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骁进了书房。
朱桓抬头看他,道:“讨着了羊肉锅子,分我一半。”
霍以骁刚坐下,猛得转头看朱桓。
“是挺好吃的,”朱桓道,“母妃爱吃羊肉,我也让她尝尝。”
霍以骁问:“殿下没吃出来?”
朱桓一愣,反应过来霍以骁的意思,便道:“哪家的?你知道?”
“丰华街口诚家庄,”霍以骁答道,“我记得殿下好像吃过一回。”
朱桓回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前两年去了一次,记不太清了,隔了这么久了,你还吃得出来?”
“暄仔吃得出来。”霍以骁道。
朱桓没有再问,只交代了亲随去诚家庄买一锅子,给唐昭仪送去。
霍以骁亦没有再说。
其实他也吃出来了,一碗热汤下肚,再尝两筷子羊肉,就对上号了。
当然,还是比不上暄仔。
暄仔不用尝,闻着味儿,就寻到了东家。
这一点儿,自愧弗如。
不过,他也得谢谢朱茂。
揭轿帘这事儿,他原不了解。
礼部给皇子亲迎定的议程里,条条框框不少,却没有这一条。
朱茂依着章程办事,就没有揭,朱晟则是没有亲迎。
而其他官家子弟的婚仪,霍以骁又没有参加过。
现在知道还有这么一细节,霍以骁想着,他一会儿得跟高录珧说一声,把这条添进去。
第346章 纳徵
燕子胡同外,再一次设了正副使幕次。
温子甫整理了仪容,带着温辞等候消息。
虽然六礼的内容并不相同,但这样的场面,倒也算是第二次了,温子甫看着没有前一回那么紧张。
起码,他不会再一遍遍地问温辞,为父这里如何、为父那里怎样了。
内院里,温宴亦坐在镜前梳妆。
今儿的步骤里,她就不是“局外人”了。
黄嬷嬷麻利地替温宴整理好,让她端坐着。
劳七媳妇跑进跑出,确认进程。
她脸上亦是喜气洋洋的,与温宴道:“三姑娘您多等一会儿,前头有信了,奴婢就来报。”
温宴颔首应了声“好”。
不止是劳七媳妇,这宅子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得闲的。
温慧与温婧也是妥妥当当的,昨儿被曹氏耳提面命了一番,让她们一定得紧守规矩,不能出一点儿岔子,要不然,就回屋子里呆着去,不许添乱。
温慧哪里是个能呆得住的,拉着温婧一会儿,势要参与进来,且断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这会儿,温慧陪温宴说话,意图是解闷与宽心,而温婧前前后后打量温宴妆容。
温宴弯着眼听温慧说话。
闷倒是不闷,也不会慌张,但温慧是一番好意,温宴自不会拒绝。
温婧近看、远看,她擅长绘画,知道这屋子里看到的颜色与在外头日光底下会有不同,待会儿温宴要去香案前磕头的,得搭配好,不能屋里看着浓重,外头却寡淡。
她又担心自己看不准,问了温慧,又问岁娘,连来传话的胡嬷嬷和劳七媳妇都被她拉着问了一圈。
外头,温冯给温子甫报信,说是正副使到了。
再是简略,仪仗也把小小的燕子胡同挤得满满当当。
惠康伯和毕之安入了幕次,礼官跟在后头,与迎出来的温子甫父子见礼。
前头院子里,围着香案,周全了所有礼数。
女官出列,双手捧着大红的喜服,后头又跟了数人,另备了两身衣裳,手捧首饰头面。
这一行人入了内院,又进西跨院。
温宴这儿已经收到传话了。
她端正地坐着,看着眼前的女官。
这位姓夏,是常宁宫出身的,原是霍太妃跟前的宫女,前些年,岁数到了却没有出宫,入尚仪局为司赞。
与前世的女官是同一人。
同时,温宴出阁早了几年,女官看着也比前世年轻几岁。
夏司赞领着其他人给温宴行礼,奉上了手中物什。
温宴看着夏司赞手中华贵的喜服。
虽是折叠着的,最上面一层是大红的霞帔,但看上头的刺绣花纹,就知工艺如何。
花开富贵,用的是金银线。
一旁的女官手中,捧着凤冠,珍珠硕大。
温宴抬起眼帘,看着夏司赞,问道:“这是……”
近些日子,温宴没有见过霍以骁,但准备婚仪时,她就知道,她的身份不是皇子妃,没有册封、没有冠服、也没有仪仗。
这一点,温子甫那日从礼部回来时,也与温宴说过。
喜服之后,另两身衣裳,因着也是折叠的,看不周全,只看领口,应是高品级的命妇冠服。
这冠服,当然不是皇子妃规制的,但也不是寻常官家娶媳妇儿时会有的。
至于喜服,与她前世穿的那一身相比,也精美了许多。
边上,岁娘悄悄瞄了温宴一眼。
昨儿傍晚,阿贵来送鱼,与她说过,喜服的规制改了,让她告诉姑娘一声。
岁娘当然告知了温宴。
可现在看自家姑娘这反应……
真就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只论装模作样,姑娘炉火纯青。
温宴笑着看夏司赞。
阿贵传话的意思,她一想就明白了。
不管是哪一位的意思,送来的喜服,都会和温宴记忆里的不同。
未免温宴质疑,霍以骁才会给她交个底。
只是到了女官们面前,温宴还得装作不知情。
“原先送来给我看过的图样,好像与这身不太相同?”温宴问道。
夏司赞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都知您委屈,娘娘与四公子的意思,尽可能在不僭越的前提下,选最好的。”
温宴笑了笑,知夏司赞不方便多说,也就不问了。
她从榻上下来,由女官们服侍着,换上了一身冠服。
打开来一看,饶是温宴镇定,都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由谁来看,都看不出这身到底是几品的命妇冠服,归在哪一类都不合适。
在本就满是条条框框的服制之外,另给她做了一身不在条框之内的。
不得不说,很符合四公子妻子的身份。
温宴想,礼部的大人们当真是煞费苦心。
整理好了之后,温宴出了西跨院,到了香案前跪下,依着指引,磕头行礼。
待她周全了规矩,重新回到西跨院,外头,温子甫父子又送了正副使离开。
一连串的流程,整套下来,颇费精神。
温宴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缓了一缓。
温慧和温婧围着她看,这刺绣精美那用料考究,本就是两个喜欢弄衣裳的小姑娘,此刻越发挪不开眼睛了。
连桂老夫人那儿,都使人来请温宴,说要看看她的喜服。
温宴换了身轻便的,和姐妹们一块去正屋。
罗汉床上,桂老夫人接过了几套衣裳,看得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
温宴看着窗外。
院子里的香案布置都要收起来,胡嬷嬷指挥着人手,麻溜又热闹。
说到嫁人,温宴不是第一回 了。
皇家礼数下,拧巴出来的适合四公子的六礼,她也经历过。
可体会却有极大的不同。
大抵是因为周围的人吧……
前世备嫁,身边人手几乎都是霍太妃拨给她的,很周全,也很细致,当然,也会为她高兴。
但这种从每一个人的笑容举止里迸发出来的欢快,是温宴从前没有感受过的。
定安侯府的上上下下,都欢腾雀跃。
这是姑娘高嫁时,女方家中最真切的情绪反应了。
外人给不了。
这对温宴来说,有些新鲜,亦很是温暖。
她揉了揉在她腿上打瞌睡的黑檀儿的脖子。
黑檀儿咕噜了两声,动了动身子,继续睡着。
第347章 猫狗
两天后。
周侍郎家的姐妹花与方家的两个姑娘一块,到了燕子胡同。
双胞姐妹,第一眼看去,还真看不出区别。
姐姐周矜主动介绍了两人的不同,她的右眼角下有一颗小痣,不明显,但仔细看能够发现,而妹妹周持并没有。
名字和在一块为矜持的两姐妹,性子却很是活泼。
连她们养的两条狗,都是闲不住的。
反倒是方家姐妹很是拘谨,怀里抱着猫儿,含笑跟在后头。
温宴眼尖,看到了方家姐妹手背上细细的伤口,全是猫的杰作。
四人先给温宴道了喜。
乌嬷嬷准备了很多点心。
温慧引着她们在前头院子里坐下。
按说,姑娘们相聚,去内院更合适。
可桂老夫人委实受不了这么多猫狗,只黑檀儿也就算了,这是定安侯府里的功臣、朝廷命官,便是在正屋里横着走,老夫人都能忍下。
今日又来了两只猫、两条狗,这闹腾起来,老夫人吃不消。
偏偏吧,它们又都是送财童子。
桂老夫人干脆眼不见为净,由她们在前院玩耍。
反正温辞去书院里了,左右厢房锁上,也不担心出什么状况。
温慧忙着撸猫挠狗,几个姑娘笑作一团。
猫狗多了,最初还好,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那只先动了手,忽然间就大叫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狗儿还好,养了它们多年的主人就在身边,架着两只前爪,就把它们给带开了。
猫儿却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尤其是,方家姐妹才养它们,脾气都没有摸透,刚要上手,刷刷就是两爪子。
挠了主人不够,又要往狗身上扑。
黑檀儿正趴在屋顶上晒太阳,听见院子里吵起来了,它扭头看了过来。
啧!
怂狗!
毛竖这么高,不还是打不过?
猫也蠢,爪子一点儿劲都没有,狗都还不了手,它们都抓不出血来。
指甲养得到底什么用!
作为宴客的主人,温慧和温婧亦是苦恼,这猫狗打架要怎么办?
真弄出血来,不合适的。
温宴抬着头唤黑檀儿。
黑檀儿甩了甩尾巴,并不想掺合。
温宴伸手,冲它比了个“三”,意思是三条鱼。
黑檀儿小眼睛望天,不理会。
温宴手指动了动,不是增加,而是减少,只剩下两根了。
这下轮到黑檀儿愣了愣。
讨价还价,好像不是这么一个套路。
底下,温宴笑盈盈的,手指一晃,看着又要变化。
黑檀儿龇牙,趁着温宴改主意之前,从屋顶上下来了。
三二一。
它再不帮忙,二都没有了。
那两只猫、两只狗的混乱里,窜进来了一只黑猫。
黑檀儿嗓子咕咕,毛竖起来,冲那两只蠢猫一阵恐吓。
等猫傻了,它又去吓怂狗。
地盘!
知不知道什么叫地盘!
这院子是它黑檀儿的地盘,这里由它说了算。
四只外来户,跑到它的地盘上来吵架打架,这是那门子的道理?
要打出去打!
关键是,还打得一点不精彩。
这么一吓唬,慢慢倒是平静下来了。
话题回归正途,今儿的目的就是替周家姐妹的狗儿量身材、定衣裳。
方家姐妹只是作陪的。
温慧和温婧忙碌时,温宴与方家姐妹说了些养猫的心得。
虽然说,谁家养猫不挨挠,养得再久、再是亲近的猫儿,伸爪子时照样毫不留情,但起码,能少挨一下是一下。
两个小姑娘家家的,一手背的伤口,看得怪不忍心的。
傍晚时,客人离开。
黑檀儿跃到了水缸上,自己挑了两条鱼,让温宴兑现承诺。
乌嬷嬷抓着鱼去了厨房。
温宴蹲下身子,与黑檀儿道:“你前回不是说,只你一个分身乏术吗?温泉庄子的伙伴是不能来京城了,这京里的猫猫狗狗,你看着如何?”
黑檀儿睨了温宴一眼,叫了两声。
“你说那两只猫蠢?”温宴道,“那狗呢?”
黑檀儿脸上全是嫌弃。
黑色的那条还凑合,怂是怂了点,但看着还顺眼。
白色的,多看一眼都糟心。
温宴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半晌,道:“你不喜欢白玉团,是因为它太白了?”
黑檀儿一甩脖子,扭头就走。
哪里是太白了,分明就是太丑了!
当然,在它眼里,白等于丑。
温宴笑个不停。
夜里,又是一阵秋雨。
岁娘半夜起来,给温宴添了条毯子。
天气只会越发得冷,又到了一年之中,姑娘最难捱的时候了。
这几个月,季太医一直开方子给姑娘调养着,姑娘看着是气色好了很多,但冬天到底还怕不怕冷,又多怕冷,只有等天冷下来了,才知道答案。
翌日。
燕子胡同收到了临安送来的信。
温鸢亲笔写的。
信上说,一收到京里的消息,他们就开始准备了。
桂老夫人和曹氏点出来的那些物什,已经全部找出来,晒了一回,又另选了几件模样好的,一并收拢装箱。
书院那里请了假,先生们给温章和温珉布置了不少功课,让他们在离开临安的这几个月里,也不至于荒废了学业。
很快,他们就会坐船北上,尽快赶到京城里。
曹氏念完,与桂老夫人道:“算算时日,信到了我们这儿,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桂老夫人颔首:“我们这儿地方小,一下子又多几个人,难免住不下,你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