。
就算他要纳燕菁菁为妃,燕亲王和燕郡王还是趁着秋狩的机会想要逃离大雍,回到故土再度掀起战乱。
而齐氏不管他纳不纳妃,也早已真心归顺,倒是个齐莲莲三番五次地惹得小丫头不高兴,秋狩时还试图要小丫头的性命。
至于慕氏,都已经诛族了,也没见这里的百姓造反,可见跟他纳不纳妃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他想岔了,这天下太平是他真刀真枪打下来的,而不是靠着裙带关系得到的,他不该试图用四妃的位置去笼络旁人,更不该为了他本就不喜欢的四妃让他的小月芽生气。
“对不起,小月芽,是我错了。”萧御缜沉声道:“没有四妃,没有九嫔,没有什么婕妤美人,整个皇宫只有你——我的皇后。”
慕月奚惊呆了。
她很快清醒过来,“哪个男人成亲的时候不是甜言蜜语,最后还不是一地鸡毛,种种狼狈只能咽到肚子里。”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萧御缜举起三指,“我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只与慕月奚两厢厮守,绝对不会有别的女人,若有违背,让我与《缠心怪谈》中的男人们一样,不得好死。”
“你——”慕月奚一把拉下了他的手,“我不要你发誓!”
说白了,天天发誓什么“天打五雷轰”的人那么多,也从来没见哪个人真的被劈死了。退一步说,如果誓言真的有用,她也不希望他死。
不为别的,只为了这难得太平的天下,只看看桃花涧淳朴的乡邻,她就不希望战乱再起。
“萧御缜,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希望大雍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萧御缜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那你陪着我,陪着我一起看这太平盛世是怎么实现的。”
慕月奚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你想要什么我知道,小月芽,我不会负你的。”萧御缜郑重道。
“那我要求一道圣旨。”
“你说。”
“我要随时能离开京都,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哪怕是皇后也好,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了,你要放手让我走。”
萧御缜心头蓦地一紧,薄薄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慕月奚抬眸望着他,乌黑圆润的眼眸中映着他的脸。
他看了全部的《缠心怪谈》,完完全全地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背叛了爱情的男人,无一例外都受到了惩罚,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她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如果有一天他的身边多了莺莺燕燕,就算为了大雍她不下手杀掉他,但也绝对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好,圣旨我给你。”萧御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小月芽,不管有没有圣旨,我都不会背叛你。”
……
慕月奚舍不得离开桃花涧,舍不得淳朴的乡邻们,更舍不得那一堆小萝卜头。
“我要物色一个能接替学堂的人,”慕月奚想了想,“我手里有很多银子,可以提前把孩子们的束脩和书本费交了。我还可以跟孩子们通信,了解他们的功课如何,也不怕那人收了银子不做事。”
萧御缜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
“你先回京都去,我要等这边都安顿好了再离开。”慕月奚道。
这下萧御缜不乐意了,他千辛万苦,赶了多少路不说,光是把京都里的一切安排好以便能离开都费了不少心神,怎么可能没有带走媳妇而一个人回去?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看她想说什么,萧御缜又道:“你尽管安顿,我等你。”
……
知道她要走,乡亲们十分不舍,几个小萝卜头眼睛都哭红了,慕月奚也舍不得,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我又不是现在走,总得过几天呢,别难过了。”
她跟乡亲们叙话,萧御缜进山去打猎,竟然还猎到了一只野猪,给乡亲们分了。
慕月奚笑道:“果然,你就算做猎户也能丰衣足食。”
“那当然,”萧御缜长眉微挑,面露得意,“我说了,就算是猎户,我也要让我的妻儿吃饱穿暖。”
说到穿暖,他神色一黯,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火红的狐裘,“对不起,小月芽,我过去太过糊涂,让你伤心了。”
慕月奚目光一顿,那颜色极正,应该就是他的私库中那件火狐皮,当初她想要,他却说就算做出狐裘她也穿不了几天,意思是一旦她成了他的妃嫔,就不可能再穿这样红的颜色。
兜兜转转,那狐裘又出现了。
他展开狐裘披在她的肩上,火红的颜色映衬下,她的肌肤像是拢了一层薄薄的月光,莹润诱人。
萧御缜似乎受到了蛊惑,慢慢地低下头。
鼻尖上蓦然抵了一根纤白的手指,手指的主人抿唇一笑,圆溜溜的眼眸中划过狡黠的流光,“订婚了可不等于成亲哦,今晚你要么睡在外面,要么睡在学堂。”
她这三件土屋中间是明堂,东边是她的卧房,西边那间摆了桌椅的就是学堂。
要睡学堂只能把桌子拼起来睡,萧御缜征战多年,什么艰难的条件没见过,只要能遮风避雨就很好了。此时却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想睡床。”
小丫头笑盈盈地送给他一个字:
“滚。”
第54章 54
离开之前, 慕月奚去了小镇的集市,她想要多买些东西留给孩子们,萧御缜自然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经历过战火的小镇集市并不繁华, 慕月奚好不容易挑了些品相尚佳的笔墨。
见她皱着小眉头, 萧御缜安慰道:“你喜欢这些孩子, 把他们都接到京都去也是可以的。”
慕月奚想了想,一个拥有黄金万两的人,想要把整个村子搬走也行,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就像他所说, 大雍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 国库早已空虚,偏偏他还减免了赋税。
“就算有万两黄金也不能乱花!”慕月奚白了他一眼,“你可是整个大雍的大家长, 要精打细算, 以后用钱的地方也少不了呢!国库了没多少钱, 万一哪里出个灾祸, 连赈灾的银子都没有!”
萧御缜被训斥了几句,只觉得浑身舒坦, 笑道:“那万两黄金是小月芽的私房钱,就算赈灾也用不到的。”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想用就用!”慕月奚小下巴一抬。
萧御缜黑眸含笑,抬手想要摸她的头,眼睛的余光却瞥见一抹锋锐的光。
“小心!”他一把将慕月奚推到墙边,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慕月奚被他推在身后, 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慕月奚懵了一瞬, 踮起脚尖从他肩头望了出去,只见街上出现了一队黑衣人,黑巾蒙面,手持利刃。
“金吾卫没有跟你来吗?”慕月奚有些着急,他就算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想起顾东廷就是因为寡不敌众被害得重伤,慕月奚的心提了起来。
御驾出行自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萧御缜低声安慰道:“不怕,大队的人马都在镇子外,我身边还跟着几个乔装的。”
果然,几个村民打扮的人截住了大部分的黑衣人,只有两三个冲到了萧御缜的面前。
萧御缜手持长剑,刀光剑影中,慕月奚被牢牢地护在了身后。她贴墙站着,突然想起了在山洞过夜的那次,也是他与三个刺客激战,却将她护得好好的。
男人宽肩窄腰,挥剑时胳膊上的肌肉绷紧,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这边打了起来,小镇上的村民都吓坏了,有的钻到了临近的商铺,将门板慌忙上好,来不及的人也尽量跑得远远的,也有吓呆了的孩子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慕月奚左右看看,刺客们要么在跟乔装侍卫鏖战,要么在跟萧御缜过招,倒是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对付村民,她最担心的是这些亡命之徒会误杀村民,或者更丧心病狂一点,会拿村民做人质。
村民们都在尽量远离这是非之处,慕月奚也想躲开,至少这样就不会连累萧御缜分心。
十几步远的地方倒是有个店铺,贴着墙边就能溜过去,但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不知道那店铺有没有关门,要是过去了不能尽快进门,可能会引起刺客的注意。
正犹豫着,那店铺里探出半张脸,朝着慕月奚招招手。
慕月奚大喜,刚想迈步,突然有些疑惑,这里的村民被连年战火吓怕了,遇到这刀光剑影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那朝她招手的似乎是个妇人,怎么会这么大胆?
见她迟疑不前,那妇人从店铺中出来,沿着墙边向她走过来,似乎是想要带她进店铺。
慕月奚更加狐疑,在远处招招手还成,走过来拉她岂不是要走到萧御缜身后,跟那几把长剑离得也太近了!
她皱起眉头,仔细看着那妇人,头上裹着蓝花帕子,脸上黑乎乎一团胎记,正好位于左眼,而右眼被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
看不清眉眼,但慕月奚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她暗暗提起了戒备。那妇人似乎有些着急了,快走了两步,脚下有些跛。
……姬若娆!
慕月奚倒抽了一口凉气,喝道:“不要过来!”她跟姬若娆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原本应该在京都的姬若娆出现在这边远小镇,只能是为了杀她,那些黑衣人应该也是她的同伙。
被她喊破了行踪,姬若娆也不再隐藏,抬手对着她,宽大的袖子里竟然暗藏武器,一支袖箭飞快地射了出来。
慕月奚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心里却清楚自己是躲不过这一下了。
“小月芽!”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下一刻,她被裹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袭来,仿佛大雪压着青松枝头,清冽寒凉,带着隐约的血腥气。
他受伤了!慕月奚脑子嗡的一声。
萧御缜单手抱着她,长剑更加凌厉,转眼间就刺伤了一个杀手,姬若娆的手臂也被他剑锋所伤。
慕月奚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臂的力道似乎正在变小,担心他的伤是不是太重了,她摸出了匕首,冷声道:“萧御缜,放手。”
“别急,我的人来了。”萧御缜的呼吸有点急促,尾音发虚,慕月奚心中更急,她试着推开他的手臂,就算不能帮忙杀死刺客,至少也不能拖累他。
萧御缜却不肯放手,单臂将她死死地压在怀里。
好在守在镇子外的金吾卫得到了消息,大队的人马涌入,包围了刺客和姬若娆。
姬若娆靠在墙上,半个身子全是血,她死死地盯着两人,眼神疯狂,“慕月奚,我诅咒你今生——”
话没说完,萧御缜长剑一挥,斩断了她的喉咙,姬若娆脑袋耷拉下来。
金吾卫围拢过来,萧御缜这才放手,慕月奚急忙去看他受的伤,左肩上赫然扎着一支袖箭。
没扎中要害,但他的脸色却白得异常,慕月奚心头一跳,“这箭……有毒?太医!”
御驾出行路途遥遥,除了侍卫肯定还有太医相随,果然有人拎着药箱跑过来,正是慕月奚熟悉的太医。
萧御缜额头满是汗珠,却执拗地拉着她的手不松,慕月奚眼睁睁看着太医割开了他肩上的伤口,肌肤已经泛起了青黑色,药粉撒上去,他的胳膊猛地绷紧了。
太医抹了把汗,“这毒性很霸道,陛下可能会昏睡发热,这两天不可大意。”
慕月奚拿出帕子细细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珠,眼睛里起了一层水汽。
萧御缜面白如纸,却还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谁让你挡箭了,你有多重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慕月奚咕哝着,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泪水憋了回去。
萧御缜黑眸含笑,“我只知道,小月芽对我有多重要。”他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为她挡箭,那样疼的伤口落在她身上,他无法接受。
……
大帝王受了伤,不宜远行,在慕月奚的土屋里住下来。
夜晚他果然发了热,慕月奚不敢大意,想要把棉巾子弄湿给他降降温,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
慕月奚无奈,唤了守在门外的侍卫进来帮忙,大帝王却发了怒,“滚!不许打扰朕的洞房花烛夜!”
慕月奚:“……”
她完全料不到大帝王烧迷糊了会是这个样子,怎么哄都不肯松开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越烧越热,只好跟侍卫说:“那喜烛快要燃完了,再点一根来。”
她眨眨眼睛,侍卫了然,在外间弄了盆水,浸湿了棉巾子,弓着腰送进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次大帝王没发怒,还迷迷糊糊叮嘱了一句:“喜烛要燃到天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