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
她运气要是好,当时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也不会突然就叫上头落下的石头在车上砸个正着了。
要说运气好,还得是……
得是谁呢?
路昭晃了晃头,那她怎么知道,大概是网上转的那些锦鲤吧。
她没有反驳司机的话,只笑了笑。
车上的人对路昭的“神奇经历”却很感兴趣,一脸笑容地邀请道:
“听说你是A市人?我们也是哎!我们是组队的驴友,刚出去了一趟准备回A市的,今晚要去火锅店聚餐,小妹儿,你也来呗!
放心,咱不喝酒,也不去不正规的场所。
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把身份证给你看,咱们都不是坏人。
相遇就是缘分,你也一起来嘛,吃火锅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啊!”
路昭虽说不是什么深度宅,可她也的确很少与别人到处玩的,并不是那种一见面就能跟陌生人立刻变成知己的活泼性子。
按理说,这种时候,她根本不会同意去跟这群人吃什么火锅,哪怕他们都比她大不了几岁,有的瞧着甚至还是一脸朝气的模样,并不像是坏人。
她应该委婉地拒绝这个司机的邀请,随便找个理由,坐上车子离开这里,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要么回家睡一觉,要么去公司里加班。
总之,跟这种陌生人的饭局,是不在选择范围内的。
然而……
世界上就是有不少的“意外”不是吗?
两个多小时候,路昭的车子和他们的车一起停在了商场的停车场里,而她本人,跟着这几个年轻人,坐在了商场二楼的一家火锅店包间中。
这家火锅店生意十分火爆,此时才刚到饭点,就已经坐满了人,还在门外都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一推门进来,便能闻到浓郁的火锅香气。
年轻司机他们一群人还是提前就打电话定好了位置的,否则这会儿都找不到座位的。
他们定的是个包间,还好桌子够大,加上路昭一个也完全坐得下。
几个年轻人围作一桌,桌子中间便是香喷喷的鸳鸯锅。
服务员帮他们上了锅开了火,又将一部分配菜放进去后,就将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此时锅里已经咕噜咕噜地煮了起来,冒起了不少泡泡。
白锅的颜色看着十分鲜美,还有两个切了花刀的蘑菇漂浮在汤面上,连里面隐约可见的红色番茄,也被这乳白的汤底衬得格外鲜艳起来。
红锅的香味就更加浓郁诱人了,里面夹杂的干辣椒,光是看着,都叫人忍不住头上冒汗,仿佛还没开吃,舌尖就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子辣味儿。
头发颜色和火锅一样热情的年轻司机一点儿也不拘束,带头就夹了一筷子鸭肠放到红锅里烫,没几下,光滑顺溜的鸭肠就变成了弯曲的模样,随着筷子从锅里出来,还会有活力地弹动一下,看着就很爽脆了。
那红头发的司机满足地吃了一口鸭肠,才嘴边带着油说道:
“吃呀,都吃!可别客气啊!
小妹儿,你也吃,等先过过瘾了,咱们再边吃边聊。
嘿嘿,我叫齐小乐,今年二十四啦,别的咱们待会儿再说,快都拿起筷子吃饭吧!这家的火锅味道好着呢!”
他一说,饭桌子上顿时就热闹起来。
路昭也没有多客气,跟着夹了菜吃了起来。
味道的确不错。
看来,可以把待客的饭店名单里,又加一个备选了。
之前的那个海鲜自助不错,今儿的这个火锅也不错。
还有……
她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那个叫齐小乐的红头发司机。
总觉得对方十分面善,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这么一想,路昭差点儿笑出来。
真是的。
要把这话说出来,人家不是以为她红楼梦之类的看多了,用类似于“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种话来跟人套近乎,就是以为她在说人家大众脸吧?
路昭摇了摇头。
或许只是因为这位太过热情亲切了,所以才叫人忍不住觉得熟悉亲近吧。
都没有那种陌生人的生疏感,就因为他的主动拉进了距离,仿佛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了。
路昭却也放得开了,很快在美味的火锅中,和这几个年轻人熟悉起来,相互知道了名字和大概的职业信息。
就连她之前开车差点儿被石头给埋了的事情,也在这群好奇的年轻人的注视下,叫路昭重新讲了一遍。
她倒是没怎么介意这种事情,毕竟之前她重回旧地,已经算是重新经历了一次当时的画面,现在对着一群可爱的年轻人简单地说一遍,当然也不会觉得刺激。
反而是这几个年轻人,听得一惊一乍的,就跟在看什么说书先生讲故事似的。
当听到路昭从车子里打破玻璃逃出来的时候,还纷纷朝她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要不是路昭向来沉得住气,比同龄人都要稳重许多,可能都要在他们这样的追捧下,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英雄了。
双方相处得十分融洽,路昭结束了这么一顿愉快的火锅聚餐,还跟他们约好了以后有时间再聚,才开车回了家里。
先去浴室冲洗了一遍,把衣服放去洗衣机洗干净了,穿上柔软的家居服,身上的火锅味儿才终于没有了。
这一天又是往外跑,又是吃火锅的,回到家一洗完,路昭就感觉到了疲惫,躺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路昭的睡眠状态都很好,再也没有梦到半年前的那次事故了。
好像重回旧地直面刺激的源头,真的对她起了效果。
又或者是在那个地方,意外地遇到了一群热情的年轻人,重新述说了一遍当时的故事,将那段记忆用美味热情的火锅给覆盖了……
总之,那次意外的影响,好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除了隔上几个月会多出几个一起聚餐的饭搭子以外,路昭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第229章 最终卷23
日子突然就变得平淡了起来。
一切不急不缓地往前推进。
路昭的公司在这样平静的环境下, 渐渐发展扩大,每年的收益都能创下新高。
手下的那些人也都逐渐成长起来,路昭这个老板甚至到后面已经可以放开手, 自己随时抽时间去外面潇洒放松了。
她去了别的城市,去了别的国家,走过了清幽静谧的山林, 也去过了荒芜干燥的沙漠。
旅游完回家, 找上三三两两个好友,一起去被她记住的那些店里吃个饭,再去电影院里看看电影, 又各自回家。
她试过跟人进一步交往,但谈恋爱这种事好像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乐趣。
明明年龄逐渐增长了,也到了适婚的时候,路昭却觉得自己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遇到的人里面有长得好看的,有幽默风趣的, 有适合家庭生活的……
路昭能跟他们愉快地交谈, 也能一起出去游玩。
但谈到感情, 却像是缺了点儿什么, 总感觉不能与其深交。
不仅仅是信任感的问题, 也不是心怀排斥,而是有种莫名的虚幻感, 总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让她根本难以真的投入进去。
久而久之, 路昭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了。
在别人那儿,是没有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的情况的。
可在路昭这儿,不管是试过的,还是只是见过面而已的, 最后都变成了她的朋友。
还因为这些朋友,认识了更多的新朋友。
有笑起来就很温柔,去哪儿都会带着孩子的姐姐;
也有脑洞极大,本来是文员,最后干脆辞职去学习创作剧本的瘦高个儿小年轻;
还有在商场上厮杀出一片天地的女强人总裁……
路昭有时候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一个个不同的故事,心里觉得高兴又满足。
没有情人,也不打算走入婚姻的殿堂,路昭依旧生活得很好,并不觉得自己这样跟其他到了年纪就成婚生孩子的同龄人有什么不同。
她尊重别人的选择,也享受自己的人生。
到了中年,路昭在公司里出现得更少了。
她甚至开始迷上了那些冒险活动,甚至还会学着年轻人去城市里进行一些跑酷行动,疯起来甚至比那些小年轻都要夸张。
这种在危险中让血液都炙热起来的刺激感,好像让她格外熟悉,路昭在这样的氛围下,仿佛才能触碰到那一点儿不同寻常的真实感。
她依旧会去李医生那里定期拜访,哪怕不为了治疗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小毛病,隔段时间去聊聊天放松一下情绪也挺好的。
除了她以外,原本李医生长期接待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病人。
但那个年轻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据说是好几年前被卷进了什么刑事案件里,路昭也只是路过时听见诊所里的护士几声可怜的叹息,并没有在她面前直言什么。
人家诊所里对病人的隐私是有保护责任的。
后来有人给李医生的诊所送了很多很多的花篮和锦旗。
路昭才从旁人嘴里打听到,据说是李医生的一个病人,被她帮了个大忙,证实了清白,摆脱了一次可能会有的牢狱之灾,这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路昭猜测,这可能就是之前的那个卷进案子里的年轻人了。
当初没有多问,现在她当然也没有去打听的意思,不管那位的事迹有多离奇,路昭也不过是当做故事,听过后就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路昭从当初十几岁的模样,变成几十岁的中年人,再成为白发苍苍的老人。
她依旧在追逐着真实的感觉,哪怕岁月让她的身体逐渐虚弱下去,直到躺在病床上的前一天,她还去了公园,看一群小娃娃在那儿学习花样滑板。
她没有家庭,也没有孩子,年纪一大把,在医院住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家人过来。
可朋友却是不少的。
朋友们自己,带着朋友的朋友,或者朋友的家人,让路昭的病房里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她应该觉得高兴的。
毕竟这几十年来,她从未有一刻勉强过自己去做那些她不喜欢的事情,也从不去后悔自己没做过什么。
一路走到现在,她有过喜怒哀乐,也有了这么多一直关心她的真朋友。
她不缺钱,不缺爱,也不缺理想才华。
用其他人的话来说,她的人生,就是“人生赢家”的写照,成功就是她的囊中物。
然而……
并不是这样的。
躺在病床上,路昭也觉得自己心里是有一把火的。
日夜烧灼,让她无法心安。
她不能因为这一切就高兴满足。
她在渴求着什么,盼望着什么,想要着有某种存在能够出现,打破现在的平静。
但她不知道哪是什么。
路昭又开始做梦了。
梦到她开着车子,路过了一片山壁,无数的山石夹杂着泥巴从天而下,将她和车子一起埋在了下面。
每一次,路昭都在那种闷憋的窒息感中惊醒过来。
而原本会跟她聊到这些的李医生,已经去世有几年了。
路昭也没有再找别的心理医生的意思。
何必呢?
她的时间本也就不多了。
积极了一辈子的路昭,到了这时候,好像突然就颓废了下来。
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了,连上门来探望的朋友们,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妥,担心地提了出来,却又被路昭几句话糊弄了过去。
熟悉的梦依旧每天按时找上门来。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被掩埋,却没有一次,如她本来经历过的那样,能够顺利从那场灾难中逃脱。
无一例外,结果全都是被埋住了。
路昭却好像并不害怕了。
她一次次惊醒,醒来后缓一缓呼吸,又熟练地翻身睡了过去。
有时候,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在做梦。
还能在憋闷的同时,在心里吐槽周围的环境、车子里的布置等等……
心境上的放松,也没能让她的身体衰败速度缓下来。
周围人都很担心。
只有当事人自己,觉得十分轻松。
她甚至感觉,每次做那些让她惊醒的梦里,有她想要触碰到的真实。
这种感觉,甚至比平静无波、一直顺畅舒坦的生活都要让她觉得开心。
她有时候居然会觉得,梦里的一切会比她经历过的过程更加真实,给她留下的感触也更深刻,
路昭开始有意识地加长了睡眠时间。
年轻的时候将近大半年梦到那些,当时还被她当做了困扰,特意去找了心理医生治疗,也是因此才认识了李医生,之后几十年都没断过联系。
而年老的现在,熟悉的梦境再次出现时,路昭不仅没有抗拒,反而还主动去寻找了。
在医护人员眼中,这是她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要靠长期的休眠来降低身体的消耗了。
可在路昭看来,却是“寻梦”的过程而已。
梦的时间越长,活在现实中的时间就越短。
路昭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天天流逝,四肢越发虚弱,连力气都变小了许多。
以前能爬上爬下十几层楼都不喘气,沉重的行李她都能一只手抬起来。
现在却连醒来后给自己端一杯水都会微微颤抖了。
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胸腔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费力。
有时候,她都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因为不管是躺在病床上,还是坐在被山石掩埋的车子里,她都难以呼吸了。
躺在病床上的路昭手背上扎入了针,床边加了挂着吊瓶的支架。
渐渐的,呼吸机也被推进了病房里。
她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和手上的皱纹也愈发明显,还有了象征着苍老的老年斑出现。
偶然从镜子里看到虚弱的自己,路昭却没有即将面对老死结局的忧伤和恐惧。
相反,她那种被剥离现实的虚幻感愈发严重了。
总觉得这不是真的。
有那么一两次说漏了嘴,叫朋友听见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