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李煊,李煊当时不便开口挽留,也不能说走就走,只得拖了几日才找来。
“你原说要去淮安,我到了淮安寻你,我听人说你往北走了,便一路赶来。”
尹羲估计像他这样的人在淮安找个眼线定然不难,他这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尹羲问道:“你寻我有事吗?”
李煊怔了一下,刚才太高兴了,没有考虑细节,这时才有一分尴尬。
“我……你不是要抓人贩子吗?我正想上奏圣上,跟他讨这差事,你若处理完了私事,我想请你帮我。”
尹羲想起这一生要做的事业,笑道:“有些个违法营生背后都站着权贵,你会把人得罪光的。”
李煊怔愣想了一下,忽说:“倘若权贵与之勾结,就不要得罪他了……索性斩草除根。”
尹羲一转念,笑道:“这倒也是一个排除异己的办法。”
“尹姑娘,我当真未想过借此排除异己。现在……我自己不找点什么事光明正大地做一做,我家里那老头子会逼我、利用我。”
尹羲见他表情真诚,暗想若不是他演技太高了,就是她确实多想了。
“你家的老畜牲不是宠爱庶子吗?”
李煊听她称呼那老鬼为“你家老畜牲”丝毫不以为忤,心头还暗爽,委实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李煊经历幼时的非人待遇,骨子里是有离经叛道的基因的,可是他偏偏受的是正统的儒家三纲五常的教育。
直到遇上了尹羲,他才像是领略到了新天地,把憋在灵魂深处的“邪恶因子”和顽劣都勾起来了。
李煊笑道:“谁会嫌棋子多的?”
尹羲引他入座,李煊这时才看到了裴星罗和他的随从,脸色大变。
“倒是我眼拙,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裴星罗见他衣饰气度均是不凡,观他吐气和脚步,他武功虽然不及自己,可是在他这个年纪也殊为难得了,犹豫了一下才起身见礼。
两人做了简要的自我介绍,心底暗自较量,尹羲在一旁倒是落落大方(置身事外)。
李煊休息了一刻钟时,他的两个近身随从才姗姗来迟,因为他骑的是西域宝马,他随从的只是普通的马。
李煊问起她怎么离开淮安府了,尹羲简要说明那人在京里。
李煊转念一想,笑道:“去京里正好,我熟悉京城,也许可以帮你,我也正好去亲自觐见圣上。”
裴星罗眼中划过一道光:“阁下能见皇帝……你姓李……你是宗室?”
李煊只淡淡道:“算是吧。”
裴星罗道:“那倒是失敬了,不知李兄是哪一脉宗室?”
李煊实在不想提那老贼的名号,笑道:“我在江湖上行走,从不用皇亲身份,裴先生又何必问呢?”
尹羲倒也十分理解,就像她将来也不屑用“探花金澜之女”的身份与人交际一样。
裴星罗道:“倒是在下冒昧了。”
尹昭云暗自心惊,便想女儿往来男子个个不凡,若不是被她的身份所连累,女儿嫁给他们任何一个为正妻都好。可是女儿有她这样的母亲,任何大家族都不容有这样的宗妇。
继续赶往徐州城时,尹昭云就在马车里说起此事,尹羲不由得蹙眉:“娘,你不是说过你再不插手我的事吗?”
尹昭云道:“我没有插手,我在外头一句话也不说,生怕就丢了你的人。我只是觉得连累了你。”
尹羲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又明白这个时代像她那样的女人一定有这种局限性,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事实上她并没有做任何错事。
“娘,你不要认为你当初自己恨不得嫁人就以为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恨不得马上嫁人。什么天潢贵胄宗妇,我稀罕吗?你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那些垃圾思想全都倒掉?我告诉你,从来是男人求我给他名份的,下次别搞错了。”
尹昭云又被她震得说不出话来了。母女俩三观差距太大了,便是互相关心,总也难说到一块儿去。
一行人一起北上,路上男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是谁也没有先破功。
过了徐州后进入山东境内,这日上午突然下起暴雨,尹羲、李煊、裴星罗三伙人不得不寻了最近的一户农家避雨。
大雨下到午后才歇,道路泥泞非常,三伙人再赶二十里路,天又黑了,已到达不了下一个大的城镇。
一见这荒野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尹羲暗想还不如在避雨那户屋舍破烂的人家里歇一晚,有个茅草盖着,倒不必露宿了。
只不过他们“连女带妈、连主带仆”有六个人,那户人家也挤不下。裴星罗从未去过京城,而李煊从前数次进京都是过运河的,实没有绕过这种山道。
李煊便派了随从在附近打探有没有借宿的地方,那人奔波七八里地连个破庙也没有寻着。
尹羲才道:“也不必麻烦了,找个干燥些的地方,露宿一宿吧。”
于是三伙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烧起了火,烤了干粮大饼跟水一块儿吃了。
尹羲将车解下马身,让母亲晚上睡在车里,她则在火堆休息,面对几个长得极美的男人,她这会儿倒像个圣人。
尹羲心里装着几件事,一是了结和老畜牲的因果,让他无法亨受荣华富贵;二是了结和明霞山庄的因果;三是自己的功力还太差了,她想练好武功;四是她要找个地方建立自己的家园,逍遥快乐地过一辈子。
这些事的顺序排位都在风流之前,所以她现在真是一个圣人。
裴星罗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递出一个香包给她驱蚊。是的,野外宿营没有电视上那么美好,野外多的是蚊子。
尹羲看那香包绣工精致,倒没有接过来,反而笑道:“这香包真好看,是你母亲绣的吗?”
“不是。”
尹羲莞尔一笑,却冲裴星罗的随从说:“史大哥身上带了酒吧?”
史彪点了点头:“我还有小半壶,尹姑娘要喝吗?”
“且给我吧。”
史彪从腰上解下酒壶递给了她,尹羲将酒倒在掌心,然后抹在脸、脖子、手背上。
“酒精驱蚊的效果可比香包要强得多,裴先生要不也试试?”尹羲将酒壶递给裴星罗,裴星罗接过酒壶,却道:“香包也用上吧,驱蚊的东西也不嫌多的。”
尹羲摇了摇头,反而用调笑的语气说:“裴先生,这么精致的绣工,定是一位惠质兰心的姑娘绣的。女孩子送男人香包可不是让他借给别人的。”
李煊正解完手回来,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走过来,说:“裴兄,哪位佳人送你的香包,你怎么可以转而借给尹姑娘呢,这不是陷尹姑娘于不义吗?”
裴星罗目光微凉,只淡淡一笑:“我身边有几个婢女,绣工极好,我的衣服荷包多是她们备的。”
李煊叹道:“还是裴兄有福气,我自小就去师门习武,然后数年浪迹江湖,就没有那么心灵手巧又温柔美丽的婢女服侍。”
尹羲暗自摇头,她只是间接暗示并拒绝,不想多评论。
李煊却又坐了下来,说:“尹姑娘是女孩子,到了京里只怕有所不便,需要婢女服侍,我可托关系为你找两个。”
尹羲说:“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人服侍。”
李煊叹道:“你要习武、要读书、要陪你娘说话、还要办那件要紧事,你忙得很,否则也不至于总穿男子衣衫。”
尹羲哧一声笑,说:“我穿男子衣衫是因为便宜,而且方便练武。我这人可最小器了,养丫鬟是要钱的,吃喝拉撒、四季衣衫和月银,我一样都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事,晚上写,凌晨更了。反正没有全勤,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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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初到京城(23)
裴星罗忽说:“女孩子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你也需要人照顾你。”
尹羲笑道:“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什么都给我,我却不需要付任何代价。要靠父、夫的女人,我想她们大部分承受着懦弱和无能带来的不幸与平庸。”
裴星罗想要反驳, 可也不知从何反驳。
倒是李煊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太对了。我听说我娘还是一个才女, 可她纵然是我娘, 我仍然认为她的懦弱无能带来了人生不幸。”
三人闲聊一会儿,便各自休息了。只是两个男人互相牵制, 谁也不能起什么心思, 便是有心思也不会得逞。
但是经过的事情多了, 原本十分自信的裴星罗总算明白了“襄王有梦, 神女无心”。可是男人对漂亮的女人都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何况对着尹羲这种天下独一份的绝世美人。
裴星罗一直认为一个女孩子的美貌可爱的光辉绝对掩盖不了别的女孩子的长处,可是尹羲偏偏有这种本事。别人相对于她的美貌气质, 不值一提, 而她的美貌气质相对于她的武功博学不值一提。
三人脚程不快,到了八日后方抵达京城。京畿重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墙高耸,绵延看不到尽头。
尹羲见此雄伟的城墙,不由得想起她遥远的几个古代角色,今生与那几世的官宦之女不同, 此时她与官方是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了。
无论是官宦贵族、士子、商人和手艺人都在京城集散,进出城的人络绎不绝, 尹羲等人还在城门外堵了许久才进城去。
城内街道比旁的地方宽阔,百姓绸密,商铺林立。本朝并不似隋唐时代分了东坊西市,本朝市井繁盛, 所以这种街头的房屋正面是商铺,后院则是仓库或者百姓居住的地方。
李煊虽然算是近支宗室了,可是他祖父那一代就去封地了,藩王无召不得入京,所以景王在京城的王府并不辉煌宏大。
李煊能进京来,是因为他不是景王。几年前他立过功,受皇上亲封祁国公,皇帝赐了令牌给他。
可是皇帝并没有赐李煊府邸,李煊也不便邀请尹羲去这儿的景王府居住,便带他们去住“如意客栈”,这是他母亲的嫁妆产业。
尹羲觉得住哪里都是花钱,也就没有推辞了,裴星罗也跟着住了进来。李煊这会儿已知裴星罗的武功比他和尹羲都高,虽然心底视他为情敌,可也对他客气许多。若是裴星罗不翻脸,李煊也不愿在尹羲面前先破功,输了风度。
尹羲安顿老母亲之后,第二天早上就借口出客栈去打听她亲爹的消息。尹羲打算瞒着尹昭云先把老畜牲按地磨擦,弄得他身败名裂或生不如死再不能改变后就以没有找到为名带母亲离开。
尹羲从淮安打听到金澜现在是户部侍郎,可是在京城侍郎不知有多少,除了有正经岗位的,还有虚衔的。而且到了侍郎这种级别,已经没有官邸,尹羲在一个热闹的茶馆里也没有打听到金澜的家。
尹羲改变思路,打听内阁徐次辅的府邸。徐次辅是位份仅次于杨首辅的文官,是有敕造官邸的,尹羲打听起来果然方便多了。
找到徐次辅的府邸再去查金澜的府邸就方便多了。
尹羲路过徐府门口,门白天□□极不方便,便想回去吃了晚饭,换身行头再来。
尹羲正要返回客栈,忽见门见数骑从街头飞驰,追着一个行色慌张的百姓跑。
那百姓脚下踉跄,撞飞街头一个摊子摔在了地上,只见当先一匹黑骏马上的一个穿着蓝色曳撒长袍的男子飞身一跃,拔起长刀就砍向那个百姓。
尹羲身手比脑子反应更快,拾起身旁的一个炊饼摊上的饼就朝那人的刀扔去。炊饼打在那人的刀身上,一声闷响,那人的刀就偏了。
正在这时,摔在地上的“百姓”突然爆起,朝那人撒了一把暗器,那人将一把刀舞得密不透风。
叮叮叮几声,几颗铁藜蒺落在了地上。尹羲方便一见官差欺负百姓也没有注意别的,这会儿才发现这百姓也不是普通百姓。
尹羲这会儿知道走为上策,忙就要遁走,可是那蓝色曳撒的男子飞起身,一刀朝她杀来。
尹羲如一只燕子一样飞开三丈之远,那人的后招接着杀到了,尹羲见这人刀杀凌厉,虽比不上裴星罗、管钟凌那等绝世高手,可也十分难得了。
尹羲自从和裴星罗打过一场,伤愈之后,身手反而更加随性潇洒而果断。
尹羲用轻功连避开他两招,等他第三招攻来时,尹羲连剑带鞘飞快打他刀身,等到听到叮一声响时,尹羲的剑柄已经将要打到那人胸口的穴道了。
但是尹羲将要打中他时,却收了力退开,那人不过二十岁上下,可他瞧她的年纪更小,不由得十分讶异。
这时又来四个官差围住尹羲,只当她是男子,一阵乱刀砍上来。尹羲不得不应付,如一条泥鳅一样,在他们的刀光中来去自如。
她宝剑未出鞘,宝剑在手中一个旋转打飞一人,又见另一人攻她下盘。
尹羲一脚踩了下去,也不知她是怎么踩准那挥砍着的锋利刀的刀身的,可她就是踩住了。
尹羲将对方的刀“钉”在地上,那汉子怎么也拔不回去,不由得抬头,尹羲却又一边用未出鞘的剑打开了另两人的攻势,左手同时朝他的眼睛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