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新人培训结束,他因为业务调整,转去了犀利叔的团队,开始和老代表一起跑外勤,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却还是一直关注单干侠的项目进度,偶尔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仍然会分享给单干侠。因此单干侠遇见他时,会和他聊一聊工作进展。基于此,他才有信心在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天时间里把缺失的资料补齐,未完成的谈判方案做好。
而几个项目组另外成员纯粹是因为突遇变故,且顶着来自上面的巨大压力,内外夹攻,慌了,如果冷静下来,完全可以根据前期所收集的信息和准备的资料,已经既定的谈判方向,重新做一个谈判方案出来。
第二天早上,如瓜少所料,一到公司,就被费奇召到总经理办公室,和项目组开了个会,会议结束,费奇当即宣布,瓜少作为临时成员,当天加入项目组,全程参与谈判。
仿制药业务顺利谈成后没多久,瓜少便由医药代表直接升任销售部的经理。在A司所有产品线里面,肿瘤药最赚钱,但相对的,这个BU的竞争也最为激烈。一线五年以上老代表老专员一堆,意味着你不熬个七八年,根本没有晋升机会。即便晋升,也是由代表到主管,从地方到总部。这个过程,怎么着也得十年左右。公司很多管理人员,都是这样一点点熬上来的。可瓜少仅用了一年,就跳过主管,由代表直接升任经理,并因为一个仿制药的谈判,在公司内备受瞩目。他这样的升职方式和速度,令周围很多人忌惮和害怕,比如他的老上司犀利叔,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这次才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被踢去华西区。
不过丽莎最后又说:“凡事都有双面性,这对他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他人生过于顺遂,又太年轻,活得太自我,做事容易剑走偏锋,现在被派到那个只剩残兵弱将的团队里,他在带人走出办公室,去外面推销自己的产品之前,首先要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并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他们培训,提升他们的士气。为此他还要学管账,控制预算,和方方面面的人去沟通打交道。在上海总部,他不太会遇到这些琐碎的事情,因为有专门的团队帮他打理好。所以这次流放,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磨练他脾气,帮助他成长为真正领导者的机会。”
“费奇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有失偏颇吗?作为BU总经理,他这样安排公平吗?”
“费奇的三年任期在今年中就已经结束了,至今还没有被调走,是因为肿瘤这个领域,一直是各家药企的重中之重,负责人的确定也是慎之又慎,颇费周折。费奇到任之前,这个岗位就空置了四五个月。作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人,费奇现在更关心的是总部接下来会把他调去哪里,职位和待遇又如何,而上海的工作,只要能够平稳过渡到他离职那天就行了。”丽莎嘴角弯起,笑二瑞天真,“而且,职场从来没有公平,要么出众,要么出局。当然讲究绝对公平的管理者也有,不过这样的人做销售,反而赚不到什么钱。”
二瑞仅是想象一下瓜少回上海后的局面,就代他感到头疼。
“今年以来,外部医改动作频繁,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几波。而在内部,过了专利期的老药销售额在不断下滑,新出的药则表现优秀,这样一来,就造成各个团队间的资源倾斜严重。”饭吃完,丽莎买完单,又把二瑞送到地铁口,分手时,安慰似的跟她说道,“另外还有费奇的离任,所以,组织架构的调整,明年必然还会有一波,笑到最后的人是谁,现在没有人知道。”
瓜少在重庆,从四月份一直呆到九月份才回来,回来后马上被派去瑞士全球总部参加了一个学术峰会,两周后再次返回上海,又接着休整两天。在两天时间里面,他回杭州看了一趟父母,然后开车去了海桐路找二瑞。
他过来的时候是黄昏,车子开进小区,见前面小竹林中一团烟雾升起,映着天边一片红色晚霞,远远看过去,还挺有意境。不过一段时间没来,这个拆迁小区里面,都有女青年搞焚稿断痴情一类的文艺活动了,他感觉挺诧异。
车子再往里开,经过小竹林时,他特地摇下车窗,伸头一瞧,原来是在烧纸元宝,火盆周围团坐了十来个老头老太,众人在浓烟之中吃糕啃芦稷,说说笑笑,很开心。
到老房子楼下,作孽叔门口正坐着,老远看到瓜少抱着只猫从车上走下,忙喊:“不华!不华!创口贴有伐?”
“怎么了?”
作孽叔把手伸给他看,一边诉苦:“洗手间和客厅的灯泡都坏了,娘额冬菜,晚上洗衣服,摔一跤。夜里小便,又摔了一跤,作孽!”
瓜少回身从车上找出一盒创口贴,还有一袋红豆面包,一起递给他。作孽叔一口牙齿都快掉光,最爱这种软甜好消化的面包,开心得眼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想也想死你了,面包要一起吃点再走伐?我去拿点番茄酱来?”
“不用了。”
“我昨天在联华超市偷了一瓶黄酒回来,要一起喝一杯伐?”
“不用了。”
瓜少拒绝,径直上了楼,二楼敞着门坐在客厅里折锡箔纸的老太太瞥见他跳跃着上楼的背影,忙问:“不华你这阵子去哪里啦?工作挺忙的哦?一趟洋留回来,工资加了伐?一万块有了伐?一万块总有的哦!女朋友什么时候带过来把我们瞧一瞧?听说是上海人?找了上海女朋友,你是蛮争气的!老家的爸妈肯定也很开心的哦?!”
到三楼,对面真珠家门半开着,听真珠在家里吼:“以后小便给我对准了尿!再敢尿到马桶边和地板上,我用你洗脸毛巾擦干净!”
她老公不敢出声,拿抹布去擦马桶边。小朋友正在吃点心,忙里偷闲为她爹呐喊助威:“加油奥利给!”
真珠回头又去吼小朋友:“说了你多少遍了,吃蛋卷一定要拿个袋子接着!撒一地屑屑头!”
小朋友忙把脸埋在马夹袋里,很小心地吃蛋卷。
接着,真珠再骂自家的狗子小迷糊:“追什么不行,非要去追蜜蜂!寻西!看看你的狗头,肿得比屁股还大!猪头三,丑死了!”
小迷糊钻到真珠怀里,眼泪汪汪地嘤嘤嘤,试图告诉她,对门小正经的脸比自己的还要肿,比自己还像猪头三。
昨天晚上,小迷糊和小正经结伴出去玩耍,草地上偶遇一只迷路蜜蜂,它俩没吃过这个,想捉一只尝尝看味道,谁想蜜蜂巢就在附近,等到它俩鬼哭狼嚎被人发现时,两只狗头已经肿得爹妈不认,跟抱枕一样胖了。
二楼老太太又折了两只纸元宝,忽然想起一事,忙伸头到门外,对楼上方向喊,告诉瓜少说:“小姑娘外面跟男朋友吵架,老早就跑回来了,饭都没有吃!”
二瑞穿了几个月的红内衣,终于把运势给提升上去,得以顺利脱单,和上次相亲的男小囡有了可喜进展,发展成为恋人,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男小囡上海人,在读研究生,比二瑞还要小两岁,父母都是退休工人,也没什么学历,但是生了个文曲星儿子,一路重点学校上来,本科毕业后,直接保研。二瑞特别喜欢这款,又有红内衣的加持,很顺利就牵上了小手手。
两个人几个月谈下来,男小囡准备把二瑞介绍给家人,谁料他妈却不同意,坚决反对,理由是自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上海独生女小囡,外地二胎家庭不考虑,就算勉强考虑,也得是上海有房产的人家,和外地普通家庭联姻,只会稀释他们原本就很薄的家底,使他们的家境雪上加霜。
因为被男小囡家里横插一脚,为此两个人冷了一段时间,今天终于出去见面,二瑞发现今天男小囡的每一句话的开头必是:“我妈说……”
二瑞听了,气到发抖,饭都没吃,又吵一架回家。
瓜少过来的时候,正好男小囡电话打过来,二瑞反问:“你既然这么重视你妈的想法,一开始就不应该找我这样的外地女孩子,我有弟弟,又租房住,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男小囡赌咒发誓,说自己将来会去国外发展,会把二瑞也办出去,和他妈不会一起生活,所以现阶段不论他妈说什么,都先让让她,不要和她老人家计较。
二瑞说:“总之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都好好考虑下,这几天不要再打我电话了。”
门口有人敲门,二瑞丢开手机,不再睬男小囡。门一拉开,门口站着半年未见的瓜少,还有他的猫。
瓜少出了个长差回来,黑了,瘦了,下颚线条更加明显,脸型被拉长,头发大概很久没理了,几乎可以扎起小辫子的长度,现在全部梳到脑后,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像金城武的长发造型,如果再有鬓边的络腮胡子,那么就是中国版的小田切让了。
瓜少瘦下去很多,可他的猫却胖了,还是不是原来他俩一起养过的那只,二瑞有点不太确定。
二瑞对他和猫看看,愣住了:“这谁啊?刁妃吗?”
瓜少说:“不是她是谁?”
二瑞不禁惊讶:“你都是怎么养的呀,你才养了多久啊,怎么就胖成这样了?”
瓜少拉了拉刁妃身上穿着的小裙子,以及夹在耳朵上的可爱蝴蝶结:“什么话,你看她,漂亮多了,气质高贵又优雅,村口阿依莲变小公主了,和当初在你手里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拜托大哥,胖成这样,对身体不好,很容易生病的啊!”二瑞又是担心,又是嫌弃,“跑起来,肯定也会喘,身上肉肉也都会甩起来的吧。世界上有这样的甩肉胖公主吗?”
他不大高兴,瞟她一眼:“什么话,女生身上一定要有点肉肉才好看。”
瓜少怕刁妃听了二瑞的话会难过,先把她一顿猛夸,才把她小心翼翼放下。刁妃蹲在地上,四周看看,认清这里是老家后,爬起来马上往二瑞卧室里跑,因为家中唯一的一面穿衣镜就在二瑞卧室里。她要去照镜子,她爱美。
小正经正在几个花盆后面啃草叶子,看见刁妃,忙抽空汪了几声,和她打招呼:“姐妹你怎么来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好久没见,你好像胖了哦?你去哪?又要去照镜子了吗?姐妹?刁妃?”
刁妃不睬小正经。二瑞说:“性格是不是也变差了?”
“又怎么样?”瓜少说,“我就喜欢她这种活泼小作的可爱型。”
刁妃是瓜少在小区门口捡的流浪猫,从前之所以被丢弃,是因为她妈生的太多了,一窝崽儿里面,她不如她几个姐妹漂亮,不得她妈和主人欢心,因此从小就比较自卑,越自卑,嫉妒心就越强,然后脾气就越坏。长此以往,就形成了恶性循环,终于有一天为主人所厌弃,给丢到了小区门口的绿化带里。还好她运道好,被瓜少捡到,落到了他的手上。
刁妃跟了瓜少后,瓜少很爱她,为了她能够尽快适应这个家,以及这个家里的成员们,对她不要太耐心,不要太温柔。那时只要他在家里,不论是工作还是干什么,都带着她,和她形影不离。他吃饭,她也上桌。他开电脑,她趴在键盘边上。他晚上睡觉,她睡他怀里。然后每天早上醒来,十有八九,她都坐在他脸上。他爱她爱到,被屁股怼脸也毫不在意。
他那时还经常当着二瑞和小正经的面夸她,动不动就把她夸成一朵花,特别是给她修毛和精心打扮后,会说她是自己心中最美丽的小公主。他对她,并不是口头说说的,是真的把她当成小公主来培养的,那时他不管多忙,每月两次雷打不动送她去外面美容,连美容师都是指定的南波万。渐渐的,她自我感觉越来越良好,现在完全以公主和贵妃自居了。
“小正经,My哈特!”二瑞喊自己的狗子,“你过来!过来给他们瞧瞧!”
小正经昨天被蜜蜂蛰,脸肿得像猪头,胃口不佳,狗粮吃不下,早早睡了。结果半夜肚饿心慌,实在受不了,便跑去开冰箱,偷吃了一大块牛肉和两根鸡腿,今天起来消化不良,肚子略有些不适,在啃花盆里的草来调理肠胃,都顾不上和刁妃叙旧,听二瑞喊,总算住嘴,哒哒哒跑过来,昂首挺胸。
二瑞说:“你们看,我的小正经,还是曾经的那个帅气少年。不过请先忽视它的脸,看它身材哈。”
瓜少低头看了看小正经变了形的肿脸,还有嘴边的草叶子,本来还有点担心的,结果看一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乐:“脸都变方了,医生去看了吗,要不要紧?这样的脸,再加上贴在脑袋上的两只耳朵,太搞笑了。我刚刚看到对面的小迷糊了,好像小迷糊的耳朵一直都是竖着的?”
“我们小正经有自己的想法的,它会根据心情调节耳朵高度的,今天它不舒服,情绪不太高。”自家的孩子自己疼,二瑞反驳瓜少,夸自己的狗子,“再说,我们小正经又不是警犬,要一直竖着耳朵干嘛?就算它两只耳朵耷拉着,我看也很好看的。”
小正经知道二瑞这是在夸自己,为了给她争口气,强忍着肿脸的痛疼和肠胃的不适,努力把耳朵竖起来,支棱着,让自己看起来很神气的样子。
二瑞的卧室里,刁妃蹲坐在镜子前面穷照八照了,目光着迷地望着自己胖成一团的倩影,以及身上的碎花小短裙,还有头上的蝴蝶结,好美好美,太美了!
镜中刁妃沉醉的神情出卖了她此刻心中所思所想:哦,这该死的视觉盛宴!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哦,真是要命!试问,世界上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有幸养我?得到本公主的宠幸?想来想去,唯有瓜少!
客厅里,二瑞问瓜少:“你把刁妃带到我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