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点,总归是好的。”皇后说:“我听福祥说宫里还传,说那厉鬼肯定会来寻你,可把我吓到了。”
林婳伸手将脖子上戴着的护身符拿出来,道:“阿姐,你看,这是太后娘娘给我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能驱邪避鬼,我肯定会没事的。再说宫里巡逻的禁卫军那么多,我要是真碰上了,喊一嗓子,不就有人了。”
皇后伸手拿着护身符仔细瞧了瞧,随即放了回去,道:“那就好。”
阿姐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方才她在看书,林婳探头过去看了看,“阿姐,你在看什么书?”
“怎么,你也想看?”皇后道:“这本是山川游记,记的都是些琐碎的事。你这个急性子看,怕是没有耐心。”
“我这些年来可喜欢看书了,什么书都能看的。”林婳来了兴致,嘴上就没个把门,道:“像《牡丹亭记》、《西厢记》
、便是那《金瓶梅》我也能——”林婳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赶紧改口:“呃,呃……还没来看,没看没看的。”
“呵呵,”皇后笑道:“你莫不是翻了庭风的书柜?他书柜里放的那些书啊,就没一本正当书。”
“我就是闲着无事瞧瞧。”林婳心虚低头,食指互相戳来戳去。
皇后一脸无奈:“你这性子是看不来什么女戒、女德、三纲五常之类的书,不过嘛,论语、诗经这些你还是得耐心读的。至于《牡丹亭记》这些书,看了多长长见识也好,没什么看不得的。”
林婳捂脸高兴笑道:“阿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婳陪着皇后闲谈了一下午,还在宫里用了晚膳,一直坐到很晚,才回长宁宫。
轿子穿过昏暗、寂静的宫道,轿子随着太监们的脚步往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林婳坐在轿子里神游,还有两天就到初七了,她到时候要拿个什么理由,跟太后娘娘说自己要出宫去。
毕竟离她小住半个月的时间还长,突然要出宫,岂不是还得太后多想。
“谁?”突然,绿翘发出一声高喊:“谁在那里?”
轿子停住了,太监们左看右看,只看到清冷的墙和昏暗宫道。
“怎么了?”林婳正要掀起帘子往外看,还未掀起来,就听得太监们一阵惊呼,“鬼啊!”旋即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一下安静了起来。
太监们四处乱窜,瞬间逃得无影无踪了。
林婳奇怪外面的情况,状着胆子去掀帘子,便是太监们都跑了,难道绿翘能把自己丢在这里?
轿帘掀起,只见在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转头过来,跟她打了个照面,惨白的脸,惊得林婳往后踉跄,轿帘放下,遮去了视线。
“怦怦……”她心跳得很厉害,无力靠着轿子,从嗓子眼里憋出声音来喊:“绿翘?绿翘?”
然而没有绿翘的声音,绿翘怎么可能会丢下自己不管?肯定是出事了。
“嘿嘿嘿……”突然,她听见了那天在宫女住所,听见的鬼叫声,“ 还我命! 还我命来!”
有风吹起帘子,灌进轿子里来。
她就这样坐在轿子里,也不是办法,鬼若是冲了进来,她便是逃也没处可逃。
林婳把脖子上的护身符掏出来,紧握在手里,给自己状了状胆子后,掀开帘子走了出。
一下就看见晕倒在地上的绿翘,林婳赶紧过去扶起她,“ 绿翘,绿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林婳伸手探了探绿翘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昏迷的过去。她搂住绿翘的脖子,想要扶她起来突然摸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针插在她的脖子上,所以人才会晕倒了吗?
她赶紧拔掉了针,又摇晃了绿翘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整条宫道没有一个人,看着又黑又恐怖。
刚才的叫声没有了,刚才的白影也不见踪影,林婳赶紧抓紧时间,扶起绿翘费力托着走。
倏地一阵风吹过,吹来一阵鬼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一个惨白的影子,在半空中飘荡倏地一下飞过来,“你还我命来!”
林婳定住在原地,借着昏暗的光,看清了那是一个长发披肩,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还有水从她身上滴下来的女鬼。
可是——扎在绿翘脖子上的针是怎么回事?鬼还需要用针吗?
林婳发现了漏洞,眼前的人,怕不是鬼,而是人。
“还你的命?我何时欠你一条命了?”林婳高声喊道:“本郡主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凭什么找本郡主索命?”林婳越说越生气,她是个倒霉蛋吗?就那么好欺负?别说对方不是鬼,就算是鬼,也不带这么欺负她的吧?
白日被太后拘在宫里,夜晚还得念个《金刚经》,免得晚上做噩梦,更别说出门,还要接受宫女、太监们的注目礼,估计个个心里都在笑她这个倒霉蛋。
她叉着腰,越说越气:“你冤枉?我就不冤枉了?我这样一个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是不是看着好欺负啊?你若是有冤屈,好好的找人诉冤,难道就不能成吗?非得还闹出人命来。年太妃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年太妃?”
飘荡在半空中的鬼猛地顿住,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它说:“我没有杀年太妃,年太妃是自己失足摔死的。我冤枉,我没有秽乱后宫,我冤枉,这后宫里有冤,是无人听的——”
鬼的话还没说完,就让飞快跑过去的林婳给扯住,一把从半空中扯了下来,嘭地一声摔在地上,腔里呼出一声:“哎呀……”
“哈!我就知道你是装神弄鬼的。”林婳指着地面说:“人人都说鬼没有脚,你有脚。鬼更没有影子,你有影子。”
鬼慌张地爬起来,露出了真容,原来是个小太监,他跪倒在地上,给林婳磕头说:“郡主恕罪!奴才确实不是鬼,奴才有冤,求郡主给奴才做主!”
林婳后退一步,保持着距离道:“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冤屈。”
那太监跪着说:“死的宫女叫翠儿,是寿安宫年太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奴才跟翠儿是同一年进的宫,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这宫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人人仗着势互相倾轧。若非是翠儿,奴才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奴才与她在这宫中互相扶持,日子本是过得好好的。”
“你们——”林婳听出了那么点潜意思。
太监道:“是,没错,奴才跟翠儿早就结成了对食。但奴才敢发誓,从未做过秽乱后宫之事,只是过节一块吃饭,说说心里话,以聊心中之慰。”
“翠儿心里有我,奴才是知道的。她绝不会与那侍卫私通,她是被栽赃的。”
“那个侍卫是曾经三番两次的骚扰过翠儿,但都被奴才赶跑了。那样猥琐至极之人,翠儿断然是看不上的。”
“可那些人竟然诬陷翠儿和那个侍卫,抓了她进暴室关着,用了刑,翠儿不肯认,怎么诉冤都无用,最后还被逼得跳了水。”
林婳问:“那你怎会找上年太妃?”
小太垂着头:“翠儿一进宫,便在年太妃身边伺候。可出了这事,连抓现行都没有。禁卫军那边来要人,哈哈……年太妃连问都不问一句,生怕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径直把翠儿交给了禁卫军。甚至对于翠儿的求救,都避之不及,还劝翠儿赶紧认罪了事。”
“她可能是做贼心虚吧,”小太监说:“奴才找上门去,不过是想吓唬过她一下,她就吓得自己失足摔死了。”
“无论如何,此事与奴才有关。”小太监猛地俯身给林婳磕头,“奴才自知有罪,只求郡主您帮忙替翠儿洗刷冤屈,之后,郡主您想怎么处置奴才,奴才都认了。”
林婳蹙了蹙眉头。
小太监见林婳不答应,磕头得更用力,一下下磕在坚硬的青砖上,咚咚地磕得发出响声。
林婳伸手去扶他,“你别再磕头了,再磕就流血了。”
“求郡主答应!”
“我,我尽力——”林婳的话还没落下,倏然,太监冰凉似鸡爪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可是能看到嘴巴张开很大的弧度,嘴里发出几近癫狂的笑声,“像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俯瞰一切,是不是很喜欢我们这些奴才这般奴颜媚主?像哈巴狗一样听人使唤?嘿嘿嘿……”
铮地一声,一把匕首从他的腰间抽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来,血色一般红的眼睛紧盯着林婳,笑得疯狂:“郡主,有句实话奴才要告诉您,奴才确实要杀年太妃呢,可惜她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得摔死了,真是可惜了……”
第12章 翠儿的相好
小太监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眼底露出痛苦,“你说如果我杀了你,宫里的各位主子会有什么感想?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会不会心痛?因为我夺走了她们心里重要的人。这就是我的感受,你们夺走了我心底最重要的人。”
“我们这些下等人、这些蝼蚁,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这些生来高贵的主子感同身受啊!”
他拽着林婳的手,享受着从林婳身上散发出来的惊惧,缓缓地站起身,刀尖逼近林婳,林婳空着的那只手往前一挥,洒出的粉末直扑小太监的眼睛,小太监猝不及防眼睛进了粉末,一阵刺痛让他没法睁开眼睛,只能松开手来揉眼睛。
林婳凭借着这些年跟表哥混江湖的经验,直觉这个太监不对劲,一直拽了药粉在手里防备着。
趁着小太监松开手的空档,林婳转身就跑,去扶地上的绿翘,“绿翘,你快醒醒,快醒醒,”她没有办法丢下绿翘自己跑掉,绿翘昏过去可是毫无反抗之力。
“你逃不掉的!”小太监用力地揉了眼睛,眼睛被刺疼得直冒眼泪,他不想放过林婳,能微微睁开眼睛后,就赶上来抓林婳,尖刀直直地刺向林婳的胸口,林婳惊得往一旁闪去,那锋利的刀尖穷追不舍,小太监的目标很明确,只想杀她。
林婳慌忙逃跑,小太监扭曲着五官,睁着一双红透如血的眼睛,握着尖刀追在她身后。
“来人,救命……”林婳边跑边高声呼救,脚尖突然撞上一块翘起的宫砖,跑得过快地她一下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真是人倒霉!逃跑都摔跤!
“拿命来吧!郡主,很快就会过去的,”小太监说着,举刀向林婳刺来,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刀刺来,铮地一声挑飞了小太监手里的匕首,禁卫军边阳大统领从天而降,不费吹飞之力将小太监打得口吐鲜血,跌到在地。
“大胆狗奴才!竟敢对郡主不利,活得不耐烦了?”边大统领呵斥了小太监后,转身过来扶林婳,“郡主,您没事吧?”
林婳摇了摇头,忍不住问:“边统领,你一早就在这里了吗?”
边大统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末将一直潜藏在一旁,保护郡主您呢。”
林婳心口一哽,“大统领,您出现得可真是及时呢!”
边阳赶紧抱拳请罪:“末将只是想从着小太监口中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未能尽早现身,还请郡主诉罪。但末将有把握,绝不会让这厮伤了郡主您。”
“呵呵,”林婳面上笑嘻嘻,心里白眼翻上了天,还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呢!
“快抓刺客!”这时,其他禁卫军赶到,迅速围拢过来。
小太监见边阳跟林婳在说话,猛地起身向逃,边阳正欲追,他的同僚韩立比他动作更迅速,一个飞身俯冲向前,寒光一闪,长刀划破小太监喉咙,小太监当场倒地身亡。
林婳往后退了退,目光落在小太监脖子喷涌而出的鲜血上,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猛地捂住了嘴,又往后退了退。她向来对血有阴影。
“哎,谁让你杀他的?”边阳怒得一把揪住韩立,“本统领已将他拿下,他已然逃不走。你杀了他,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同伙?韩立,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韩立单膝跪地请罪,“大统领,属下见贼人伤了郡主,如此凶悍,还要逃跑,怕他逃去娘娘们的宫里,万一伤了娘娘们,岂不是大罪!便一时情急,这才下了杀手。”
人已经死了,再苛责也无用,边阳不耐烦地踹了韩立一脚,“给我滚!本统领不想见到你。”
“是。”韩立起身就走。
“哎,把人抬走啊,还留在这宫道上作什么?”边阳暴躁地喊道。
韩立马上叫了其他禁卫军,一同抬了小太监的尸首退下。
“郡主,”边阳微微躬着高大的身体,讨好地跟林婳说:“让末将护送您回长宁宫吧,免得路上再遇上什么凶险之事。”
林婳瞪了他一眼,气愤他竟然拿自己当诱饵,但绿翘还在地上躺着,抬轿子的太监们跑没影子了,她自己又扛不动,只得让边阳去背了绿翘,然后护送她回长宁宫。
边阳护送林婳回长宁宫,免不得被太后一顿寻问,知道了事情经过,也惊了一跳。
又是召太医给林婳把平安脉,又是叫人煮压惊茶,还让边阳把长春宫四周的巡逻加强了些,至于那些逃跑得没影的小太监们,一个个都下放到宫里的马厩去当扫马粪的苦力,这还是林婳为他们说好话的情况下。
至于禁卫军大统领边阳,林婳撇了撇嘴,看在他最后救了自己的份上,也替他说说好话,自己被当诱饵的事,她也不计较了。
一通折腾后,林婳终于回屋歇息。
“呼……”林婳端着热乎乎的压惊茶,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想起那个太监说的话。
下等人,蝼蚁……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感同身受。
一瞬间,她心里像是哽住了一样,有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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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贵妃每日都要进行面部的美容保养,这一工序都是由红袖来负责的。
可是今日一早就不见红袖地踪影,这事儿就落到了寻芳姑姑地头上,忙活一上午,到午时,才见到红袖鬼鬼祟祟地回毓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