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自己也觉得很心烦,进入宫春莹工作室当学徒这快一年来,已经无数次要去应付顾菲菲对她的挑衅了,虽然不会伤她分毫,但就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嗡不停在她耳边吵嚷,让她不得安宁。
她嘟囔了一句:“每次都跟我过不去。”
宋秉文听了,眉尾微扬:“每次?”
“对,好多次了。”江澄子很烦躁,“其实每次打嘴仗她都说不过我,但下次还是不吸取教训。”
宋秉文默了一秒,语气沉郁了些:“那你就找一劳永逸的方式,从让她彻底闭嘴。”
江澄子听后,稍愣,看向他。是她的错觉么?她看到他黑眸幽深,与一贯的疏冷不同。好像,进入了商界的宋秉文,有了些锋利感。
但江澄子没说什么,转回头,推门进入了工作室里。
听到门开的声音,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顾菲菲看见江澄子,料想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稍微一惊后,却也不惧她,反正她又不是无凭无据说的,她的逻辑很成立。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江澄子不管其他学徒,直面那个始作俑者。
“说你跟那位艺术公司的宋先生的关系,恐怕没这么简单吧。”顾菲菲也对上了她。
“我们是认识,但是又怎样?”
“认识?只是认识?”顾菲菲冷笑,“当大家都是傻子呢?场馆里这么大的地方,他就只在你身边转,还帮你引荐给大佬。这就仅仅是认识?”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话都不用我说明了吧?是要我当着大家的面直说,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是靠巴结金主才换得了这个好的展览位的么?”
江澄子听她说完,看着她一副看透了的自以为是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顾菲菲质问。
江澄子不屑:“引荐的那位是一家新成立的传媒公司的小老板,这对你来说就是大佬了?这眼界是不是也太小了点儿?”
顾菲菲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嘲讽,气不过,昂着脖子:“那人家身份也比你高,身家也比你厚。”
江澄子简直想翻白眼,不说江家,就论她个人的资产,怕都是那人整个公司市价的好几倍。
顾菲菲还在自顾自道:“也不知道是让租赁费降了多少,才为你换来的那个最佳展位,你那位金主对你还真是大方......”
“不知道降了多少是么?那我告诉你,降了5个点。”江澄子实在忍不了,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念叨,“这个场馆的产权人是我!”
顾菲菲对这话猝不及防,竟然还啊了一下。
“要说巴结的话,应该是承租方巴结我才对,我需要去巴结谁?”江澄子直视她。
她隐瞒家世是为了更投入打磨技术,也是为了让宫老师在指导她的时候没有心理偏见,至于其他人怎么想的,她真不在乎。现在都造谣到她面前来了,她当然也利落地将家世甩到对方脸上。
“怎么可能......”顾菲菲明显不信。就这么随口一说,那她还能说那场馆是她的呢。市中心这么大的场馆,市值上亿了吧。
“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自己去工商局查,要是没那层关系我帮你找人。”江澄子毫不心虚。
顾菲菲嘴张开,像金鱼一样开合,却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
她没想到江澄子还有这么大的资产。她之前打听过她是普通家境,所以便认为她背后有金主。如果连整个场馆都是她的话,也就是说,她根本不需要争什么好位子,她甚至可以全部展出她的作品。就算摆在大门口,也没人敢说什么。
江澄子说完这两句话,也懒得再跟她理论。要不是在同一个工作室,就她这样的,平时都舞到不了她眼前来。
她拎包转身就走,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掷地有声,回旋在整个空旷的工作室。
另外两名学徒相视一眼,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下顾菲菲,为了避免她被看到这种窘迫时候而祸及自身,纷纷也跟着溜走。
宋秉文开车送江澄子回家,两人在车内,江澄子还在念叨顾菲菲有多讨厌。
宋秉文没有像之前宋承书那样,每一句都应和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沉稳地掌控着方向盘,面色无波。
一股脑倾吐完之后,江澄子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后半路程,她已经不再去想讨厌的人了,倚着玻璃看着天边西沉的橘调暮色和渐渐暗下去的光影,沉默了下来。
终于,到了江家的别墅外。
江澄子道了声谢,转身想要开锁下车。但却发现,车门是锁上的。
她拨弄了两下开锁键,没有打开。
她回过头,看到宋秉文看着她。
沉默的氛围下,车内缱绻的空气又弥漫了过来。
“怎么......”
“这次你怎么不跟我科普一下核桃微雕作品表现了什么了?”宋秉文问道。
“什么?”江澄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什么好科普的啊?”
车内没有开灯,有些幽暗,宋秉文的五官本来匿在阴影里,只剩轮廓若隐若现。
忽然,背后的路灯渐次亮起,照映在玻璃上,穿过宋秉文的眸子,也点亮了里面不加掩饰的笑意:“是么?我怎么觉得,另一个核桃上刻的人,是我?”
第39章 谣言 我们整晚都在一起。
江澄子愣了一下, 想到他是看到了她今天的展品,神色有些闪躲:“你想多了,怎么可能。”
“是么?”
“就是巧合, 而且我也是随便刻的。”
宋秉文沉吟片刻:“我记得你在我宿舍雕刻的时候说过,雕刻都是有感而发, 是有真情实感的,又不是随便刻的。”
“......”江澄子一时语塞, 头微微垂了下去, 手不由自主捏住衣角, 勉强道,“那就是你看错了,你太自恋了。”
听闻这话, 宋秉文良久都没有开口。
江澄子等了一会,抬头看她,却发现宋秉文一直盯着她看。暖橘色的的灯光透过玻璃从背后照过来,他的眸子清亮带着笑意,唇角也是弯起的。
忽而, 他缓缓道:
“从小到大, 你一抵赖......”
“就是这个样子。”
江澄子:“......”
忽然听到“咔嗒”一声,宋秉文没有太过为难她, 按了个按钮, 她这一侧的车门开了。
江澄子没再说什么, 侧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进了别墅庭院大门。
晚上洗漱完毕,江澄子包着头发躺在自己卧室的大床上,刷着手机。
今天来的媒体很多, 新闻报道自然早就出现在了网上。
江澄子的作品《雨夜》高清图也在其中。
她本身的雕刻技艺就不差,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宫春莹这里的训练,手法更是上了一层楼。平日里每天回家后都会将那两颗核桃上的细微之处改了又改,不断完善雕琢,所以最终呈现出来的状态很好,抗住了高清镜头的拍摄。因此,作品的外界评价很好。
此外,不少报道中还加上了江澄子站在展柜旁介绍的照片。作品技艺精巧,加上人又特别漂亮,两重因素叠加,照片刚被po到网上,一下子就上了热搜。
【小姐姐好漂亮!】
【真的是宫大师的徒弟是么?】
【是学徒,没有正式拜师吧。】
【宫老师好久没出来了吧?我记得上一次看到她还是在国宴上,作为国家级传统艺术家代表会见外宾。】
【后继有人啦后继有人。】
【这颜我能舔到老。】
【盛世美颜。】
【没有人么?那我直接:嗨,老婆~】
【她的作品好像是这次除了宫春莹外主推的。】
【同样是人,论我在人间凑数的这二十多年......】
【我抢到票了我在会场,专门去观摩了一番,确实雕刻得很好,我虽然看不懂,但是花纹什么的很精致。】
【我也在会场,我看到美女艺术家了!好美,真的!比图片上好看一百倍。】
【真人真的很有气质,身材也不输明星的,这么多年我见过的最美的素人了。】
【我要有那脸出门我都横着走。】
【我有那身材洗澡我都不关门的。】
【又开始了是么. jpg】
......
相比于微博上一群主要来凑热闹的路人,媒体尤其是艺术界相关媒体的评价相对来说没有只集中在外貌上,但那份褒扬依然丝毫没有收敛。江澄子被誉为“宫大师的接班人”,“近十年来最有灵气的雕刻界新秀”,“30岁以下有潜力的青年艺术家”。
江澄子只迅速地滑了一下,走马观花地看完了评价。作品受到认可她自然是高兴的,但也不会真的将那些名头当真。其余针对她本人外貌的夸奖倒不觉得什么,因为她从小到大已经听习惯了。
只是......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想象了一下顾菲菲看到热搜的表情,估计要气个半死了。她在工作室混了这么多年都没混出什么名堂,江澄子才来了一年不到,竟然就被称作宫春莹接班人了。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一下子又好多了,下午那场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差不多将消息都看完了,江澄子正准备将手机锁屏,忽然收到了宋承书的祝贺信息。
宋承书:【恭喜小澄成功出道,旗开得胜!】
江澄子很开心,回复:【谢谢承书哥。】
宋承书又继续发来了一长串消息:【其实你可以开始营销了。以你现在的热度,如果将自己包装一下推出,一定会有更高的热潮,而且后续你的作品会得到更大的市场认可度,售卖的话市值也会进一步提高。】
营销?江澄子看着这两个字,愣了一下。为自己造势然后炒高作品价位这件事,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她不缺钱,也不需要名气。
从一开始,从她四岁的时候开始,从拿着一把小刀乱刻乱画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作品会为自己带来些什么外在的名声,或是利益。
就仅仅是,喜欢雕刻这件事本身而已。
江澄子想了想,回复了一句:【谢谢承书哥,这些事我以后再考虑吧。】
——
第二天早上,江澄子起床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看到父母还没有出去工作,而是坐在餐桌上,像是在等她。
江澄子打了个哈欠走过去:“爸、妈,早啊。”
“早,我的乖女儿。”江母笑容可掬。
江澄子一下子警惕起来,自己母亲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次又要把她嫁给谁?
江母笑得灿烂:“我们都看到报道了,昨天好多人给我打电话祝贺呢,说我女儿真厉害。”
江澄子松了口气,这才明白过来,因为她的作品得到了主流媒体的认可,所以父母的态度也跟着转变了。
其实作为上流社会,他们那个圈子里搞艺术的简直司空见惯,比过境的黄蜂还多。但那帮人多半是开个画廊,或者去拍卖会弄几幅名家的画挂在家里,再有心一点的,就自己去学着画两幅油画,往往学一个小时就会让助理360度旋转无死角拍一百八十张照片。
但是像江澄子这种喜欢雕刻的富家女还真的没有,更别提真跑去当人学徒去了。有段时间,坊间议论纷纷,都说江家大小姐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跑去低三下四地看人眼色。
但无人料到,她还真的弄出了点儿东西。
昨天声势浩大的展览,网上主流媒体的报道大家自然是都看到了。这些富家子弟,搞艺术的有,搞得这么有逼格的还真是没有,顿时让那些附庸风雅的相形见绌。
从昨晚开始,江澄子的微信红标此起彼伏,那群人纷纷发来了祝贺,说早就觉得她天赋异禀,只是不在酒店经营上。还有人邀约回头给他新盖的别墅柱子上刻条龙,她这样的名家嘛,价格自然好商量。
柱子?刻条龙?江澄子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嘴角都快抽搐了。
她全都没有回复,直接锁了屏。
她的交际圈都这样了,可想而知江父江母受到了怎样的吹捧。养着自家孩子这么二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宋秉文父母的快乐。他们说没想到以为小打小闹的东西,还真的让自己女儿弄出了点儿名堂。
江澄子见父母不再反对自己的爱好,自然也是开心的。她在餐桌边坐下,将果干舀了一勺到热牛奶里,搅拌起来,又拿起一片抹了蓝莓酱的鲜切吐司咬了一口。
江母还在一旁继续念叨着:“说实话,你一开始去那位宫老师的工作室当学徒,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当时秉文联系我们的时候,我们当然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将你拽回家里来。”
这反应不奇怪,江澄子喝了口牛奶,默默听着。
江母:“但是秉文亲自过来了,跟我和你爸坐下谈了好久,劝我们支持你。”
江澄子愣住了:“宋秉文?”
江母:“对呀,他当时对我们说,这是你的兴趣爱好,每个人都有希望为之努力的事情,这是一件好事不应该被阻止。所以那时候我就想,要不先由着你,就让你试试吧。想想确实这些年来,也没有问你喜欢什么,总是想让你按照我们的规划来,这次就给你一些自由......”
江澄子舌尖舔了舔唇角的奶渍,没有说话。
当时母亲来工作室接她回家并同意她继续做学徒,她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家里态度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事后并没有多想。
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原来一开始父母同意她进工作室学雕刻,是宋秉文做的工作。
他为了这件事,还会亲自去找她父母谈。
他比父母更懂她的喜好。
江澄子忽然想起来,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在家庭聚会的场合上跟母亲吵了一架。因为当时她想要一套日本義春刃物木刻刀,其实价格并不贵,但她作为一个小孩没有渠道购买,家里的佣人听说她要买刀,没有人敢擅自给她弄来。
但偏偏因为她那次期中考得很差,所以江母直接拒绝了她这个要求,让她好好把学习搞好,别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
那天她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形象,直接在宴会厅大哭起来,最后被母亲差人先行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