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白玉团”的名字,黑檀儿脖子上的毛一下子就炸开了,连小鱼干嚼着都不香了。
那只白猫,是最最蠢的!
不仅蠢,还很不正经!
大抵是温宴“白玉团长白玉团短”的把黑檀儿说烦了,它跃上屋顶,不见了踪影。
黑檀儿一走,那几只猫也跟着先后离开。
霍以骁换了身衣裳,想寻黑猫没寻到,只好作罢。
傍晚时候,霍以暄使了小厮过来,谢了那几只水晶油包。
霍以骁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暄仔现在就惦记着猪油块了。
“备考,也不能误着吃饭,”霍以骁道,“我明儿下午去燕子胡同。”
翌日,这厢马车刚出院门,那厢霍以暄就寻来了。
他也是丝毫不耽搁,去燕子胡同吃美食,还不忘带上文章,好与温辞探讨一番。
家中来客,又是贵客,桂老夫人欢迎极了。
即便不是姻亲,能在学业上与温辞切磋进步,桂老夫人就欣赏喜欢。
乌嬷嬷赶紧蒸起了猪油块。
芝麻猪油的香气重,随着白烟,隔着笼屉都闻得到。
她家小孙儿已经馋得在厨房门外探头探脑了。
蒸熟了之后,一份送去前院温辞的书房,一份送到后院给温宴姐妹。
递了筷子给霍以暄,温辞笑道:“这东西吃起来,不够文雅。”
霍以暄挑眉。
啃鸡腿时,那架势又能文雅到哪里去?
好吃是最要紧的。
热腾腾的,猪油块还绵软,并不算难夹。
一筷子下去,拔丝似的抬高,在筷子头上绕一绕,再蘸上猪油,入口香甜。
这糯米块不及汤圆的皮细腻滑软,更有嚼劲儿,且随着温度的降低,越来越有韧劲儿。
吃到后来,霍以暄就明白,为何这东西吃起来不文雅了。
一心使劲儿夹,手背上的筋都突起来了。
霍以骁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暄仔和盘子较劲。
霍以暄不仅吃,还吃出了心得,他说,趁热打铁,果然是对的。
吃归吃,正事儿也少不得。
收拾了桌子,霍以暄又和温辞说了许久,想得不够周详的地方,还去请教了温子甫。
一听,思路越发翻涌。
倒不是温子甫的学问水平堪比大儒,而是,他是旧都出身。
霍以暄从开蒙到精进,都在京中,平日切磋探讨,思路即便有差异,也是殊途同归。
温子甫在旧都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看的、想的、谈论的,自然与京城里的不同。
他的一些想法,让霍以暄受益匪浅,很能开拓思路。
霍以暄带着这些感悟,回去和霍怀定讨论了一番,隔了几天,倒成了燕子胡同的常客。
增长学识,又能吃到乌嬷嬷的手艺,当真是两全其美。
只可惜,过两天衙门就要开印了。
这日,霍以暄起身告辞。
温辞留了一留,道:“有一事,我昨日去给杜老先生拜年,遇上几位同窗,我总觉得,气氛似是有些怪异。”
霍以暄一愣。
杜老先生是京中的名师,书院里出过不少进士。
他跟前的学生,有几位是要参加春闱的。
临近考试,不管是先生还是学生,难免紧张,以至于气氛绷着。
可让温辞特特提出来,恐怕,这种怪异,与寻常的紧张不同。
第392章 帮个忙
霍以暄重新坐了下来。
没有催促,只等着温辞开口。
温辞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反倒是先给霍以暄添了茶。
“不是我拿乔,”温辞解释了一句,“实在是,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毕竟,感觉这种事情,很悬乎。
温辞自认不是什么敏锐之人,周围旁人的情绪,他不能第一时间就领悟全部。
说得通俗些,他没有那么会看人脸色。
这是弱点,温辞自幼就晓得。
家里人也清楚,无奈这事儿靠点拨无用,只能自己悟。
桂老夫人和温子甫便教他,遇事多想、多思量,莫要心急着下决断。
温辞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一如前回皖阳郡主之事,他就谨记着这些,不下决断,慢慢想。
一觉睡醒,在一盆洗脸水里找到了答案。
这一回,去杜老先生那儿拜年,温辞隐隐察觉到了同窗之间的怪异,可直到现在,他都很难解释清楚,那种怪异到底因何而起。
“礼数都很齐备,”温辞斟酌着道,“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阴阳怪气,寻常说话,许是我多心了,他们似是有些排斥我……按说,我不下场比试,与他们并无冲突,大考在前,他们把心思放在我这里,并无必要……”
霍以暄听明白了。
温辞这个开口的人,都没有多少信心和把握,因而十分迟疑。
说到最后,温辞几乎是苦笑着叹息了一声:“我周遭的事情,不该说来叨扰大公子。”
霍以暄把茶喝了。
他相信一个人的直觉。
无论是敏锐还是迟钝,一瞬间的感觉,这事儿很难说。
善意大抵不明显,但恶意? 却是无处掩藏的。
霍以暄道:“既有感悟,不妨多留心。”
温辞道了声谢,送霍以暄出门。
霍以暄上了轿子。
入了大丰街? 他挑起帘子? 交代小厮道:“就到这儿? 我先去以骁那儿。”
住一条街就是这点方便。
想串门,立刻就能串。
霍以暄进去的时候,霍以骁正和温宴下棋。
纵横黑白? 温宴从不是霍以骁的对手? 哪怕她从前就研究过霍以骁的棋路,但受制于实力,赢不了。
霍以骁下棋慢条斯理? 看着是稳当人? 实则棋风凶悍。
温宴支着腮帮子认真思考? 想着想着? 自个儿先笑了。
怕是不行? 最多再几手? 她就得中盘认负。
霍以骁自然也看出来了。
手指尖捻着的棋子顿了顿。
从头开始多没意思,要不然,他后几手给小狐狸放个水?
让她起死回生,还能继续下一会儿。
尤其是,发现还有生路的时候? 小狐狸会振奋起来? 很有意思。
啪——
一只黑乎乎的猫爪子拍在了棋盘上。
左右双方皆是一愣。
黑檀儿光拍还嫌不够? 又抚了两下? 棋盘上的棋子全乱套了。
这下子,无论是认输的,还是放水的? 都没机会了。
当然,恢复原样也不是不行,回忆刚刚进行的棋局,对两人都不是难事。
可前头来禀,说霍以暄来了,霍以骁也就不提这局了。
霍以骁离开,温宴把棋子收回棋篓里,对着黑檀儿一阵大笑。
这猫儿,记仇是真记仇。
除夕夜的仇,记到了现在。
眼看着霍以骁要大获全胜,就来棋局里捣乱。
温宴笑盈盈与它商量:“吃鱼圆吗?我让骁爷亲自给你打鱼泥。”
圆溜溜的眼睛一转,黑檀儿喵了一声。
另一厢,霍以骁听霍以暄说了事。
说完了来龙去脉,他看向霍以骁,这人垂着眼,看不出眼中情绪,不晓得上心还是没有上心。
“骁爷,”霍以暄道,“你大舅哥的仇家也不少。”
霍以骁啧了声。
温辞哪有什么仇家?
便是如皖阳那样的,目的也是定远侯府,是温宴。
何况,自打前回之后,皖阳被永寿长公主禁足,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过年都没有进宫请安。
话说回来,原也不怎么请安。
皖阳郡主不去太妃娘娘那儿,更不屑去拜俞皇后。
霍以暄又道:“我想着,多留心些总没有坏处。”
霍以骁一听这话,抬眼看他,语气里全是揶揄:“暄仔知道吃人嘴软了。”
“呵……”霍以暄道,“我向来嘴软。”
霍以骁睨他。
是,嘴软,因为吃人的时候多。
他们在临安才待了多久,那汤圆水晶油包,暄仔就替小狐狸说了多少好话。
揶揄归揶揄,霍以骁其实也上心了。
他这么个身份,温宴又有自家案子背着,在京城这样一个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小心些,就与小狐狸梦里似的,暄仔都见不到春闱的考卷。
正屋里,温宴与黑檀儿达成了交易。
霍以骁回来,与温宴说了一番。
温宴的笑容凝了凝。
她思路快,当即交代岁娘道:“回一趟燕子胡同,问问大哥,那几个怪异的同窗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岁娘应声去了。
霍以骁抬眼看她:“你要寻上门去?”
“我不去,”温宴重新露了笑容,“这不是有黑檀儿嘛!”
霍以骁一愣,而后忍俊不禁。
行吧,小狐狸如此娴熟,看来这种活儿,没少给黑檀儿安排。
一只黑檀儿,哪里能同时看住几个人。
温宴把黑猫抱在怀里,捏着它的爪子,道:“让那几只跟班去?也许能顶用呢?”
黑檀儿十分不屑,它们能顶什么用!
罢了,好歹算个猫头。
可出发前,它得吃到鱼圆。
温宴说到做到。
放开了猫,她看着霍以骁,眼睛里全是笑意:“骁爷,今晚上,我做个汤吧。我在临安时吃过两回,今儿想吃。”
霍以骁没说话,只拿眼神看她,意思是有话直说。
温宴柔声道:“有些费力气,我胳膊没劲儿,你给我帮个忙?我们自个儿做,不麻烦厨娘动手。”
自己做的,与厨娘帮忙的,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可霍以骁知道,温宴有时候就是喜欢亲力亲为。
说了给她包汤圆,那就亲手揉面皮,又亲手搓猪油馅儿,煮或是炸,都是自个儿去厨房。
那他,就帮个忙吧。
毕竟,小狐狸那细胳膊,真的没有什么劲儿。
第393章 鱼圆
做鱼圆,用的是鲤鱼。
因着黑檀儿爱看鱼,除了园子里那几条大红鲤鱼,院子里的水缸里也养了鱼。
亲自动手的意思是,杀鱼都是自己来。
温宴显然不太适应这活儿。
会下厨,与能杀鱼,不是一回事儿。
霍以骁看了眼温宴提着的菜刀,刀刃银光闪闪,极其锋利。
看不过眼,他干脆与温宴换手。
然后,眼也不眨地把鱼给敲晕了。
“不会杀鱼,还逞强,”霍以骁正给鲤鱼开肠破肚,头也没抬,“一早就算计着我来杀呢。”
他会杀鱼。
那段过往,虽然霍以骁没有和温宴说过,但梦里的那个他大抵是告诉过她的。
一道生活了八年,很多事情都能看在眼里。
幼年时,兄弟几个胆儿就不小,敢烤红薯,大一些的时候,自然敢烤鱼。
霍以骁烤鱼的手艺是霍以暄教的。
暄仔话多,絮絮叨叨,从杀鱼到串鱼,如何烤,怎么才香,从头说到尾。
霍以骁嫌他话多。
霍以暄却说,这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了霍以骁,他以后才能等着吃白食。
道理一套接一套。
只是后来,暄仔没有吃上霍以骁烤的鱼。
“再去抓一条来,”霍以骁道,“既然做了,就多做些。”
温宴应了声,亲力亲为,自然连抓鱼都不借他人手。
黑檀儿负责从水缸里挑鱼,把鱼一爪子拍飞出来? 温宴负责捡,把鱼捡到厨房里。
霍以骁照着温宴说的,把鱼处理了。
温宴此时接过了刀子? 去骨头? 把鱼肉一点点刮下来。
两条肥硕的大鲤鱼? 最后成了案板上的那点儿肉,又被剁成了泥。
鱼泥装入盆中,温宴把后头的活儿交给了霍以骁。
“顺着一个方向搅? ”温宴道? “得上劲儿。”
霍以骁接了过来,听起来轻松,做起来也不难? 当然是对他而言。
鱼泥越大越沉? 霍以骁睨了温宴的胳膊一眼? 小狐狸确实搅不动。
全部处理了之后? 温宴把鱼泥挤成圆子? 下入沸水里。
鱼圆定了型。
这吃食讲究一个鲜味? 过度的调味反而会坏了味道。
岁娘来回话时,鱼圆刚刚浮起来。
温宴一面盛,一面听岁娘说话。
“那日,让大爷觉得怪异的总共有三个人,”岁娘道? “一人叫王笙? 与大爷同龄? 家就住在香居书院不远;另一人叫钱晖? 刚刚及冠,家里做书画营生,就在北大街上开着铺子;还有一人叫杨继临? 快四十了,也住在书院边上,家里有妻儿老母。大爷说,这三人都是跟着杜老先生念书多年,关系也算不错。因着年纪相仿,大爷与王笙、钱晖熟悉些,也一道吃过酒,与杨继林就是书院里的关系。”
温宴把汤碗装进食盒里,问蹲在窗沿上的黑檀儿:“记住了吗?”
黑檀儿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食盒,喵了一声。
回了屋子里,不多时,其他菜肴也一一摆桌。
霍以骁尝了一口鱼圆。
细腻顺滑,很鲜。
他看了眼,桌上摆着一大碗了,食盒里,还有一大一小两碗。
温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给大公子送一份?”
霍以骁没说,但温宴了解他,自是知道他心绪,再抓一条,总不是自己吃的。
果不其然,霍以骁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