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橱柜门关上,一只手撑在其上,低下头,在距离她面庞不足三十公分处,对她眼睛凝视好一会儿,把她看到面孔渐渐发红,睫毛不停眨动了,才开口问:“又哭了?怎么回事?”
小朋友又听见了,在客厅里大声说:“不华叔叔,我今天也哭了,我妈妈打我了,不信你来看,我眼睛都哭肿了!”说着说着,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想到屁股至今还疼着哪,差点又哭了,忙抽了一张纸巾按在眼睛上。
小朋友太聒噪,他说什么,她都要在外面搭话,他便回身去把厨房门带上。可是二瑞跟他没什么需要关上门才能说的话,见状便要往外走,他两手都塞在裤兜里,堵在厨房中间不让路。
厨房空间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二瑞到他面前了,他却没有侧身让开的意思,就这么站着,如果硬要出去,必然要贴着他的身体过去,她想想还是算了,又默默退了回去。
可她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她退回到靠窗的橱柜前,他也跟到跟前来了,又抬手,两只手臂往她头顶壁橱上一撑,把她人完完全全给罩在了他身体与壁橱之间的形成的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
外面有个爱管闲事爱学话的小朋友在,她被完全圈在他手臂里,没敢大声质问,就圆睁着眼,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可是因为他的气息与呼吸,她现在不止眼睛,连脸蛋儿皮肤都开始一点点发红,紧跟着两只耳朵红了起来,接下来脖子也慢慢红了。
他把两只手都撑到她头顶上方的橱柜上,稍稍俯身,专注看她眼睛:“到底是怎么了?”
从小到大都是开开心心的一个女孩子,除了偶尔被她妈打手心,哭嗤乌拉地表演一会儿,一转眼,就又好了。两天前那件小事,当时觉得她不长心,教她多少遍都记不住,说她了一句,结果公司哭,家里哭,连哭了两天。他无语,还有些好笑,可是看着看着,却又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可爱又动人。
她眼睛生得好,笑起来好看,弯弯笑眼像黑夜中的两盏小灯笼望着你。哭起来,眼珠漆黑水润,黑白分明,连红着的眼圈都楚楚动人。看着她的一双眼睛,他突然就想起以前高中读书的那会儿,曾用她的大头照当头像,每每开机,对着她微笑的静止画面,都能盯着看好久的事情来。
其实今天他上门是来说教和批评她的。一言不合就连休两天假,她的工作态度令他非常不满,但面对她红着眼圈可怜巴巴的样子,忽然忘记了想要说的话,就低着头,对她默默看着,半天,才开口:“一件小事而已,至于哭成这样么?”
其实是他误解了。二瑞只是因为小正经。小正经留给她的那只菜肉馄饨,令她眼泪水默默流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忘记,被他一提,想起那只傻狗干的傻事,眼睛又发酸,差点流泪。
他面孔距离太近,带有些微酒气的呼吸都在一呼一吸间落在耳朵上,面孔上,她感觉他今天哪哪都不对劲,蹙着眉头说:“你是不是有点醉了?都醉成这样还跑来我家干嘛啊?”
他说:“不干嘛。”
“不干嘛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他说:“我对你还能干嘛。”
她听了他这个调调,心想简直要命,拉下脸,说:“麻烦你让开,让我到外面去。”
不知为何,可能是距离太近,被他一瞬不瞬地这么看着,同样是斗嘴吵架,声音里却没了以往的气势和狠劲儿,反而有一种自己都能够轻易察觉的嗲里嗲气在里面,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有点急,还有点慌,伸手去推他,却纹丝不动,隔着白衬衫的布料,感受到他明显加速的心跳,跟烫着了似的,忙又把手缩回去。
他说:“你去外面干嘛?”
“你管我干嘛。”
他开口,嗓音低沉,带着诱哄的意味:“明天好好回公司开工?”
既然提起这个事情了,她也就说出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我不想做总助,我能力不够。”
“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知道么?不是能力不够,而是不成熟,遇到一点挫折,和一点不开心,就下意识想要逃避。假如将来要你带领一个几十上百人的团队,你怎么办?遇到任何问题与困难,哭和躲避能解决吗?”
“我不管,我想转岗去一个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的部门。”
“你觉不觉的自己说出来的话太天真?将来你带团队,你能保证自己喜欢每个人,而每个人又都喜欢你吗?快点把你的天真想法改一改,等到你哪一天你能和自己不喜欢的同事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上司都能愉快相处各取所需了,那么你才可以从我这里出师。”
“出师以后呢?”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带人,管理。”他早几百年都帮她规划好了,可她自己却一点不往心里去。
二瑞其实不是不知道他在为自己考虑,一直以来,他简直比她爸妈还为她着想。但她志不在此,他最后只能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那么沉着冷静,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个工作能力和态度,早被炒了一万遍鱿鱼,可唯独对她,他失了准则与判断力,一直试图把她改造成一个她根本成为不了的人。
二瑞以更无奈的表情看着他:“不华哥,你在强人所难。”
她哭了两天,又这个态度,怕她最后不管不顾撂挑子,最后还是他妥协:“反正你先回去开工,我再招个人分担你的工作。”
“嗯,你说话算话啊。”
两个人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你一句我一句的讨价还价,忽听门吱呀一声,小朋友的声音随之响起:“二瑞姐,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把一盘小螃蟹都吃光啦。”
瓜少清了清嗓子,答:“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噢噢。”小朋友对他撑在二瑞头顶上方忘记拿下来的手臂看了看,眼珠子转了转,歪着头追问,“不华叔叔,你是不是还喜欢我们二瑞姐,想要和二瑞姐和好呀?”
二瑞窘,警告她:“小朋友不可以胡说八道,不华叔叔有很多女朋友的!”
“啧,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很多女朋友。”瓜少作势要弹二瑞脑袋瓜,她吓得闭上眼,结果他手停留在上方,没弹下来,只是冲她微微一笑,说,“我走了。”看她一眼,转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明天6/3(周四)休息一天。
《迷惑纣王的妲己》
《哦伊西——》
《我不喜欢担虚名》
第62章
两天休息结束。第三天,二瑞一大早爬起来,今天无论如何得去工作了。
在洗手间化妆的时候,和阿曼达电话聊了一会儿天,听阿曼达说起最近和男朋友筹备婚礼、并打算请自己做伴娘的事情,心中忽然一动,问:“哎,最近有没有合适的单身帅哥介绍给我啊。”
“有有有!”阿曼达说,“我正想跟你说,我男朋友最近在外面学摄影,三天两头组织旅拍活动,他们玩单反的,全是有钱人!有钱有闲!等我搞到几个单身帅哥的联系方式,到时组织个联谊活动,期待吧!女人!”
***
二瑞回去开工上班。瓜少很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没招了。一件小事,可以连着在家哭两天,简直怕了她了。所以她一回去,他马上着手面试新助理,又很快,人选就确定了下来。上海本地top院校出身的上海男小孩,英文名叫安德鲁。
安德鲁才二十六,比二瑞还小两岁,不过却完完全全符合瓜少对于助理秘书的要求,瓜少所要求的软件硬件他都具备:学历高能力强,上进聪明,说话滴水不漏,全身还透着股令人倍感安心的老成可靠劲儿。
事实也是,安德鲁上工两天,二瑞就发现他工作能力之强,与自己一个天一个地,为人处世之圆滑,说话办事之精明,堪称天下秘书与助理之榜样,自己拍马都赶不上。不仅她,公司里其他助理秘书们见了,也都纷纷夸:吾辈楷模,值得学习。二瑞毫不怀疑,他如果是女孩子,瓜少会毫不犹豫爱上他。
新助理安德鲁对自己的新工作很满意,对老板瓜少的态度毕恭毕敬,充满敬意。但是对二瑞,可能他感觉她的名字有点土,所以坚持喊她英文名瑞秋。
安德鲁最初两天对瑞秋前辈挺客气的,做任何工作,都会跑来问一问她的意见,以示对她的尊重。但是两天接触下来,稍微一搭脉,他就看出瑞秋前辈脑筋思路实在算不上清楚,办事能力叫他来看,就算恭维,也只能说很一般。这样一个平庸助理还能跟着老板这么久,都没被换掉,那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就是大家私下里所传的那样:瑞秋前辈是老板心爱的小蜜,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迷惑纣王,刁总经理的妲己。
然而又过两天,他发现瑞秋前辈好像也不是大家所传的那样充满迷惑纣王的魅力。当然可爱是可爱的,但是这个女孩子怎么说呢,曾经身为中文系才子的他,都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反正很特别,完全颠覆了他对于一个上市公司总助的认知。
瑞秋前辈每天早上掐着点跑来上班,不晚,但也绝不会早,工位上一坐定,喝一口茶,打开手机,app逐个签到打卡,领能量喂小鸡,砍价砍票,拉人助力,无所不为。
开机后,她刷刷邮件,随老板去开一场或两场会,回来抓紧做几件事情,大概在上午十点的样子,她会去茶水间给自己榨杯新鲜果汁,然后开始小团体微信群聊。她经常出没的群有两个,一个是汉服同好会,专管研究穿戴打扮。另一个妇愁者联盟,用以交流相亲经验。
到中午,她会和同事们一起去食堂,如果不去,她就在办公室吃她自己带来的精致便当。饭吃完,她会去楼下散散步,消消食,回来趴办公桌眯上一小会儿。下午一点半,继续开工干活,她把手头订机票酒店等琐碎工作做掉,再一次开始微信群聊,要不就打电话给一个叫阿曼达的朋友,说说猫狗,讲讲闲话,木村拓哉和金城武的事情也探讨个半小时。之后视工作量的多少,或许再看会儿小说,研究研究菜谱,然后六点一到,准时下班滚蛋。
更过分的是,才认识两天,都说不上很熟悉,她就往他手机上发链接:亲,我支付宝红包还需要一个人助力才能领到,我链接发给你,你帮我助一下力吧。咱俩组队成功,你也可以领到6块钱!
明明薪水不低,占小便宜的事情,却无所不会。每天从早到晚看起来忙忙碌碌,可工作却只求完成,从不过脑子。且不说这样的至尊咸鱼是不是做妲己的料,关键老板找小蜜应该也不会找她这样色儿的。这样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的女孩子,以他对老板的了解,老板应当看她不上。
直到有一次,安德鲁听见她不小心对着老板喊出“哥”,再一套话,总算明白,原来是个超级关系户,班主任女儿兼邻家小妹。
安德鲁心中叹息,搞了半天,却叫老板白担了个养小蜜的虚名。老板好冤。
安德鲁固然圆滑钻营,但毕竟top大学出身,又是才子,骨子里亦有几分傲气,就有点看不上职场咸鱼兼关系户。他在摸清瑞秋前辈的斤两底细与好脾气后,对她说话渐渐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开始反过来指导她工作了。
二瑞订机票,他会特地过来关心一句:“瑞秋,你要求旅行社选过道座位了吗?”
二瑞说:“没呀,旅行社自己会看着办的,而且就三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又是商务舱,靠窗坐也不要紧的吧。”
安德鲁说:“但是靠近过道的话,不论是起来走动,或者是上洗手间都比较方便。老板工作这么辛苦了,我们作为助理,要尽量为他创造舒适一点的条件,对不对?”
二瑞说:“对对对,我这就跟旅行社说一下。”
瓜少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关系户二瑞脑袋瓜不够使,工作疏漏在所难免,安德鲁只要一发现,马上就给她苦口婆心讲大道理:“总经理助理虽然是“助理”,其实往往能力要求要比各个职能部门总监都要高,作为总经理的手、脑和眼的延伸,很多事情要想到他前面,提前帮他筹划好。如果我们办不到,很多事情反而老板来帮我们,提醒我们的话,那我们这个助理也就做的太失败了,你觉得呢?”
二瑞说:“嗯嗯嗯,是的呢。”翻了个白眼儿,马屁精。
两个助理,一个自由散漫,一个精细啰嗦,谁都看不惯谁。安德鲁认为二瑞工作能力不足以做总经理助理,她最适合的岗位,是接电话收快递的前台。或是找个有钱老公,回家做全职太太,料理一家子日常琐事,家里拾到拾到,养养花,养养猫。以她性格,全职太太才是最好选择。
二瑞吧,她其实很羡慕也很喜欢比自己能力强的安德鲁,但又非常烦他话多,安德鲁年纪轻轻,经常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态来,她就很不喜欢他这一点,可人家做事心思细腻,严谨可靠,啰嗦归啰嗦,却从不出错,二瑞又不得不服气,加上有他在,自己肩上重担被卸去大半,身心轻松,所以不管他讲什么,她都在心里翻着白眼儿附和:“嗯嗯,你说的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