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叹西茶
时间:2021-07-15 09:54:10

  好巧不巧的是,她才从车上下来,就碰上了李溦。
  李溦正遛着狗,见到苏新七倒是露出了些微意外的表情,“你搬家了?”
  “没有。”苏新七回道:“我男朋友住这。”
  苏新七和陈鲟的事都上热搜了,李溦自然知道她的男友是谁,了然道:“这里的确离训练基地很近。”
  李溦看着苏新七,忽然问:“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苏新七愣了下,很快就猜到了李溦的意图,她沉吟片刻,觉得自己这两天正迷茫着,和业内资深人士聊聊也好,便也答应了。
  今天阴天,气温不冷不热,真正秋高气爽,李溦还牵着狗,她们找了家户外咖啡馆,在室外的露台上坐着。
  点了两杯咖啡后,李溦看着苏新七,冷不丁开口说:“我和王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苏新七心里一个咯噔,故作镇定地装傻扮痴,“你和王律是法庭上的老对手,圈里人都知道啊。”
  李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别演了,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苏新七绷着脸,最后还是在李溦笃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尴尬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李溦笑,“很意外吧。”
  苏新七点头,“王律知道我……”
  “知道,他说你不是傻子,我去机场接你们那回,他就说你已经知道了。”服务员端上两杯咖啡,李溦拿起汤匙搅了搅,抬眼笑着说:“他说你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不会这点洞察力都没有。”
  苏新七微窘,面对这种夸赞倒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李溦抿了口咖啡,“不好奇我和他水火不容的怎么会在一起?”
  “这是私事。”苏新七没有窥私的欲望。
  “我们的确没打算对外公开,检察长和知名刑诉律师是一对,听着就挺黑暗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暗箱操作。”
  苏新七蹙了下眉,诚挚道:“你和王律都不是那样的人。”
  李溦哂笑,“现在社会好像更开明了,其实不然。”
  苏新七理解李溦的顾忌,她自己就可以现身说法,现在网上还有很多人对她和陈鲟的恋情指指点点。
  “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妨和你说说我和他的事。”李溦大方一笑,语气直率,“我和他是读研究生的时候在一起的,毕业后不到三年就分了手,也就去年才旧情复燃。”
  “他很优秀,在校的时候就锋芒毕露,搅弄风云,常常和导师雄辩,和现在一个德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因为法律问题起争执,你懂的,法院情侣的日常。”
  苏新七心领神会,莞尔一笑。
  “在校的时候有分歧尚且可以说是学术切磋,后来毕了业,我考入了检察院,他去了律所,成了一名刑诉律师,我们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
  “步入社会,各方面压力一下子就大了,我和他都是新人,经验不足,困难也多,我在检察院当助理的时候,整天订案卷,累的时候吃饭都抬不起手。”
  “他拿到执业证后开始独立接案子,你应该知道新人律师没有人脉,没有案源,接不了大案,他一开始做的最多的就是法援案,为了个小案子四处奔波,处处不讨好,赚个几千块的律师费,有时候还要倒贴,没收入就算了,刑诉律师最糟的情况我想你应该知道。”
  苏新七颔首,“被报复。”
  李溦点头,“我们换了好几个住处,但是每个地方都住不长。”
  苏新七抿唇。
  “在几次收到恐吓信后,我撑不住了,我尝试劝他放弃做刑诉,去做民商,海事,法务也比做吃力不讨好的刑诉强,但他并不接受我的建议,他有他的坚持和理想,在校的时候我就是看上了他这点。”
  李溦垂眼,沉默了几秒后才接着开口,自嘲道:“只不过后来我变了,变得不能理解他,甚至直接说他做刑诉就是以挑战法律为乐,替犯罪者开脱,从中获得虚伪的成就感。”
  “那时候太年轻,工作生活分不清,我总是把工作状态带回家,我和他那两年经常因为案子争吵。”她苦笑,“你看过我们俩在法庭质辩的样子吧,那都是碍于法庭秩序克制了的。”
  苏新七大概能想象到他们私下争吵有多激烈了。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李溦回想过去,“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为什么想做刑诉律师,他的回答我至今还记得,他说法律明确了不同的罪行有不同的量刑,故意杀人罪和故意伤害罪,两字之差,命运天差地别,坏和更坏有差别,这差别在法律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是法律残酷的地方,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人人都想要对作恶者得而诛之,但法律规定被告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如果剥夺了这一权利,法律将威严扫地,泯为腐朽落后的专制工具,辩护人的工作不讨好,但总要有人去做,他就想做皇冠上的明珠,他也的确做到了。”
  苏新七神色微怔。
  李溦呷了口咖啡,抬眼说:“他是不是还挺热血的,和你印象中的王律不太一样?”
  苏新七迟疑了下,点头。
  “他现在是看着很成熟,其实内心还是一个有中二病的少年,哪个案子不讨喜他就接哪个,被人骂成狗也不在意,我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新人了,在检察院呆了这么些年头,和他交锋了那么多次,我知道做刑辩律师,他是认真的。”
  李溦放下汤匙,抬头看向对面,“王峥说你不想再干刑诉了?”
  苏新七抿了下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李溦的意图。
  “正常,干刑诉压力太大了,只有王峥那样已经泯灭良心的才能长久做下去。”李溦笑了下,看着苏新七说:“他为冯赟辩护,你心理上接受不了是人之常情,他有时候接的案子连我都看不惯,尤其是为那些高官富商辩护,我打心底鄙视他。”
  “我鄙夷,但不质疑,就像他说的,这份工作总要有人去做。”
  苏新七垂眼沉默良久,心头若有所触,倏尔笑了,“溦姐,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去检察院的。”
  李溦哈哈一笑,爽朗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分享下过来人的想法,也是不想你对刑诉律师这个职业失望,至于还要不要再呆在王峥的律所,全凭你自己做决定,离开他这个‘讼棍’我举双手赞成,只要你愿意,大屿检察院的大门永远打开。”
  苏新七释然一笑,顿觉心中迷雾散去,前路已然清晰。
 
 
第90章 完结章·上
  大屿在几次入冬失败后, 终于在十二月份成功进入冬季,年底气温直降,海风砭骨, 尤其是早晚时分,冻得人瑟瑟发抖,南方没有供暖,过冬全凭一身正气。
  卢成说科学研究表明, 天冷时犯罪率会下降, 苏新七却并不觉得, 年底这两个月律所照样忙得团团转,她跟着王峥每天不是去看守所的路上,就是在去检察院法院的途中, 加班加点又成了家常便饭。
  那天和李溦聊完后, 苏新七回去后想了很多, 正如陈鲟所说, 她不甘心, 她不愿意因为一点挫折就半途而废, 且李溦说得对,总要有人去做辩护的工作,她的能力虽然并不十分出众, 但也愿意用所学去回馈社会,即使成不了皇冠上的明珠,为明珠做做陪衬也好。
  因为冯赟案,苏新七现在在律师界小有名气,她在接受赞美的同时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了新的责任和使命,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坚持在刑诉律师这条路上走下来,但日子还长, 她还愿意花时间去探索,无论是检察院还是律所,只要她不忘记初心,便能发光发热。
  快到年底的时候,王峥派给苏新七一件未成年人涉嫌故意伤害的案子,她那阵子每天早出晚归,跑学校跑看守所跑法院,累得在车上都能打盹,晚上和陈鲟视频,她几回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慌慌张张十分愧疚地给他发消息道歉,他回回都没责怪过她,甚至还开玩笑说看她睡觉是件很解乏的事。
  苏新七自知最近因为工作对陈鲟多有忽视,他一直在队里训练,十二月中旬请了半天假出来,她还因当事人有突发情况,匆匆中断了约会,她心里有愧,因此在得知陈鲟元旦有一天假后,她想方设法旰食宵衣地在新年前把手上比较紧急的工作忙完了,将元旦那天彻底空出来。
  一年最后一天下午,苏新七早早下了班后打车去了湾泊区,先去超市买了食材,到陈鲟住处后她换了套居家服,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遍,之后就在厨房洗手作羹汤。
  陈鲟进门时苏新七正在炒蛤蜊,她听到开门的动静回过头,一边颠锅一边说:“回来啦。”
  “嗯。”陈鲟把外套脱了挂衣架上,换了鞋往厨房走去,伸手从背后抱住苏新七,埋头在她颈侧嗅了嗅,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馨香,他眉头舒展。
  苏新七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盈盈笑着,“痒。”
  陈鲟收了收手臂,忽然皱了下眉说:“你是不是瘦了?”
  “有吗?”苏新七关了火,把锅里炒熟的蛤蜊装盘,“没有吧。”
  “腰都细了一圈,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有啊。”苏新七回得底气不足。
  陈鲟一只手从她上衣的衣摆摸进去,在她腰上摸了摸,“我检查下。”
  苏新七察觉到他的手大有往上攀登的趋势,忙转过身抱住他,仰着头说:“先吃饭,晚点再检查行么,我特意做的一桌菜,就等你回来一起吃。”
  她难得撒娇,陈鲟垂眼见她双目熠熠明眸动人,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她的眼睛,拍了下她的后腰,“我先去换套衣服。”
  苏新七展眉一笑,“好。”
  陈鲟去卧室换了套休闲服,再出来时苏新七已经摆上了碗筷,抬头看见他就说:“你坐着,我先给你盛一碗汤。”
  陈鲟顺从,苏新七舀了碗刚熬好的鱼汤放在他面前,“趁热喝,去去寒。”
  她说完转身回到厨房,炒起了青菜。
  今天天气不好,外面下着小雨,天寒地冻,陈鲟就这么看着苏新七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只觉得有她在的人间一隅,无限温暖。
  他们在一起吃了一年的最后一餐,席间闲谈着彼此的近况,虽然很多事平时打电话视频时都说过了,但他们浑然不觉啰嗦,面对面再说一遍也觉新鲜。
  饭后,苏新七洗碗,陈鲟帮忙,一个洗一个擦还真有小夫小妻一起过日子的感觉。
  才洗完碗,苏新七就接到了父母的视频电话,元旦放假,他们记挂着她,担心她一个人在城里孤单,苏新七也没瞒着,让陈鲟入了镜,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和陈鲟在一起。
  陈鲟打了招呼,苏父苏母和他们聊了会儿,挂断视频后,苏新七觉得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时间特殊,就让陈鲟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
  陈父陈母接到陈鲟的问候电话都很意外,在看到他身旁的苏新七后就了然了,陈鲟不惯和父母寒暄,简单问了好后就把手机递给了苏新七,她接过和他爸妈聊了几句,提前道了声新年快乐,陈父陈母喜笑颜开,之后还给她发了新年红包。
  天气预报发布了低温预警,今天的最高温都不超十度,苏新七觉得冷,抱膝依着陈鲟坐在沙发上,和陈父陈母说了再见后,她回头把手机递还给他。
  两相对视,彼此心底都隐隐有点骚动,陈鲟把手机丢到旁边,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低下头去亲她,苏新七微微仰头,自发地阖上眼。
  他们在沙发上亲密地温存了会儿,陈鲟稍稍后退,抬手抚了抚她的唇,眼眸幽暗,哑声道:“现在可以检查了吧。”
  苏新七面含春水,眨了下眼,主动抬手搂上他的脖颈。
  外面小雨淅沥,寒风瑟瑟,冬季的爪牙肆虐人间,室内被掀红浪,却是一派春色。
  都说小别胜新欢,苏新七这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陈鲟像是饿极的困兽,好不容易被放出笼,逮着她恨不能生吞入腹,她从里到外被咀嚼了一遍,最后累极,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鲟餍足,抱着苏新七一起冲了个澡,之后又抱着人去了客卧,替她套上衣服,盖好被子,往她身边一躺,把人搂进怀里。
  苏新七将睡未睡,闭着眼呢喃着问:“几点了?”
  陈鲟看了眼桌上的电子钟,“十二点刚过。”
  苏新七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一道轮廓,柔声说:“新年快乐,陈鲟。”
  陈鲟心头一动,低头亲了下她的发旋,“新年快乐,七公主。”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跨年,从十二月三十一日到一月一日,日历上的数字重新开始循环,这不是新的起点,而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此后他们将共同度过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
  元旦过后,陈鲟归队训练,苏新七重新忙起了工作,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里,但其实和异地恋没俩样,不过五年毫无希望的分离他们尚且熬过来了,现在分隔两地靠着电话联系倒也不算艰难。
  王峥成了冯赟的辩护人后时不时会去看守所和他会面交谈,苏新七秉着回避的原则,从来不向他多加打探,这件案子影响大,情节复杂,法院一直没确定开庭时间,依她的猜测,大概是要等到年后了。
  临近年关,社会有点小动荡,律所的委托多了,苏新七一直忙到年二十八,那天晚上律所的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算是尾牙宴,二十九那天苏新七早早地就收拾了东西,搭乘轮渡回了沙岛。
  回家的两天苏新七照样很忙,她帮着母亲给家里做了大扫除,又帮着父亲把渔船里里外外洗了一番,年三十那天她一整天都在处理海鲜,为年夜饭做准备。
  苏父是家里的大哥,往年苏家的年夜饭都是在苏新七家吃的,年三十晚上,苏家灯火通明,客厅里小孩扎堆玩游戏,饭桌上长辈推杯换盏,闲话家常,好不热闹。
  苏新七觅了个机会脱身,拿着手机上了天台,找了个信号好的位置站定,给陈鲟打去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通了,陈鲟露了脸,见苏新七那边光线昏暗,不由问道:“在哪呢,怎么这么暗。”
  “在天台上。”苏新七说:“家里人太多了,楼下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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