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叶心说,难怪娘的手这么巧?原来是遗传的啊。她想着后续的发展,得把娘安顿好,就说:“娘,你也学啊!”
“叶子,这手艺传男不传女,都学了去,靠啥吃饭啊?”
大哥的到来,让陈水秀的心绪好了一些。不管到了啥时候,娘家才是最大的倚靠啊。
第12章 赶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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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年了,长青还没消息。
章长志说:“爹,没消息好啊,说明人还活着……”章怀良觉得是这个理儿,就把长青的事儿搁在了一边。
赶上村里开会,章怀良和章长志去听了听。
是关于分地的,区里下了指示,说:“过了年,把那些无主的地先分一分,荒地也刨一刨,都种上庄稼……”
村民们一听,议论纷纷,可谁都不敢发言。
丁茂山站起来,说:“乡亲们,咱们村就数冯保长家的地最多,有三百多顷,他们一家都跑了,那就先分冯保长家的,只要是无地的或少地的农户,都有一份儿……”
村民们有赞同的,也有害怕的,多持观望态度。可不管咋样,谁不想多分几亩地呢?
回到家后,章长志一脸激动。
“爹,今年跟往年不同,解放了,咱这年得好好过,把那霉运冲一冲……”
“好啊,那明儿去七里店赶集!”
章怀良大手一挥,说:“长志,把车子收拾一下,让娃娃们也去开开眼!”
当家的一发话,一家人兴奋起来。
长河第一个报名,嗷嗷着:“爹,带上俺!”
“爷爷,俺也要去!”继文也跟着嗷嗷。
“好,让叶子也去,跟她娘一起回娘家瞧瞧……”
继霞一听,也跟着嚷嚷。江玉梅一瞪眼,说:“霞子,那独轮车最多坐俩人,你跟着起啥哄啊?”
继霞噘着小嘴,不吭声了。
章小叶瞅瞅大娘,这一碗水得端平!虽然家里娃娃多,要大让小,可堂姐也是个小娃娃啊。大娘人好,可就是有点封建思想。当然,搁在农村是不可避免的。
除了章小叶,没人意识到这个。继霞虽然委屈,可也忍住了。
章怀良难得好兴致,就说:“长志,让继宗去他二伯家,再借一辆车子,让娃娃们都去!”
“好咧!”章长志一边答应着,一边喊继宗。
继霞咧着嘴笑了,那点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江玉梅也很高兴,说:“家里攒了一批粗布,不如拿到集上卖了?”
“好啊,那就换俩钱花花,割块肉包饺子吃……”
一家人忙着收拾东西,陈水秀也回屋收拾包袱。章小叶不错眼地瞅着,见娘把两双新棉鞋包上了,这是年礼,专门孝敬姥姥和姥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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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章小叶就被娘叫醒了。
“叶子,来换上新衣裳,可不能弄脏了。”
借着豆油灯,章小叶换上花棉袄,戴上花帽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陈水秀也梳洗了一下,把出门的衣裳换上了。
吃了早饭,天也亮了。
章长志推着独轮车,驮着一个柳条筐子。江玉梅把布匹搁在筐子里,把叶子抱进去,用被子围着。
“好了,坐稳喽!”章长志呵呵笑着。
继宗推着另一辆车,继文爬到车上,坐在筐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用麦秸草包着。长河和继霞跟车走,走不动了,再替换着坐车。
“娘,俺们走了!”
一家人出发了,江玉梅倚着栅栏门目送着。
陈水秀挎着包袱,跟在车后。这个年代去哪儿都是走着,马车是拉货的,只有财主家才坐得起。
村道高低不平,独轮车“吱吱扭扭”地响着。
章小叶第一次出远门,稀罕得不得了。她裹在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东瞅瞅西瞅瞅,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从柳沙湾到七里店,有二十来里地,紧走慢走得一个多时辰。
到集市上时,太阳升起来了。
章小叶也醒了,把脑袋伸出来,好奇地瞅着。街上人来人往,有拉车的、挑担子的。街道两旁,摆摊设点的一个挨着一个,卖啥的都有,可热闹了。
章长志找了一块空地,说:“爹,咱就摆这儿吧?”
“好。”章怀良把叶子抱下来,说:“叶子,跺跺脚,小心脚麻了!”
章小叶使劲儿跺了两下,继文也跟着跺脚。长河和继霞早就下车了,被继宗圈着不许乱跑。
“叶子她娘,俺们在这边看着,让长志送你回去!”
“爹,不急,俺也看着。”
陈水秀不晓得市场行情,可布匹得好坏却懂的。这是她亲手织的,上了花色,可以做床单、被里子,可结实了。
独轮车撑着架子,布匹在上面摆着。一家人蹲在车后面,老实巴交的,一声不吭。
章小叶心说,这样哪行啊?她揪着娘的衣襟,说:“娘,喊两嗓子!”
“咋喊?”陈水秀的脸一红。
“咋喊都行。”
陈水秀哪好意思啊?以往都是把布兑到店里,让人家代销。可店家给的钱少,不如自家卖着灵活。
继霞一听,就说:“婶子,俺来喊!”
章小叶揪着继霞嘀咕了几句,继霞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卖花布喽,又结实又好看的花布,快来买啊!”
在热闹的街道上,小姑娘的声音格外清脆。
行人们停下了脚步,朝这边瞅着。长河一见,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动静一大,就有人过来问价。说来也巧,有两位办喜事的,正好需要,就把那几匹布包圆了。
“老乡,这是一块银元,您收好了。”付钱的女同志笑眯眯的,一脸喜气。
章怀良接过银元,对着吹了一口气,搁在耳边一听,清脆悦耳,成色十足。就欢欢喜喜地揣在内衣袋里,使劲儿按了按。
一下卖了个大价钱,运气可真好啊!章长志把布匹搬到自行车的后架上。买布的同志相视而笑,推着车准备走。
“大姐,您慢点!”
陈水秀望着二人,穿着黄土布褂子,戴着黄土布军帽,像是区里的同志。她不得想到了长青,长青若是活着,是不是也会跟她一起赶集?
章小叶很开心,说:“娘,咱赶紧走吧!”
“好,去看你姥姥、姥爷!”
陈水秀挎着包袱,跟章怀良说:“爹,咱们一起过去,歇歇脚。”
“不了,叶子娘,你带着叶子回去,俺们在集市上逛逛,到下午去接你……”
“哦,对了,见了你爹,就说天暖和了,俺过去说话儿。”
章怀良客气了一下,陈水秀也不勉强。
章长志推着独轮车驮着叶子,往后街走。
陈家铺面在街角,离这边不算远。走过街口,就是林记药铺。一溜三间大瓦房,开着门板正在营业。
铺子生意不错,有抓药的,有问诊的,队伍排了很长。
咋这么多人瞧病啊?章长志忍不住打听了一下。
一位大伯说:“林大夫从省城回来了,今儿义诊,不收费……”
“哦,林家都是好心肠啊!”章长志感叹了几句。
章小叶好奇地瞅瞅,见一位穿着灰布棉袍的青年男子正在坐堂,旁边的墩子上站着一个小娃娃,五岁左右,穿着蓝布棉袍,戴着瓜皮小帽,团着小手,瞅着书案。
咦,这么小的娃娃就学医了?章小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娃娃感觉到了,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小脑袋,戴着虎头花帽子,从柳条筐子里探出来。
第13章 小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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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现了,章小叶赶紧缩回去。
小娃娃收回了目光,继续瞅着书案。
章长志也注意到了,就问那位大伯。原来这是林大夫的长子,从省城回来过年的,赶上义诊就在一旁观摩。
“呦,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小小年纪就这么用心?”街坊们夸道。
章小叶探出头来,碰到同行了?赶明儿她也做做功课,把专业捡起来。
听到外面说话,小娃娃一扭脸,又看到了虎头花帽子。那帽子的耳朵和周边都镶着一圈白兔毛,绒绒的,跟妹妹戴的一模一样,见了就想揪一揪。
想到这个,小娃娃呲牙一笑。章小叶把脑袋一缩,两只虎耳朵还露在外面。
陈水秀挎着包袱,说:“大哥,咱们走吧。”
“好。”
章长志推着独轮车往后街走。陈水秀在后面跟着,拉开了一点距离。
章小叶伸出头来,打量着。
后街相对冷清,铺面稀稀拉拉的,有杂货铺、裁缝铺,多是前店后宅的格局。青砖灰瓦,檐头高高挑起,比乡下的土坯房子好多了。看来,宽裕人家都在镇子上住着。
到了街角,一个小小的门脸,挂着“陈记”招牌。
章长志停下车,陈水秀把叶子抱下来。
“大哥,进屋喝口茶吧。”
“不了,爹还等着呢!”
章长志刚准备走,陈大川从铺子里出来,一把拦住。
“大哥,进屋歇会儿。”
“呃,大川兄弟,改天吧?俺去集上逛逛,买点东西。”
陈大川见拦不住,就朝屋里喊:“二川,拿两个面箩!”
“好咧!”屋里答应一声,出来一个青衣少年,拿着一大一小两个面箩。
“大哥,您带着,上次赶得急,把这个给忘了。”
章长志客气了两句,就收下了。
“叶子,跟大伯再见!”
章小叶挥着小手,章长志推着独轮车往回走。
陈大川要送,被拦住了。
陈大川返身回来接过包袱,笑着说:“叶子,喊大舅!”
“大舅!”
“叶子,这是你二舅。”
“二舅!”章小叶口齿伶俐,吐字清晰。
陈二川十六七岁,眉清目秀,腼腆地笑着。
“姐,快进屋,娘在后面!”
陈水秀心绪很好,扯着叶子跨过门槛。
铺子里摆着货架,堆着东西,章小叶顾不上打量,就进了后院。陈王氏一身青衣站在屋檐下,见闺女回来了,就迎上去。
“姥姥!”章小叶举着小手。
“呦,叶子长这么高了?姥姥都不敢认了!”陈王氏一把搂住,呵呵笑着。
“姐,你回来了!”
陈水莲从屋里蹦出来。明川和文川也跟着出来,围着水秀和叶子打着招呼。
“叶子,这是你姨,这是三舅、四舅……”
正热闹着,厢房门一响,柳玉苏扯着俩娃娃探身出来。
“呦,秀儿回来了?” 柳玉苏的嗓门尖尖的。
“叶子,这是你大舅妈,这是你表哥,这是你表弟,屋里面还有一个小表妹……”
章小叶瞅着姥爷家人口真不少啊!难怪娘离婚后不肯回娘家?就这几间屋子,哪里盛得下啊?瞧着小姨不过十三四岁,三舅、四舅一个十岁一个七岁,都是小娃娃,还有大舅一家子。看来,娘的安顿是个大问题。
一家人都瞅着小叶子,哪里晓得叶子操着娘的心?
陈水秀问道:“娘,爹呢?”
“你爹在屋里躺着呢,头疼得厉害。”
“那赶紧请大夫啊!”
“唉,你还不晓得你爹啊,心疼钱,哪舍得看病啊?”
“娘,俺刚才路过林家药铺,林先生从省城回来了,正在义诊呢!”
“是嘛,那一会儿劝劝你爹,去那边瞧瞧!”
陈水秀答应着,进了屋。
陈根发在床上躺着,蒙着被子。见闺女回来了,抬了抬眼。
“爹,您好些了没?”
“呃,好些了。”
陈根发打起精神,可眉头拧在一起。
“姥爷!”章小叶糯糯地喊着。
“叶子,姥爷头疼,就不起来了……”
陈根发哼哼唧唧的,一脸憔悴。陈水秀跟大川交换了一下眼色,劝道:“爹,咱去瞧瞧大夫?”
“瞧啥瞧?爹这是老毛病,歇两天就好了。”
陈水秀劝了几句,可陈根发哪里听劝?章小叶瞅着姥爷是个犟脾气,就问:“姥爷,您的头热不热?”
“不热,凉冰冰的。”
“您肩膀麻不麻?”玖拾光整理
“麻,左半拉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那脖梗子呢?”
“脖梗子啊,硬邦邦的,跟棍子似的不打弯儿……”
章小叶问了几句,就有了猜测。
姥爷这是职业病,常年累月低着头做手工活儿,那颈椎能不折嘛?看样子很严重,再不诊治怕会加剧,甚至会半身不遂。
章小叶心里一紧,也顾不上暴露了。
“姥爷,您这脖子得赶紧瞧瞧,这后面有个大椎穴,受凉了就会出毛病,您这头疼就跟颈椎有关……”
陈根发听得一头雾水,可小叶子说得挺有道理。这一回就是着凉了,脖梗子进了寒气,怎么都暖不过来。
“呦,叶子咋跟个小大人似的?还会瞧病?”
陈大川很惊讶,陈水秀也觉得叶子跟平日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