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们围着的,同样是个小少年,年纪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小一些,也不知道是实际年龄本来就不大,还是因为太过瘦弱矮小,才显得更年幼。
那孩子的穿着更加简陋。
在其他男孩子已经穿了两三层秋装的时候,这孩子身上还是一件洗得发旧的长袖薄衫,裤子的一边膝盖上,已经破了个洞。
看那边缘的摩擦程度和略微沾上去的一点血迹,也能知道,这破掉的地方是不久前摔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摔成这样,看周围那几个男孩子的样子,也就能大概猜测出来了。
这瘦弱的少年就倒在墙角边,头发略有一点点长,遮住了些许眉眼,而且发尾被剪得十分凌乱,像是狗啃的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去理发店里正经剪出来的头型。
饶是如此,也能看得出来他比其他几个男孩子要秀气好看许多的长相。
只是那张脸十分苍白,连唇色都是淡淡的,瞧着有些虚弱。
却因为过长的额发和低垂的眼睫,看不大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路昭一看到他的脸,就知道这最后一个队友是谁了。
那少年,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姚非愈。
从见到姚非愈的名字,再到第一次遇见他本人,这位都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路昭也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他的这一面。
按理说,这种虚拟世界不应该是满足闯关者的一切幻想,让他们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不知不觉留在这里与世界同化吗?
那现在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路昭可不觉得,姚非愈本人有抖M的倾向,就喜欢别人欺负他。
就这么一个照面的功夫,那几个男孩子又说出了一长串十分难听的骂声,将姚非愈从家庭到身心,都极力贬低了一番。
连路昭这样自认已经算是心态很稳的人,听了都有些生气。
她看了看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幼年版姚非愈,还是打算上前去帮忙。
可很快,路昭就发现了这条路走不通。
因为她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些人,她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
甚至她主动走上去,这些人也没有反应,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她似的。
不,不是仿佛,而是他们真的就是看不见她。
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路昭又是一蹙眉。
姚非愈到现在都还没有脱离这个世界,可想而知已经被影响到了。
但她虽然已经到了这里,却根本无法靠近他们,也不能出声提示,那还能怎么帮忙?
就在她各种尝试看看能不能刷存在感的时候,原本蜷缩在墙角的少年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几个围住他的男生,就要直接离开。
可那几个男生要是会这么简单就让人走,刚才也不会骂出那些话了。
见姚非愈要走,当即就要阻拦。
谁知,姚非愈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折叠小刀。
此时被他伸出刀片,锋利的刀尖像是泛着几分要命的冷光。
姚非愈直直地看着带头的那人说道:
“你也说了我是杀人犯,是疯子。那你知不知道,疯子杀人是不会判死刑的。”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连语气都是十分平淡的,好像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
可真因为他这平淡无奇的语气,却更是让人心头发凉。
那几个年轻的男生一愣之下,居然也忘记了做出反应,让姚非愈直接收回刀子离开了。
等到他走得已经不见了人影,留在原地的几人才回过神来,骂了几句之后,又放下了狠话,看上去并没有完全打消找姚非愈麻烦的打算。
路昭此时却已经跟着姚非愈离开了那里,在小巷子里拐来拐去,很快停在了一栋楼前,进了楼上的一间屋子里。
这边的楼房十分破旧,屋子里的内部装修自然也是简陋陈旧的。
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并不是挂着厚重的窗帘透不进光,而是房子本身就缺少了照亮的窗口,周围的建筑又太过紧密,对面的屋子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实在很难让屋里变得光亮起来。
屋里的家具不多,只有少少几样。
可四处都堆满了杂乱的东西,掉了漆的椅子和破了皮的小沙发上,还随意搭着好几件女士的衣裳。
另一边的墙角处,放着一张简易的薄木板小桌子,上头摆放着几个碗盆,和一个外壳已经有些发黄的电饭煲。
墙角的地上还有一个电热烧水壶,跟一块电插板。
而与这边“厨房”相对的屋子另一面,同样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却是搭着一张木板床。
说是床,实际上就是底下一些箱子木架,上面放着一张厚一点的木板,然后铺上一层被褥而已。
看起来,这小小的空间内,就已经把“厨房”、“客厅”、“卧室”的功能都三合一了。
除了外面的这个区域,屋子里还有两个单独的房间,一个估计是主卧,门上不是那种带有把手的设计,而是有着铁片的设计,此时上头还挂着一把深铜色的挂锁,显然是不让人进去的。
另一间就是厕所了,一个蹲坑加上一个水槽。
那水槽显然不只是用来洗漱,平时的生活用水的取用,也是由这么一个水龙头负担。
幼年版的姚非愈自觉走到了客厅的那张小床前面,放下了已经被摔脏了的书包,拍打干净以后,又将破了的裤腿卷起来,露出了在地上摩擦出好大一片伤痕的腿。
他的肤色是很白的,可身上的肉却很少,稍一动就能看到骨骼的形状。
此时,那条腿上已经是大片的擦伤,最严重的是膝盖那里,已经露出了里面的血肉,其他地方虽然没有出血,却也已经泛红,因为肤色过白,看上去还是有些可怕的。
姚非愈轻轻地吹了吹膝盖,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疼痛的表情。
倒是一边的路昭,看得想从空间里拿出伤药,让他处理处理。
正在此时,原本关着的门被人用钥匙从外打开了,一个成年女性的身影从外面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还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
第232章 最终卷26(二合一)
“砰!”
女人刚一进来, 就甩手摔上了门,发出了一声巨响。
坐在木板床上的少年,对此却好像并不感到害怕, 只安静地看着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个女人却已经跌跌撞撞进了屋子,将手上的包一甩, 满身酒气地看向了坐在那边的孩子。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 顿时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嘴里也骂开了:
“讨债鬼!该死的讨债鬼!你怎么不跟你那个废物爹一起去死?该死!该死!”
她说着说着,就径直冲了过来, “啪”的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坐在床边的少年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路昭在旁边看得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她试着去阻拦,却根本无法触碰到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穿过了她的身影,一巴掌准确地甩在了那个少年的脸上。
姚非愈依旧没有反应。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 也不觉得难受, 顶着一个巴掌印坐在那里, 静静地看着女人。
一双黑色的眼睛冰冷冷的, 仿佛看不到多少人气。
那喝得醉醺醺的女人被这眼神一激, 不只是害怕还是别的,嘴里骂得更加厉害, 连踢了好几脚, 这才穿着那双高跟鞋, 往那个加了锁的房间里去了。
几分钟后,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客厅里的姚非愈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药箱, 给自己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伤口,又从书包里找到了一个还剩下约三分之二的冷硬面包,就着凉水吃光。
做完这些,他走到了那个卧室门口,对着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出了门,手里拖着一个大大的麻布袋子。
路昭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样子又变了。
依旧是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楼房,却不像之前那样安静了。
人群都挤在这边,像是在看热闹。
楼下停着一辆警车,还能听见呜哩哇啦的警笛声。
几个人从楼上抬下了一个担架,上面用白布盖着,只露出了一双脚和一条微微垂下的手臂。
路昭从那双颜色鲜艳的高跟鞋上,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那个喝醉后辱骂踢打姚非愈的女人。
当时踢人的脚上,就穿着这么一双高跟鞋,一看就很疼的样子。
而周围人群的议论声,也证明了她的猜测:
“哎呀,这下亲妈也死了,小姚那孩子怎么办呐?他家还有亲戚能养他的吗?”
“有亲戚也不会养啊,谁不知道他和他亲爹一样是个神经病,万一哪天就突然发病变成杀人犯了怎么办?再说了,他肯定是个扫把星,专门克人的吧。亲爹进局子里枪毙了,亲妈居然也死了,万一被沾染上了,指不定就要倒霉。”
“说得也是。你说怎么就这么蹊跷呢?好好的一个人,喝醉了还能摔倒死在呕吐物里,我就没听过还有这种死法的。可惜家里没人,要不早点儿发现了,也就不会出事了。”
“那他们家这房子会卖了吧?哎哟,你说以后咱们这儿会不会拆迁啊,要是能拆,咱们才算是发大财了呢!”
“得了吧,成天就想着这个,不过我家那房子大,拆迁分到的钱肯定多,哈哈哈哈……”
男女老少都有,一群人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并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好,直到谈论到拆迁发财的可能,才转移了话题。
而人群外,一个拖着大口袋的少年默默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之前那身衣裳,衬得他人愈发单薄了,手里的空袋子,此时已经差不多满了,装的都是些空着的瓶瓶罐罐。
正是姚非愈。
一看到他本人露面,其他人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这种同情,只有极少数是带有些微善意的,大多数更像是那种看戏一般的怜悯,像是在台下围观着台上的表演,对着角色唏嘘两声,又很快将其当做谈资议论,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姚非愈却对此并无感触,既不愤怒,也不伤心,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那个担架被抬走。
路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得很,看着这一幕,甚至比之前看到那几个小孩子欺凌时还要愤怒。
她很想走上前去把那个少年拽走,让他脱离这个环境。
想蒙上他的眼睛,让他不要去看那边了。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警察那边知道了他的身份,走过来与他沟通,周围的人群也七嘴八舌地补充着,好像生怕会漏掉什么信息,让他们旁观的这场“表演”会失色几分。
一切就像是一场诡异的表演,让人心情沉重郁闷。
眼前又是一花。
路昭已经习惯了这种变化了。
果然,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之前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
这次出现的,是一栋更加现代化的建筑,楼上挂着一个招牌,写着XX心理咨询室的字样。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比之前大了些,却也还是学生模样,背着一个双肩包,看上去存在感不强。
路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心理咨询室,想到的是她之前的那个世界里擦肩而过的年轻人。
这些虚拟世界看来并不完全是以闯关者本人的思想构建的,其中还混杂了其他人的记忆,让世界显得更加真实。
所以,她经历的那些,和队友们的曾经以及可能的未来也有部分交集。
只不过,一部分人的存在要多一些,一部分只是短暂地出现过。
姚非愈已经背着包离开了这里。
路昭便也一路跟着他,暗中观察着。
此时,他看上去已经和后来的那个姚非愈十分相似了。
同样沉默寡言,却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阴郁,只是有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漠然。
等到看见了一所学校的名字,路昭才知道他这是要回校。
只是,还没来得及进学校,姚非愈就被人给拦住了。
几个非主流造型的年轻人站在了姚非愈的身周,将他碰撞着挤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嘿,这不是姚非愈吗?哎呀,人模人样的,你的同学和老师不知道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吧?”
“听说你家的房子卖了不少钱呀,不如拿出来给我们花点儿,消财免灾的道理你懂得吧?”
……
这一幕,和路昭才来时看到的场景几乎要重叠起来了。
而这几个人的脸上,细看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些相似之处,像是曾经那群小孩子长大后的样子。
不变的是这种讨人厌的作风。
姚非愈却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好欺负了。
他轻松地躲开了他们推搡的小动作,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几人被他的眼神激怒,声音一下子打了起来: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的狗眼睛挖出来!”
“怎么?发达了就不认识人了?识相点儿把钱交出来,否则你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啊,你给老子放聪明点,要不然……”
“刷!”
领头的那个手上多出了一把刀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其他几人已经自动朝着姚非愈身上的包探去。
可姚非愈已经和小时候的沉默挨打不一样,他的身手明显好了许多,不像是正式学习出来的,更像是实战中打出来的经验,不讲究什么美感,实用性极强,攻击性也极强。
但凡是靠近的人,都被他直接摔了出去,自己丝毫无伤。
拿着刀子的那位气红了眼,冲动之下,不管不顾地捅了过去。
正跟其他几人缠斗的姚非愈一个不察,哪怕尽量躲避,依旧在侧腰上被捅了一刀,血水瞬间染湿了衣服流淌出来。
空气里也多出了几分铁锈味。
路昭在一边看得着急,想上去帮忙,又帮不上,想出去叫人过来,又根本不能让人察觉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