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和屠婆子的脸都白了白。
黄嬷嬷上前,用帕子垫着,拿起食盘,凑近闻了闻,这才递给管事:“你能闻出什么味道?”
管事讪笑:“这……”
“飞骑校尉闻着就不喜、一爪子拍翻,一口都没有尝,”黄嬷嬷道,“你要说是食材不新鲜,坏了,闻起来不对,那还说得过去。
可偏偏用料都是最新鲜的,新鲜的肉煮完了是什么香气,就是什么香气。
就这么简单的味道,校尉为什么拍翻了?
屠婆子,你说说,你先前那份,还在里头添了什么东西?”
管事张了张嘴,苦着脸,道:“别说是猫主子了,便是你我,若是心情不好,对着一桌山珍海味都没胃口……”
“那是你与我,”黄嬷嬷道,“人有喜怒哀乐,知道饿一顿没事儿,但那是猫主子,不管是公主宠的,还是朝廷命官,它们首先是猫,是动物。
动物的本能是什么?是觅食。
它们的生存里,可不知道什么叫心情不好了就不吃饭!”
管事应接不上了。
一板一眼的嬷嬷变得咄咄逼人。
他想说,动物是会觅食,但猫主子从不知道饿肚子,又为什么不能耍性子?
可闻着面前的猫食,嘴边的话愣是说不上来。
黄嬷嬷继续问屠婆子:“里头到底添了什么毒药?”
屠婆子扑通跪倒在地,颤着声,道:“我没有!我没有!猫主子压根没有吃,凭什么说里头有毒药?你们去验呀,验出来呀!”
玉蝉哼了声。
这题她会。
她盯着屠婆子,道:“猫主子都闻出问题来了,怎么可能吃下去?你宫里的规矩学了不少,做人最要紧的规矩难道没学?”
一厨房的人,都看着她。
玉蝉一字一字道:“有问题的饭,一口都别吃,毒死你!”
第218章 猫比人金贵
“毒死你!”
三个字在耳边炸开,吓得众人的面色都很难看。
尤其是屠婆子,浑身发抖,跟被电闪雷鸣招呼了一通似的。
他们虽然是行宫里做事的,远不及京城皇宫里的“同行”,人家每天都在主子们跟前,他们偶尔才能给主子们做些事,但是,宫里的故事,跟风一样,也传来不少。
也许是以讹传讹,但其中常常有的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吃了不该吃的,死了。
黄嬷嬷见状,看了玉蝉一眼。
小丫头机灵人,这几句话说得很有用处。
果不其然,屠婆子挨不住了,捶地道:“猫主子的午膳是我做的没错,但我把猫食上锅蒸了之后,就去给徐婆子打下手了,你们哪个中途开了盖子、悄悄下毒了的?”
“你可不要胡说!”
“我没有!”屠婆子道,“后来蒸熟后放着晾凉,我一直在忙别的,当时好像是你吧,一直在这边上转悠,你说,是不是你?”
被她指着的那人哽着脖子:“你别血口喷人!我看到她动过火,许是她动了手脚。”
一时间,厨房里那么多人,你指我、我指你,好不热闹。
这番动静,让管事霎时间目瞪口呆。
炉灶旁,有两个婆子光说还不够,这会儿已经动上了手。
管事知道,这两人平日就有积怨,趁此机会胡言诬陷对方,弄到最后动手。
“这……”管事愁得长吁短叹,转过脸上,对上黄嬷嬷的视线,他后脖颈一凉,心说不好。
黄嬷嬷道:“既然都有嫌疑,全部压下去,一人先打五十大板。”
掐得正起劲的人都呆住了。
黄嬷嬷看着管事,又道:“你治下无方,也领板子吧。”
管事急了:“你们是来找事的吧?猫主子压根没出事……”
“猫主子出事了,你们还能在这里闹?”黄嬷嬷瞪了回去,“拿你们陪葬都嫌污了猫主子的眼!”
黄嬷嬷大手一挥,跟着她过来的婆子内侍们便纷纷上前。
“挨板子的时候,好好想一想,银子拿到手了,有没有命花,”黄嬷嬷哼道,“你管的厨房,底下人被买通了下毒,今儿是冲着猫主子,明儿是冲着哪位公主,等皇上带着殿下们来围猎,这毒又要往哪里下?”
管事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傻傻看了黄嬷嬷,忽然想转过来。
猫主子,就是两只猫。
厨房里这些人,吃饱了撑着去害猫?
定然是有人伸手了。
成安公主身边的都是大忙人,眼瞅着一会儿要回宫了,哪里有工夫在行宫厨房里摆排场?
黄嬷嬷是要通过“下毒的人”去找背后寻事的人。
说白了,神仙要打架。
管事赶紧冲底下人喊道:“哪个不怕死的收了好处害猫主子,站出来老老实实认了,不然大伙儿都讨不到好。
我话放这儿了,你自己认了,我往后帮你看顾些家里人。
若谁都不认,从我到你们,一个都别想跑,都完蛋,家里人都等着饿肚子吧!”
他得赶紧把人逼出来,真没有人认,就屠婆子吧。
昨儿温姑娘还因为猫和闵姑娘起矛盾,闵姑娘断了腿,只要把事情推给闵姑娘……
管事的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
角落里,一个小宫女垂着头,怯生生的,根本不敢看人。
管事眼睛尖,过去把人揪住:“是不是你?你拿了谁的好处?”
小宫女哇得哭了出来。
另一厢,宝纯郡主歪在榻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嘴上嘀咕道:“她们怎么都这么磨蹭啊,我都困了,还走不走?再不走,怕是要落雨。”
嬷嬷忙道:“各处本来都准备好了,就成安公主那儿……”
“她怎么了?”宝纯郡主随口问。
“说是猫食被人动了手脚,她宫里的人还在厨房闹呢。”嬷嬷答道。
宝纯郡主的瞌睡醒了大半,瞪圆了眼睛:“谁?成安?她闹?”
乖乖,今年真是样样反着来了。
以前最能闹腾的成欢公主,这回出门,安静规矩地仿若是没有她这个人;
而向来和善的成安公主,因为两只猫,快把厨房给拆了。
这难道是,猫比人金贵?
不止是宝纯郡主这儿,其余各处也都收到了消息。
有人疑惑,有人好笑,有人巴不得更热闹些。
黄嬷嬷等人还没有回来,成安便和温家三姐妹一道说话。
知道温慧给黑檀儿做官服,成安公主很有兴趣,想给白玉团也做两身。
两只猫儿没有正经午饭,拿零嘴小鱼干填肚子,倒也能够接受。
白玉团吃了一半,被温慧抓着量身形,不高兴极了。
成安公主看着白玉团笑。
外头,成瑞公主也不让人禀,提着裙子快步进来:“成安,你什么意思?”
成安公主看向来人,眉头皱了起来。
“这两只猫,不是挺精神的吗?”成瑞公主阴沉着脸,“你让人去厨房闹什么,到底回不回京了?”
成安淡淡道:“你今儿又不回,你管我走不走、闹不闹的?”
成瑞公主气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空口白话地要污蔑闵玥、污蔑我,是不是?”
温宴和成安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道:“公主这话从何说起?怎么就污蔑您和闵玥了?”
成瑞公主不管温宴,只死死盯着成安。
因着闵玥受伤,还不好挪动,她们会在行宫多住几日再回,免得路上颠簸难受。
刚才听说成安让人去厨房闹了,成瑞嗤笑她没事找事。
闵玥却说,成安公主不可能是没事找事,必定有缘由的。
公主、郡主、伴读们,谁也不会好端端地跟两只猫过不去……
成瑞听进去了。
猫都活蹦乱跳的,成安倒打一耙,一定要寻什么下毒之人。
谁会下毒?
最有嫌疑的不就是昨儿因猫受伤的闵玥吗?
这么一想,成瑞气得不行。
昨儿只温宴来了,没有见着成安,成瑞公主一身力气无处使。
今天,成安让人找事,那她也不会客气!
成瑞抬了抬下颚:“你要豁出去,让两只猫被毒死,我还能说一声佩服你,猫没有事,你兴风作浪,想空手套白狼?”
第219章 来日方长
成安公主深深看着成瑞公主,半晌,轻笑了一声。
成瑞紧蹙着眉头,梗着声道:“你笑什么?”
成安看了眼温宴。
昨日温宴与闵玥的交锋,成安都听说了。
此刻是依样画葫芦,一模一样的意思,扔回给了成瑞公主。
“你跟我是什么仇、什么怨,值得我害自己的心肝、害朝廷命官,来拖你下水啊?”
温宴垂着眼,没有让人看到她的笑容。
虽然用词一个路数,但口气不同,落在人的耳朵里,连意思都不会不一样。
嘲弄的意思更加明显了。
成瑞恶狠狠等着成安。
要不是她抓不住猫,她肯定要让成安知道厉害!
局面一下子僵住了。
黄嬷嬷和玉蝉领着人乌压压地回来,进殿内给几人行礼。
成瑞公主冷笑一声,她倒要听听,她们在厨房里编了什么故事。
黄嬷嬷福身,道:“动了猫食的是一个打下手的小宫女。她自己交代,是为了把公主们都留下来。”
行宫里的份例很一般,小宫女年纪小,还得分出一部分孝敬管事、嬷嬷们,她每天都只能吃个半饱。
这几天公主们来行宫,厨房里备了很多食材,又做各色点心,也就会有许多余料。
小宫女难得能吃个饱饭,且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不成想,主子们要提前回去了,留在行宫的人少,备料就少,小宫女能吃的也就少了。
午前阴云密布,瞧着是要下雨,她便孤注一掷,想弄些事情,耽搁启程,只要耗到落雨,主子们又要在这里多住一日了。
小宫女不敢动公主们的膳食,把心思打到了猫食上。
添了些泻药,没多少量,不至于害死猫主子。
黄嬷嬷道:“那宫女已经押下去等着发落了。”
成瑞公主的一张脸青一阵紫一阵的,这故事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而且,怎么听怎么奇怪。
她看成安和温宴,两人没有一句质疑,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是,”成瑞公主急了,“她说你们就信了啊?假成这样了!”
温宴抬眼看向成瑞公主:“那依公主的意思,什么样的不假,是真的?”
成瑞一愣。
温宴又问:“厨房里有人说,是收了闵玥的好处才动的猫食,在公主看来,便是真的?”
成安冷笑了一声,接了话过去:“这么急着往自己身上揽事,我都不知道你图什么!”
一时之间,成瑞公主有些混乱,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道:“闵玥断不可能做那种事。”
“我也相信不是她,”温宴道,“猫食的事情,与公主、与闵玥都无关,那厨房里给出的说法,又为什么不能信呢?若不然,公主替我们分析分析,到底什么是真相。”
成瑞公主一下子被逼到了死胡同里。
这个问题,根本无法作答。
除非,她再拖人下水。
可无凭无据的,她也做不到。
成安公主见她无措,笑了笑:“真不是什么空手套白狼要算计你和闵玥,我没那么无聊。倒是你,急匆匆过来,白走一趟,哪怕你与我不睦,担心我借题发挥,你也等我发了再见招拆招呗。”
成安是故意那么说的,她越是大方,成瑞的心里就越冷。
这比胡搅蛮缠更管用。
果然,成瑞公主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温宴仔细想了想。
小宫女的说法,温宴自然是不信的。
她和成安一开始做的就是“吓唬人”的准备。
有人心虚,露了马脚,若被吓得回不过神,把来龙去脉都交代了,那是意外之喜。
更多的可能是,哪怕抓到了棋子,也是一枚弃子。
毕竟,她们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闹一闹,除了不想吃哑巴亏之外,也是觉得这买卖即便不赚,反正也不赔。
黄嬷嬷亲自去办的,她没有再挖出新东西来,那就只能是这么一个结果了。
成瑞公主的到来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温宴劝成瑞道:“公主,我们差不多要出发了,您还是先回吧。”
成瑞公主一摔袖子,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飞快,眉头紧锁,不住地想,既然不是成安贼喊抓贼,那到底是谁在背后伸手?
成瑞才不想管那人和成安的交锋,她只是不满自己在其中失了脸面。
失了,她来回这一趟,叫人知道她兴师问罪却铩羽而归,怕是要笑死了。
闵玥听说成瑞回来,奇道:“这么快?”
成瑞刚走到落地罩外,听见这句,顿住了脚步。
来行宫的路上,闵玥怎么说的来着?
皖阳肯定要找温宴她们麻烦,就让皖阳去打先锋。
结果呢,皖阳是看热闹的,打先锋的成了她自己。
成瑞越想越气!
昨晚上,皖阳想看热闹,冲在了最前头,今儿这事儿,指不定也是她为了看热闹弄出来的!
对!
八成是她!
午前堆在空中的低沉云层散开了,虽没有出太阳,但也不至于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