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会——李丁尧
时间:2021-07-04 09:47:44

  裴云阙眉头微蹙,轻笑:“什么?”
  廖宋收回视线,唇边笑意很浅:“没什么。那我就拿走了,叫的车到了,我明天还要忙,先走了。”
  她推开椅子,转身走了没几步路,听到裴云阙叫她,抑住唇角上扬的弧度,回过了头,神态淡淡:“嗯?”
  他站在几米以外,长身玉立地立在深夜的路灯下,印刻在她瞳孔中。
  裴云阙:“虽然你应该知道,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声,我在做什么。”
  廖宋眉头微挑:“什么?公司?”
  裴云阙也挑眉:“我在追你。”
  廖宋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什么也没说,跳上车走了。
  但趁着没有开出多远,廖宋飞速扭身,扒着座位靠垫,努力透过车后窗看他的身影。
  男人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的士转弯,他的身影变成很小一个点。
  廖宋才重新转身,开始扒拉袋子里的零食,是便利店最大号的购物袋,装满了她爱吃的零嘴和饮料。
  她把一盒白桃酸奶从底部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免得被压扁了。刚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顺着袋子边沿掉了出来,滚到了她脚边。
  位置还挺刁钻,廖宋俯身,脸都快贴进地面了才摸到。
  她感觉了下,好像是个……戒指盒。
  廖宋打开,映入眼帘的还真是个戒指。
  造型还挺特别,是两道交叉的线条,密镶钻石环圈跟俐落的素白环圈交错。
  在这么暗的灯源下,廖宋怎么看怎么觉得它长得有点像蝴蝶……
  不对,像蝴蝶翅膀。
  她在袋子里又翻到了一张纸条,白纸黑字,写着很短一句话。
  ——礼物,别退回来了。不喜欢就扔了。
  廖宋唇角无声微弯,掏出手机刚要滑开页面,一个电话刚好进来。
  沈则。
  她想了想,还是接起了电话。
  挂断两次不礼貌,而且她迟早要找他好好聊聊的。他们这种状态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廖宋:“喂。沈——”
  沈则直接打断了她,声线听上去已经失控:“宋宋,宋宋你在哪,我妈……我妈来了……”
  廖宋下意识攥住戒指盒,语气温和:“你别急,你慢慢说。”
  沈则的母亲她在视频里见过好几次,是个朴实善良的老人家,一个人把沈则带大,把沈则从村里供出来。知道他们在谈朋友以后,经常性地给她寄些干货,红薯、玉米、粉条之类的。去一趟镇上,看到什么对女性好的补品,也会花一周的生活费买下来,给她寄来。
  廖宋能跟沈则谈超过三个月,也有她的因素在。
  她每次在视频里看到老人的眼神,都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关怀的小孩。
  沈则话说得语无伦次的,但听到医院这个关键词,廖宋直接道:“把定位发我,我现在过去。”
  -
  事情比廖宋想得更糟一点。
  她本来以为,最差是老人家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摔骨折了或者得动个手术,但她刚到,就被医生拉住问是不是荣春花的家属,廖宋愣了一下,看了眼走廊上抱头蹲下的男人,情绪明显不稳,很难沟通的样子。
  她对着医生点了点头:“是,您跟我说吧。”
  医生见廖宋合上了门,也就跟她开门见山了:“你们得转院,或者看看在二院有没有熟人,病人是肝癌,中晚期了。”
  廖宋手上还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坐在椅子上沉默。
  医生又问:“不过你跟患者家属的关系是……?”
  廖宋嗓子干涩,咳了几下才找回声音:“啊,他……我的男朋友。”
  医生也不由得皱眉,他本来以为他们是夫妻:“那病人还有其他家属可以通知吗?”
  廖宋缓缓摇了下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请问一下,有查出是肝细胞癌还是胆管细胞癌吗?”
  肝细胞性肝癌还可以考虑肝移植,胆管细胞癌就基本不能做考虑了。
  对方有些小惊讶:“你是医生?”
  廖宋苦笑:“不是,医疗相关。”
  医生颇遗憾道:“胆管细胞癌。”
  廖宋垂眸,想了半分钟:“好的,谢谢您,我会尽快去帮忙办转院的事。那个,外面蹲着的他儿子,也知道了吗?”
  医生话里话外都是无奈:“刚说了一点,人就夺门而出,一直在打电话,好像也没人接。”
  廖宋点点头:“好,知道了,辛苦您。”
  她毕竟也是常年跟医院打交道的人,打通人脉找到擅长这方面的医生不难,有个来她这边复建的病人家属,本身也是研究肿瘤方面的医生,不到五天就帮她找好了床位。不过详细地检查研究后,医生直接告诉廖宋,手术是不能做的,上了手术台大概率下不来,现在可以化疗,但是也就撑三到六个月,顶天了一年,钱更要准备到位。
  沈则知道了又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廖宋让人把他拖走缓一缓,别在这里影响到他妈,他那一缓又缓了一下午。
  廖宋便代他照顾了荣春花,在给她削苹果的时候,笑眯眯地问:“阿姨,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等治好了,我陪你去啊。”
  荣春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面色和巩膜都发黄,但仍如往常般乐呵地笑着,拉过廖宋的手,轻拍了拍,低声道:“小宋,你不用这样,阿姨都知道的。”
  廖宋抬头看了她一眼,已经无法维持住笑意。
  她很努力地控制情绪,却眼睁睁地感觉到它正在快速地陷落。
  因为面前这位长辈,因为想起她们这样的人。
  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存在,似乎在金字塔的底层,因为是女人,还要下落一层。一个时代里,沉默无声的,一闪而过的,如粒灰尘般的剪影。但也是真正顶天立地的,无所不能的,咽下了无数苦难,肩撑得起家,撑得起土地,承受得住一切命运刁难的人。
  可是真像一个恶劣的游戏。谁承受得住,谁就会被一直欺负到底。
  荣春花的手背上掉了一滴泪,那是廖宋的。
  看廖宋这样,她也红了眼眶,努力控制住哽咽:“阿姨最开心的,就是阿则认识了你。我放心不下你们,但是你们俩互相帮忙,互相扶持,肯定能成的。你要是真想帮阿姨,就当帮阿姨了却最大的心愿……”
  廖宋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阿姨,你别说了,我会找人给你好好治的。”
  她知道荣春花想说什么,可她无法应下。
  -
  出了病房,沈则在外面等着她,沮丧地靠着墙壁,垂头耷脑的。
  廖宋停在他跟前:“沈则。”
  沈则抬头,先是有些茫然地望了她一眼。
  紧接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声线发抖:“宋宋,怎么办,怎么办啊,我……”
  廖宋刚想伸手轻拍他两下,把人先安抚住,免得又撅过去了,手还没碰到他,就听见沈则带着一点哭腔说。
  “宋宋,我没帮她买过保险,要怎么治啊……”
  廖宋知道沈则存了些钱,想买房的,眼下出了这个事,计划怎么着都得搁浅了。
  沈则见廖宋没说话,直起身来,两只手握住她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殷切来:“宋宋,我……我能跟你借一点吗?我知道我无能,我,我不要脸,但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家,我不能全搭上去啊!”
  即使他不说,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于情于理,她有这个余力就不会坐视不管,但沈则这么一提,她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廖宋眉头微蹙:“当然。不过你是买自己的家,不用带上我。你打算拿出多少来做治疗费用预备?”
  沈则的存款应该在一百二十万左右,他之前咨询过她关于理财的建议,这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荣春花贴进来的——当时他们在县城的小房子撞大运赶上拆迁,这笔钱她全交给沈则了。
  沈则犹豫了快一分钟:“我……我也不知道要多少,先准备六七万,够不够?”
  廖宋把手抽出来,双手松搭在胯骨的位置,歪着头笑了笑。她最近瘦了不少,叉腰冷脸时看起来冷淡潇洒,但眼里没有半分笑意,让沈则有些不安,刚想改口,就听见她说。
  “万一能移植呢?”
  廖宋伸出两根手指,淡淡道:“两百万。你能搞到多少?”
  沈则不说话,人看起来已经震惊到极点。
  廖宋又等了一分钟,没等来回答,便道:“那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剩下的我尽量支持。”
  她转身走出几米,又回过头来拉过沈则衣袖,把他拽到楼道角落。
  廖宋:“对了,还有个事,要告诉你一声。过段时间等阿姨情况稳定点,就分了吧。你先别急着说话,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想了很久了。也别跟阿姨提了,免得影响她治疗。钱我会借你,你到时候打个借条。”
  沈则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我要是告诉她呢?”
  廖宋唇角极敷衍地勾了勾,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人了。
 
 
第81章 【八十一】
  有两个月的时间,谁也见不着廖宋。许辛茹微信找得到她,但说见面,廖宋一直在推辞。许辛茹直接去敲她家门,三次都没敲开,去她办公室问,说她这段时间都是远程办公,也基本没露过面。但跟立和明年的合同毕竟是拿下了,要忙的东西很多,大家都沉浸在会有丰厚年终奖的喜悦里。
  许辛茹甚至还动起了找裴云阙的心思。他们俩最近又勾搭到一起了,如她所料。许辛茹在一些酒吧遇到过虞琛,两个人聊了几句,虞琛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已经遁入空门了。她就知道他俩还没复合,那裴云阙不是善茬,自己不爽的时候低气压能把人压晕。但虞琛说,裴云阙那边好像进了个新成员,他为了笔投资又跑到加州出差了。
  等廖宋再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她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虽然消瘦了一点——
  噢,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廖宋左手中指戴了枚素戒。
  订婚戒。
  许辛茹终于能把她老人家约出来后,第一反应就是问她,最近是不是偷偷减肥了?
  廖宋笑笑,无奈地摇摇头,喝了口冰美式:“减什么啊,我们这个年纪还减?”
  许辛茹耸耸肩:“也是,你都快二十八了,我们真是……”
  她话头停住,视线要把廖宋的指头凿穿一般。
  廖宋被她这个灼热无声的眼神盯得发毛,轻推了她一把:“看什么呢?”
  许辛茹缓慢至极地把视线挪到她脸上。
  “姐姐,不解释一下吗?”
  廖宋简直寒毛倒立,制止了她这个危险的行为:“得,说话好好说,没事别叫姐。”
  许辛茹突然噗地笑了:“哎,突然想起来,我家那个就没叫过我姐。也是哈,年下不叫姐,心思多少有点野……不说了,你这什么时候给自己买的啊?”
  廖宋怔了好几秒,才啊了声,看了眼左手:“订婚戒指。”
  许辛茹被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威士忌呛半死。
  廖宋那个平淡的语气,就好像只是在交代中饭吃了什么。
  许辛茹整个人都傻掉了:“不是……什么情况啊?!跟谁啊?!”
  廖宋耸肩:“沈则。没什么情况,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许辛茹怒了,一掌拍她肩膀上:“你搁这绕口令呢?!”
  廖宋没挡,伸手把许辛茹的冰威士忌抢了,仰头一气喝完,又叫来侍者叫了两杯酒。
  “怎么回事啊?你俩怎么就成了?他催的?为了什么啊?”
  许辛茹抓着她连问了一堆。
  廖宋盯着桌面的咖啡:“反正不为他,也不为我。”
  她最近在N市,那里有更擅长这个方向的专家。定了治疗方案,也找到了相对合适荣春花的靶向药,人没见好,却还强打着精神安慰她。廖宋才不得不承认,有些事即便是拼尽全力,也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人力所不能及,触碰不到,也左右不了的未知领域。
  有的人称之为天命。
  荣春花靠着止痛药能清醒一点的时候,唯一念叨的事,就是沈则和她。
  她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着,说这是最大的心愿。
  廖宋在回来前两天,便去店里买了一对素戒,扔给沈则一个,她自己戴了一个。
  ——结婚不现实。
  廖宋说。
  ——我不会那么冲动。但你可以跟阿姨说,我们订婚了。让她情绪先稳定下来。伍医生说,过几天还是转回S市的医院吧。
  沈则有些吃惊,但犹疑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跟许辛茹尽量简短地说完,适当地隐瞒了一些无效信息——
  比如这两个月沈则其实每周只去两次N市,他跟荣春花说自己毕竟是主力,还要给她们提供更好的生活。不过廖宋知道,他跟前女友又厮混到了一起,前女友把熟睡的沈则照片发给了她,问廖宋有什么想法。廖宋还真没什么想法。
  只是跟人渣合作的感觉有点恶心。
  讲完以后,廖宋把上来的一杯酒喝完,看着许辛茹,轻声问:“反正也不是真的。我做的……对吗?”
  许辛茹看她这幅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她肩膀,柔声道:“当然,对的。”
  可廖宋这个人,一向活得认真。
  认真又轴,会把所有看起来随便的承诺当真的人,会践行自己说过的所有话的人,虽然说做戏做全套,别到时候真弄假成真了。
  许辛茹叫了滴滴送她回家,到了楼下,廖宋坚决不让她送上楼了,把许辛茹关在车里,让她直接改第二个地址回去,毕竟都快午夜了。
  许辛茹担忧地看着她:“你行不行啊,刚刚那杯度数那么高——”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