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温宴应了,寻了件袍子披上,又把窗子一把推开。
  屋子里得散一散味儿。
  寒风就这么吹了进来,伴着园子里腊梅的幽香,饶是温宴怕冷,也经不住这香气勾心,深吸了一口气。
  霍以骁放下了酒,视线落在温宴身上,问:“去园子里消消食?”
  总归这屋子里要散味儿,前后一通风,哪里还能有多少暖意。
  温宴自是说好。
  两人出了院子,慢慢往园子里走。
  时不时的,外头炸一阵鞭炮,亦有烟花冲天,虽是顷刻间就散了,却也让人赞叹不已。
  黑檀儿老老实实被温宴抱着。
  霍以骁伸手揉了揉它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它不怕鞭炮?”
  黑檀儿一动也没有动。
  温宴咯咯笑个不停。
  霍以骁挑了挑眉,明白了。
  这黑猫是怕的,而且是怕极了,要不然,他这么揉它肚子,小爪子早就挥过来了。
  啧!
  天大地大的猫老爷,竟是个怕炮仗的。
  官威一丁点儿都不剩下了。
  黑檀儿哪里猜不到霍以骁在“啧”什么,可惜它现在无法跟霍以骁计较,只能忍着。
  毕竟,虎落平阳都得倒霉,它一只猫儿,即便是极其厉害的猫,也难以逃脱。
  等过了这个年,它再跟这人算账!
  可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趁着外头炮仗声暂时歇了? 黑檀儿一个翻身,从温宴的怀里跳到霍以骁的肩膀上。
  爪子重重踩了几下,要不是怕鞭炮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响? 它还得再来几下。
  然后? 又是一跃? 倏地窜了出去,漆黑的身影就这么融入了夜色,不见了。
  温宴笑着道:“准是找岁娘去了。”
  正笑着? 空出来的手落入了一片温暖之中。
  她顺着胳膊往上看。
  霍以骁淡淡道:“别冷着了。”
  “也是? ”温宴扣着霍以骁骨节分明的手指,笑嘻嘻地,“你把我暖手的猫儿气跑了。”
  霍以骁嗤了声。
  哪里气了? 分明是黑檀儿脸皮薄? 被看穿了弱点? 自个儿躲起来了。
  猫跑了? 人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依旧是往前走。
  散步消食? 因着温宴怕冷,也就不去风口了。
  除夕守夜,需得亮堂,一路行来,园中各处皆是灯笼。
  影影绰绰的? 与白日冬景? 又是另一番味道。
  便是同样的除夕? 在此时此刻? 亦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学一学暄仔,拿吃食来做比拟,大抵就像是今晚上的四喜烤麸与饺子。
  同是用了木耳、香蕈? 与烤麸一块烧出来的,就与和在饺子馅儿里的,滋味大不同。
  温宴把另一只手也塞进了霍以骁手中,暖和是暖和,就是走路不成样子。
  没个正行。
  也是,小狐狸在他跟前,也没有什么正行。
  园子多大也没有多大,只因造景时讲究,游廊花窗,柳暗花明,愣是跟走不到头似的。
  走走停停的,也不清楚走了多久,突然间,又是一阵密集的鞭炮声。
  不远又不近,夹杂了孩童的欢笑声。
  温宴见霍以骁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是在听鞭炮还是那孩童笑声。
  她上前一步,下巴搭着他的肩膀,覆在他的耳朵边,道:“我好像忘了让邢妈妈准备鞭炮了。”
  霍以骁微微偏了偏脖子。
  饶是近在咫尺,那鞭炮声太重,小狐狸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感受到的是她的呼吸,随着那短短的话,热气全喷在了他的耳朵上。
  那么怕冷的人,哈出来的气,却是滚烫滚烫的。
  好像是知道他没有听清楚,鞭炮声歇了,温宴又复述了一遍。
  那热气,又打了一遍。
  霍以骁这回听清楚了,想回答一声,视线之中,一朵烟火绽开了。
  似是隔壁那户放的,一朵接着一朵,全往夜空中去。
  一时间,五色光芒,全映在了他的眼底。
  那么明亮,那么灿然。
  可最最明艳的,还是他眼中的温宴。
  她带着笑,为了让下巴抵着他的肩,她垫起了脚,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
  前两年,皇上设宴,又在御花园备下无数烟火,请太妃娘娘与后宫嫔妃们观赏。
  内侍、宫女们依次点,噼里啪啦一阵响,引得公主和小殿下们欢呼雀跃。
  大宴时,霍以骁躲不开,只得跟着去,那烟火自然也就一道看了。
  美则美,一瞬即逝,落干净后,整个夜空越发的黑。
  而现在,那些烟火散了后,在他眼前不散的,依旧耀眼的是温宴。
  霍以骁想,备鞭炮做什么,他又不点,也没心思去点。
  就这好看得要命的温宴,谁还会去稀罕什么炮仗烟火。
  手上用了些劲儿,霍以骁把温宴扣在怀里,沉沉密密地亲。
  回去时,温宴耍赖。
  霍以骁抱着她回去。
  次间里,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了,散好了味,重新关上了窗户,里头重新热腾腾的。
  香炉中点了香料,是温宴惯常用的。
  霍以骁把人塞进了被窝里。
  依旧是时不时的就能听见些鞭炮声,只是隔着紧闭的窗,声音都显得遥远几分。
  只有身边的人,呼吸与心跳,清晰极了。
  温宴犯了困,迷迷糊糊起来,终是在三更天时叫那震耳欲聋的鞭炮给吵醒了。
  仿若是整个胡同,都在这一刻活跃了起来,鞭炮的火药味道飘散开,烟雾腾腾。
  霍以骁和温宴都没有起来去看。
  温宴懒洋洋地蜷在霍以骁怀里,比那只被炮仗声吓得动不了的黑猫儿好不了多少。
  眼皮子垂着,温宴道:“新的一年了。”
  霍以骁抱着她,应了声。
  新的一年了。
  全新的一年。
  对他是新的,对温宴也是。
  不再是她梦里的那个瑞雍十一年。
  以后的每一年,也都不是了。
 
 
第386章 那一年
  温宴靠着霍以骁的肩膀,眼皮子上下打架。
  困是真困,乏也是真乏。
  八年夫妻、她不羞不燥是真的,边上这人初识滋味,亦是真的,可架不住后来居上,这种事情,爷们开起窍来,突飞猛进。
  外头的鞭炮声委实热闹,温宴困成这样,都无法入眠。
  听了一阵子,疲乏未减,思绪倒是一点点清明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想着新年。
  若是问温宴,她记忆里的瑞雍十一年是什么样子的,她其实想不起来太多的事儿。
  较之前前后后,那一年极其平顺。
  她又偏居江南一庄子,外头风调雨顺的,温宴在庄子里亦是日复一日,平静得几乎感觉不到日月的流逝。
  可是,经过了后头事,经过了“风雨飘摇”的瑞雍十二年,再往前看,才知道,这份所谓的平静,不过都是假象。
  背后的暗潮涌动,比什么都凶。
  瑞雍十二年,是霍以骁及冠的一年。
  皇上是起了借冠礼认儿子的心的,只霍以骁不愿,这事儿就僵着了。
  太妃娘娘从中协调,收效不大。
  冠礼是男子一生之中的大事,皇上的目的是认儿子,霍以骁的想法是不认爹,压根没有折中的选择。
  皇上干脆就按下了议程。
  这冠礼就不办,什么时候谈拢了什么时候办。
  朝堂各处,只要不是个蠢的,那时候都看懂了。
  皇上还是想要这儿子的。
  若真不打算让他姓朱,借着冠礼让霍家那儿风风光光地办了,给一份厚厚的贺礼,霍以骁就真真正正地姓霍了。
  哪怕是过些年再改主意,起码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儿了。
  皇上拖着? 那便是他的心里从没有放弃过认儿子。
  朝堂上的是人精,后宫里也没有蠢人。
  相较于冯婕妤、许德妃,唐昭仪的进退更加困难。
  或者说? 别人都等着看唐昭仪的笑话? 都等着朱桓和霍以骁交恶。
  他们越是以“一体的”、“共进退”来维系这份皇子与伴读的关系? 将来割裂的时候,受的牵制与反噬就越重,伤筋动骨。
  可若是让朱桓疏离霍以骁……
  别的皇子最次也有伴读可以商量、协助? 朱桓靠谁去?
  单打独斗? 不是好事。
  唐昭仪急切着想给朱桓选正妃,先前左挑右挑不顺眼,反正底下的朱钰不急? 她也拖着。
  这会儿? 得一有力的岳家? 添几个能说话的舅哥? 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谁也没想到? 人选未定? 事情先出了。
  皇上带着皇子、官员去围场狩猎,霍以骁跟着朱桓去追几匹鹿。
  突然间,朱桓的马惊了,眼看着要坠马,霍以骁以骓云横撞朱桓坐骑? 飞身护住了朱桓。
  两人一道坠地? 霍以骁护着朱桓? 才没有让他摔着。
  而癫狂的坐骑被骓云撞开? 疯狂踩踏的蹄子扬起浓浓尘土,呛着了人,但没有踩到他们。
  骓云却是断了腿? 再不能飞驰了。
  这次惊魂,最后没有查出因由,也因着救命之恩,霍以骁和朱桓的关系缓和了些,虽依旧磕磕碰碰,起码不再是无法回转。
  可霍以骁高兴吗?
  温宴在多年后品读,他是不高兴的。
  救朱桓是他的本心,他从未有害朱桓的心思,自然不会在朱桓受了算计、性命危机时作壁上观。
  只是损了骓云。
  骓云伴他多年,一匹西域宝马如此结局,主人岂会不痛心?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皇上让查,底下人又能查出什么来?说到最后,许是三殿下不小心。
  而且,皇上很快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查这么桩小事了。
  北疆鞑子犯境,来势汹汹,守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烽火传递入京师。
  朝廷调兵北上,与鞑子开战,效果却不好,迟迟没有可观的战果。
  朝堂上吵了再吵。
  有说信任前线将士,有说领军大将指挥不利、必须换帅。
  吵到最后,惠康伯领了帅印,带着增兵驰援北境。
  一个月之后,朝廷等来了大胜,鞑子被打得屁滚尿流,一连后退七百里,也收到了噩耗,惠康伯与世子徐其则战死、马革裹尸。
  徐其则没有儿子,徐其润安葬父兄,承了爵,没有去军中,依旧在京卫指挥使司做事。
  直到几年后,宫中夜宴时,皇上遇刺,他救驾牺牲。
  惠康伯府后继无人。
  彼时,霍以骁和温宴与徐家人并不熟悉。
  最早平西侯府出事时,交好的惠康伯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过一句不利的话,也没有帮过忙。
  如此划清界限,虽是人之常情,但温宴嫁进京城之后,也不会再去往来。
  何况,那时候,惠康伯父子皆死,留下徐其润一人,温宴一个嫁了人的妇人,与徐其润能有什么说道?
  霍以骁与徐其润亦无交情。
  霍以暄醉酒染风寒过世,这笔账算不到徐其则头上,不过当日做东的是他,霍以骁自是不喜他。
  再后来,徐家父子都战死了,霍以骁那么个尴尬身份,和年轻的伯爷徐其润往来,只会添无数麻烦。
  毕竟,霍以骁彼时性子偏,跟谁都是面子交情。
  再退一步说,有面子交情的,已经算好,更多的是连面子都不想给。
  如此性情,又如何反常得去和徐其润走动?
  再说回十一年。
  虽是主将战死,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腊月里,皇上几次设宴。
  也就是这接连的宫宴上,霍以骁两次服了寒食散。
  无论是爬宫殿,还是跳池子,无状又疯狂,皇上气得要动手,被左右拖着才忍下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封印前御史骂他,开印后御史还是骂他,前后骂了两个月。
  这便是前世的瑞雍十二年。
  如此混乱的一年等在那儿,前头的瑞雍十一年,怎么可能是真太平?
  不过都是虚的。
  本着如此思路,温宴再去回顾那反差极大的两年,之前就在心中浮现过的疑问,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里。
  惠康伯父子真的是战死的吗?
  那日夜宴,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谋划?
  那场行刺之中,徐其润到底有没有活路?
 
 
第387章 推测
  “那年……”温宴喃喃。
  声音有些低,霍以骁闭目养神,一时没有听清,便问:“什么?”
  温宴打起精神来,道:“那年,我依稀记得,狄察提过战损。”
  瑞雍十七年,西域部落叛乱,不止是原本就对朝廷虎视眈眈的,连这些年里力求和平、主张交易往来的几个部落都乱了起来。
  狄察是主战派,他彼时为兵部左侍郎,早朝上求战,下朝后上折子求战。
  那场战事,最终以朝廷兵败收场。
  原本驻守西境、操练西军的是平西侯府赵家。
  赵家彼此早已不存,西军换帅多年,且是因主帅通敌之罪撤换,军中上下的心都乱了。
  信赵家通敌的,对上头、对同袍再无信任之感;不信赵家通敌的,恨朝廷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状况下,战力大损。
  此番大战兵败,西军十不存一。
  朝廷大军退回关内,对西域彻底失去了管制力。
  京中秋后算账,狄察被主和派骂了个狗血淋头。
  温宴关心西军处境,自是了解过狄察当时的言论。
  狄察说,打仗不就是有胜有输?主战是要打出朝廷威仪,却不想西军如此不争气,白白废了朝廷这么多年的支持。
  又说,虽是兵败,但也没有让西域人占多少便宜,西域胜了,也是惨胜。
  即便如瑞雍十二年的北疆打鞑子,战损低,胜果大,朝廷不还是牺牲了惠康伯两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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