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并不能理解她那时候的心情，只轻声安慰着她，鼓励她坚持活下去。
路昭看得出来，他们是以为她难以面对老去后即将死亡的境遇，所以才有了那些回避现实的念头。
可路昭知道不是的。
但她也不打算跟他们解释了。
路昭的性子，有时候是有些犟的，她认定的事情，哪怕别人都不认可，也不会轻易妥协。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路昭依旧选择了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真实”。
她觉得医院不是自己想要的，这些所谓的吊命的治疗，也不是她渴求的。
于是，她直接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没有家人孩子的阻拦，路昭自己就能为自己做主，很快就从医院里出来了。
她情况还算好，虽然十分虚弱，连走几步路都能喘得像是要倒下了，可大脑却好像更加清晰了。
离医院越远，仿佛越是轻松，就像是摆脱了那种固定的、平淡无味的生活。
路昭给所有的朋友发了消息，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找了个不常去的公寓，住了下来。
第230章 最终卷24
住在这里, 没有人再上门打扰，就连一日三餐，路昭都是直接打电话叫外卖送上门来的。
而且, 也不一定是每顿饭都会吃。
她将越老越多的时间耗在了“梦”里。
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按理说这样会变得很难受，可路昭却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轻松了, 偶尔醒转过来, 反而会觉得心里欠了点儿什么，落不到实处。
梦里的经历虽然可怕，却能让她觉得安心。
也不知道是量变引起质变, 还是一次一次地观察让她注意到了以前忽略掉的更多细节。
梦里的画面更加完整真实了。
连泥土的气息、玻璃上的细尘、车子坐垫上皮革的纹路，都是无比清晰的。
好像这里在一点一点地从虚幻的梦境变成现实。
又或者，是原本就存在的事物，被一点一点擦去了面上笼罩的那一层薄雾，露出底下的真实来。
现实中的生活却越来越好了。
路昭的身体在逐渐好转。
一天醒来去厕所时, 她居然发现, 自己满头的白发中, 居然出现了一缕黑发！
再看手上, 皱巴巴的模样好像还是老样子, 可斑驳的老年斑，却好像淡了些。
这样的变化并未停止。
每一天过去, 都会有新的不同出现, 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后退。
等到她的那些旧友找上来的时候, 路昭已经从□□十的苍老状态，变回了自己十几二十岁的青春模样。
黑发浓密蓬松，皮肤紧致白皙，原本萎缩的身体肌肉也恢复了活力, 骨骼又一次变得有力起来，干瘪的血肉重新丰盈。
她不用靠别人搀扶，也不会连出气都觉得困难，身上每一丝细节，都彰显着年轻人的生命力。
而她的朋友们，竟也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奇怪的，见她“病好”，非常高兴地邀请她一起去聚餐。
街上遇到的人都是笑脸相待，路边的行道树都是翠绿鲜活的，晴朗的天空干净澄澈，不见一丝大城市污染的痕迹。
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账户里的钱从未少过，还以更快地速度增长着。
她的公司甚至已经名扬海外，还获得了官方的认可赞誉。
好像这个世界她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留在这里，她可以获得数不清的财富、永恒的青春美貌，还有真诚的朋友，和所有友善的普通人。
不会有任何人对她产生恶意，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病痛来干扰她。
这个世界，都像是为她而存在，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这里的王！
只要留下，就能享受所有美好的畅想。
可越是美好，路昭心里的空虚却越是明显。
她更是难以忍受这看似完美的世界了。
路昭拒绝了朋友的邀请，也并不去看外面的热闹，她依旧选择了去梦里寻找答案。
她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到异常呢？
如果有好有坏，那还不容易辨别。
可现在这样……
恰恰证明了她心中的不安是对的。
生活要有苦有甜，才有滋味，正因为苦的存在，才体现了甜的美好。
人有好有坏，那些坏人的无耻，却正是证明了真心朋友的难得。
若是每个人都是同一张面孔，每一天都是可以准确预见的一天。
没有波折，不只是没有了磨难，同时也没有了惊喜。
不再老去，那青春的存在，还有什么好珍惜的呢？
路昭之前只是觉得梦里更让她踏实，现在却是对自己所在的这个“现实”都产生怀疑了。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还是说，其实这才是一个梦而已。
而她这些年来所以为的那个噩梦，其实才是真正的现实？
如今经历的这些，会不会只是她被掩埋在泥土之下，缺氧后所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世界呢？
这样的念头一出，就无法停下来了。
路昭感觉耳边有什么声音在不停地嗡鸣，还有一种莫名的颠簸感传来。
下一刻，她捂着胸口一下子弯腰干呕起来，大脑里晕沉沉地发胀，感觉有大量的信息蜂拥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很多不同的内容瞬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啊啊啊，醒了醒了！昭昭终于反应过来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昭昭可以的！艾玛，可急死我了！】
【好险，主播差一点儿就被同化了，还好最后关头醒过来了。】
【昭昭牛逼（声嘶力竭地吼出来）！！！】
【艾玛，要是真的在医院里认命老死了，可就真的是玩完了，看得我都要急死啦。】
【这个世界太狡猾了，居然连昭昭的队友都虚构出来了，还让他们串了一场戏。我都看到好几个熟面孔了，都是之前关卡里出现过的人。要不是昭昭潜意识强大，找到了一个瞄点，可能就真的栽在这儿了。】
【看来昭昭进入直播间之前就是因为跟山体滑波相似的灾难出了事，印象很深刻啊……】
……
那些奇奇怪怪的内容，像是一些不认识的人在说话，只是听不到声音而已。
而提到的，居然就是她。
路昭一开始并不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但发胀的大脑在渐渐恢复，手腕内侧那个“据说”是她去文身店里随意挑选的立方体图案，也在微微发烫。
“滴滴！”
“恭喜亡者主播路昭顺利找到‘真实的自我’，看破世界的虚拟本质。”
一个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
她住了已经好长一段时间的公寓，外面的街道车辆，远处的商厦建筑，通通都在破碎。
她还看到了好些熟悉的脸孔，是她的那些旧朋友。
有偶然遇见的那个红头发的司机，有亲切的心理医生，有擦肩而过却从未正式交流过的诊所的病人，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妇人……
他们都抬头看向了天空，脸上的表情突然愣住，下一刻就随着周围虚化的背景，一起消失不见了。
而那些原本仿佛失去了的意识，也在此刻终于完整回归。
路昭可算是知道，刚才脑海里出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直播间观众的弹幕！
在第三关“真实的自我”里，观众的弹幕是被锁住了的。
和阴阳酒店的邀请函任务时有些类似。
可是，这一次连直播系统都被冻结了，那个文身，失去了所有功能，仿佛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图案而已，连文上去的过程，都是被虚构出来了的。
在这个过程中，她忘记了死亡后的直播间任务，也忘记了那些经历过的副本世界。
记忆被拉回到了原本在现实世界中的情景，并以此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
之前不知道，路昭也只是有一种直觉，想要脱离那种隐隐的空虚感，寻找所谓的真实。
现在，从弹幕里，路昭才总结出来。
这个世界还真就是以闯关者为中心衍生出来的，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只有闯关者本人才是真实的。
可一旦闯关者沉迷在虚拟之中，过完了这一生，恐怕真正的存在也会被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彻底消亡了。
这个世界，也会为了留住闯关者，尽可能地改变以往的遗憾，满足曾经的渴望，所以表现出来的那些未来，才会越来越完美。
但任务不是全然没有出路的，世界里一定会有一个节点，提醒闯关者保持清醒。
路昭的线索，便是那次天灾之下的车祸。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做梦。
而梦到的内容，才是真实的，毕竟当初她并没有从车窗里爬出来。
她的车窗可是特制的，而她当时，也不过是稍微有些实力，经过了一些针对性锻炼的普通人而已，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敲碎了玻璃？
如果路昭忽略了这些，那么她的人生，就会如后来的几十年一样，过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趋近于其他的普通人，结婚生子、成立家庭、事业发展……
最后到了时间，老死消失。
可她偏偏还是没有妥协。
不仅一直在寻找“真实感”，到最后，甚至又把曾经消失了的梦“找”回来了。
于是，这个虚拟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夸张，要用尽办法让她觉得留在这里更好。
这种“挽留”，对那些立场不够坚定、心志容易动摇的人来说，自然是诱惑力十足。
可对于路昭来说，却反而加剧了她的怀疑。
最终她还是醒了过来。
周围的一切彻底湮灭，路昭感觉自己出现在了一片空茫的白雾之中。
没有光幕，也没有圆溜溜，就连之前呈井喷式热闹的弹幕，也都消失不见了。
周围非常安静。
路昭左右张望了一下，什么也看不到。
和结算空间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而她的那些队友，也并未出现，不知道是还没有通过这一关，还是已经成功，只是处在独立的空间里而已。
她试着召唤起圆溜溜，却没有得到回应。
路昭干脆低头检查起恢复正常的直播系统。
前面两关都是有具体的任务说明的，包括了任务目标，还有成功以后的奖励。
这第三关却是不同，不仅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把他们送去了任务里，现在完成之后，也没有具体的奖励说明。
路昭又等待了一会儿，才听到属于圆溜溜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所属小队共四人完成任务，请问是否为最后一人提供帮助？
四人全部同意，允许外援；
有任意一人拒绝，小队第三关到此结束，放弃最后一人。
注意：
尽早完成任务团队积分更丰盛哟！
是否同意提供帮助？”
第231章 最终卷25
“是！”
路昭片刻也没有犹豫, 就做出了选择。
不说现在队伍里的五人都是她认识且关系不错的，便是还有外人在，为了以防万一, 她也必定是会选择同意的——
谁知道那最后一个还未通关的人是不是正好就属于她认识的那一拨呢？
刚做出选择，路昭就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又变了。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即将有一场大雨降落, 刮着凉风, 地上的叶子都被卷起来，在空中飞扬几圈后又轻轻落下。
不远处是一片低矮破旧的楼房，修建得十分紧凑, 除了中间一道十分狭窄的小路以外，几乎看不到多少间隙。
在房屋之间，还能看到不少用绳子搭起来的晾衣结构，花花绿绿的衣裳被晾在上面，随着空中的风不停晃动着。
四周不见人影, 让人感觉十分冷寂。
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来此地的“中心人物”是谁, 但路昭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 其他几人也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要不现在他们就应该已经回到了阴阳酒店, 或者是结算空间, 等待着最后的排名出炉了。
既然是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那应该就是跟最后一个队友相关了。
路昭站在远处等待了一会儿,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就在她打算往四周搜查一番时, 就听见了隐约的声音从那小巷中传来。
路昭顿了顿, 抬脚往那边走去。
越是走近，声音就越是清晰。
听上去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只是说话的内容却让人十分不喜。
“傲什么傲，不就是个神经病吗？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你爸就是个杀人犯, 你以后也是！要不你妈怎么都不想要你，成天在外面勾搭汉子？”
“杀人犯的儿子也是杀人犯！你妈都说了你是有病了，谁不知道你是疯子啊！要是懂事，就老老实实把零花钱都掏出来，否则我们让你每天都不安生！”
“得了吧，他那个妈根本就不管他，哪有什么零花钱啊，我看这就是个穷鬼。”
“没钱也行，没钱就给我们当仆人呗。小子，过来给大爷我舔干净鞋子！”
“哈哈哈哈，可以呀，这办法好，我的作业还没做呢，你拿回去给我写完。”
“还有……”
还没看到画面，路昭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光是听这些话，就已经能让人想到“霸凌”二字了。
被他们欺负的那位，家里的情况也在这些骂声中显露出一二。
路昭速度加快，朝着声音寻了过去。
很快，就看到了那边的场景。
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围着站在一起，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纪，穿着上都很普通，长相也不是那种十分出色的，既不难看，也不好看，就是普通路人的水平。
只是，脸上那种得意洋洋的骄纵和说出来的话，让本来只是普通的长相，都让人觉得厌恶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