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那碗小的,温宴端给了黑檀儿。
  黑猫兴奋极了,围着它的鱼圆汤转了三圈。
  霍以骁舀了一个,正往口中送,忽然一个念头滑过脑海。
  到底这鱼圆,是谁想吃?
  霍以骁抬起眼皮子,沉沉看着温宴:“诓我呢?”
  被拆穿了,温宴也不慌,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当听不懂。
  “今儿临时起意,做得简单了些,”温宴道,“下回,可以先拆蟹,把蟹粉灌在鱼圆里头。
  外头看,还是跟现在的一个模样,又白又嫩,一咬开,里头另有乾坤。
  还有诗呢,’黄金白玉兜,玉珠浴清流‘。
  听着就有意思,对吧?”
  霍以骁“呵”了声。
  小狐狸睁眼说故事的本事,一如既往。
  他先前也就是没有留神,听她可怜巴巴说什么胳膊儿没劲儿,被她带坑里去了。
  分明,从一开始,就是那只黑猫想吃。
  也不知道小狐狸和黑猫在做什么生意,最后掏银子的人,成了他。
  不过,那诗倒确实不错。
  霍家大宅里,霍以暄吃上鱼圆时,黑檀儿已经迅速地吃完了自己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跃上屋顶,往北大街去了。
  前几天在园子里“做客”的几只猫儿跟在它身后。
  北大街正是热闹时候。
  年节里,戏楼的生意极好,与之相邻的各家铺子也有了不少客人。
  自家买卖,饶是过年,也没有人愿意早早关门回去休息。
  钱家的书画铺子,亦点着灯。
  钱晖的父亲看着铺子。
  通往后宅的帘子撩起来,钱母探了头,道:“我刚给儿子送了碗汤,你要不要,锅里还有。”
  “留着给他喝吧,”钱父道,“这几天看他气色不好。”
  “快考试了,紧张吧,”钱母看了眼后头,又叹了一声,“是不是给他的胆子太重了,去岁才中了举,今年春闱,即便不中……”
  钱父重重咳嗽了两声:“不吉利的话,别说!”
  钱母不高兴地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吉利不吉利的事儿。
  科举之路不好走,多少人都是磕磕绊绊的。
  他们钱晖,这个年纪中举,不说惊世绝才,也算很不错了。
  想那杨继林,北大街一带出了名的老书生了。
  最初时,也有才子之名,等真的进了考场,连年不中,等他考中举人时,都已经而立之年,儿子都能写文章了。
  再之后,是漫漫的进士之路。
  一直考到了现在,快四十了,举全家之力供着。
  如此人家,哪有姑娘愿意嫁进去?
  到现在,杨继林的儿子都没有说着亲。
  今年若是能中,这家人也就熬到头了,若是不中,又得继续熬。
  而考场之中,杨继林的岁数还不是最大的,六七十不肯放弃的都有。
  钱母想,看过了这样的考生,钱晖若是一次两次不中,也不稀奇,不能给儿子太大的压力。
  “我们这个铺子,再支持他十来年,总是可以的,”钱母道,“他原也没有那么急,好像就过完年,突然就……”
 
 
第394章 夜
  夜沉沉的。
  离上元近了,今儿夜里没有雪,云层薄,月光洒落下来。
  没有那么凉,却是足够的冷。
  那帘子撩着,风从后院吹来,前头铺子里,台面上的蜡烛微微晃了晃,忽明忽暗,最后还是没抵住这风,彻底熄了。
  钱母赶忙迈进来,把帘子落下。
  与此同时,钱父麻利地重新拿火折子点了蜡烛,室内恢复了光。
  “第一场是在初九吧?”钱父叹了一声,“满打满算都没有一个月了,这不是越近就越急嘛,年前还能想着是’来年‘,一旦翻过了年头,日子算起来就不一样了。”
  “也是,”钱母点了点头,道,“可我担心他。我不懂考场上的那些,但我晓得,人一紧张、一乱,考试就不行。”
  家里开着书画铺子,又供着个书生儿子,钱母多少也有些见识。
  钱家最早时不住这里,为了让儿子念书,念好书,才搬到了香居书院附近,让他拜入其中,又盘下了这铺面,一门心思就为了供一个进士出来。
  而念书,也不仅仅只是孩子的事情。
  学业上帮不上忙,夫妻两人对钱晖的生活很是关心,常常去书院问状况,先生们时不时地,也会跟他们说些该注意的、能做到的事儿。
  钱父沉着脸坐下,道:“我也没逼他。我先前不也总说,就我们这样的出身,在他这个年纪,能考中举人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这要不是在京城? 换个乡下地方,谁家供出个举人老爷,不是全村摆宴、敲锣打鼓的?
  我早上还跟他说? 这次就是练手? 中了皆大欢喜? 不中,我们三年后再来。
  结果他阴沉沉地不吭声,我也没办法。”
  “你就不该说这些!”钱母瞪了他一眼? “还当你这个做爹的看不起他!”
  “我哪里是看不起? ”钱父听不得这话,道,“我是心平又气和? 哎? 我也不平? 读了这么多年? 眼看着要考了? 我哪里能真平? 不过是装给他看的。”
  父母之心。
  钱母明白,苦笑道:“你装的,儿子就看不懂了吗?我是劝不动他,也不敢劝。等过了节,你去书院寻先生说说? 先生的话他听得进去。”
  钱父应了声? 又道:“他不是和杨继林熟吗?杨继林经验足? 知道怎么平复考前考后的心思? 回头我去杨家,请他劝劝儿子。”
  “算了吧,”钱母啧了声? “别给杨家添乱了。考了这么多年,这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这要是再落榜,没的叫他老娘、媳妇怪到我们头上,说晖儿的事情让他分心了。再说个万一,万一晖儿中了,他落了,那怕是结仇。”
  “这有什么仇!”钱父直摇头,“你们老娘们就是事情多!”
  钱母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在这事情上和钱父再争,转身回了后院。
  老娘们事多就事多吧。
  设身处地想想,自个儿若是杨继林的老娘、或者媳妇,供了那么多年,又来一次失望,继续苦等三年……
  她也得疯!
  钱母站在后院里,看着依旧亮着灯的钱晖的屋子,目光灼灼。
  前头铺子里,钱父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等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客人。
  事实上,他家的书画铺子里,还是多了几只耳朵的。
  只是,来访者身形太小,个子又不高,轻轻巧巧越过了门栏,躲在了角落里。
  那是几只猫儿。
  打头的自是黑檀儿。
  没生意时,自然节俭,就那么点蜡烛光,又有架子遮挡,照不亮整个铺子,它们躲身极其容易。
  黑檀儿听完了这番对话,与它的小跟班们一起,又出了铺子。
  几个跳跃,上个屋顶,最后跑到了钱晖的屋子上头。
  底下静悄悄的,倒是钱母,还站在院子里。
  月光下,她瞥见了猫儿们,无奈屋顶高,她想赶,一时也没有办法。
  很快,几只猫儿跑了,只留下一只小不点,趴在瓦上,动也不动,像是打瞌睡一样。
  钱母见状,便懒得管了。
  野猫嘛,不吵着儿子念书就好了。
  若是她大呼小叫跟猫儿过不去,反倒是吵着儿子。
  留下来的是只皮毛黄黑相间的猫,很小,比一片瓦都大不了多少。
  而黑檀儿,已经带着其他猫儿,去了杨继林家。
  杨家住在一座四合院里。
  黑檀儿到的时候,四合院的正屋漆黑,东厢有油灯光,而西厢点着蜡烛。
  它从院中过,踩在水缸上,看了眼东厢,杨继林在书案后摇头晃脑,他又看了眼西厢,蜡烛下围着三个人。
  一老妪、一中年妇人,以及,一个青年。
  岁娘说过杨继林家的状况,黑檀儿一看就知道,这是杨继林的老母、妻子与儿子。
  那三人安安静静,没人说话,眯着眼、就着那点儿光,做着活。
  上元节,最不能少的就是花灯了。
  儿子拿着竹条编框,杨妻和杨母糊纸,谁都不吭声,却很默契。
  直到杨母用力揉了揉眼睛。
  “娘,”杨妻道,“你去歇着吧,我和仲哥儿来做。”
  杨母的声音很轻:“我再熬一熬,离上元没几天了,多做一盏是一盏的钱。等过了节,再歇。”
  杨妻闻言,没有再劝,只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些。
  黑檀儿看了会儿,离开了杨家。
  这家太沉闷了,都不说话,它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又留下一只半黑不白的猫,黑檀儿寻去了王笙家里。
  王笙家的氛围,与前两家截然不同,这里爆发了父子大战。
  王笙正在被他父亲骂。
  许是好面子,王父骂人也压着声儿,怕叫左邻右舍听了去,只是一张脸憋得通红,可见是气急了。
  “还有一个月,你连一个月都不愿意好好念了?其他考生,这会儿谁敢松劲儿,就你、就你!这时候还胡来!”
  王笙的脸色也很难看,顶嘴道:“我睡媳妇儿是胡来?媳妇儿娶回来不睡,娶她做什么?”
  王笙的媳妇儿拘束地站在一旁,脸红得滴血,根本不敢吭气。
  王父骂道:“你安生过日子,我管你这么多?你自己想想,今儿从天没黑到都快半夜了,你出过屋子没有?把你能的!”
 
 
第395章 吵
  王笙当然没有那么能。
  王父也不是傻的。
  现在是冬天,轻易不开窗,免得冻着。
  可这屋子里,说着是胡闹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但一点儿乌七八糟的味道都没有。
  王父觉得,儿子就是不想念书,不像备考。
  如此自暴自弃的态度,才是最最胡来的。
  王母在一旁劝:“你别急、别急,笙儿自小刻苦,这都临考了,不会想不开……”
  “那他这算什么?”王父气得一抹脸,“那么多年都苦下来了,好不容易去年秋榜中了,今年能试试春闱,结果他就这样!没个理由,没个说法,这些年就他苦,我们不苦?”
  王母哭着与儿子道:“你到底怎么想的,给我们说说?好好说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真的不容易。”
  王笙嗤笑了声:“既不容易,又何苦来哉?”
  王母哭声都顿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父问道。
  王笙吊儿郎当的,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你们凭什么觉得能供出个进士来?”
  “浑说!”王父道,“比你更寒苦的书生,难道就不念了?”
  “瞎猫撞到死耗子罢了,”王笙啧舌,“我反正撞不上。你们也就歇了这条心吧。”
  见父母妻子神色悲痛,王笙咬咬牙,又道:“看看杨继林,你们还不明白?中不了!
  他考了多少年了,回回不中,磕磕绊绊,总算撞大运撞回来一个举人,然后又周而复始,开始拼春闱,拼到现在,老娘眼花、妻子受罪,儿子,他那儿子反过来供老爹、供到比我还大几岁都娶不到媳妇儿!
  你们也想那样?想再过二三十年,你们老了,干不动活了,我儿子继续供我?”
  王父胸口几个起伏,怒气冲冠? 没压住火气,声音都大了起来:“胡说八道!你就胡说八道!”
  王母认得杨家人,一听那状况? 眼泪越发止不住。
  一边哭? 她一边还得拦着王父? 一遍遍说:“你轻声点儿、轻声点儿!”
  王笙梗着脖子,道:“谁让我没有一个好爹呢……”
  黑檀儿趴在门边,里头的动静? 听了个一清二楚。
  王家人哭闹了半个时辰? 才慢慢歇了。
  清冷的月光下,各家院子里的蜡烛也都暗了。
  黑檀儿没有急着回大丰街。
  这个时候回去,它也见不着温宴。
  温宴和霍以骁一准睡下了? 它要是大半夜去拍窗? 温宴倒不会说什么? 就霍以骁那人? 忒记仇了!
  哪怕他今儿亲自动手做了鱼圆? 他也是个记仇的!
  说起来? 鱼圆味道真不错,还想再吃。
  黑檀儿打了个哈欠,它就歇在王笙的屋子里。
  先前王父王母离开时,两人心思不定,压根没发现顺着他们脚边溜进去的黑猫。
  此时此刻? 王笙的妻子已经哭累了、睡沉了? 就王笙? 躺在那儿? 虽没有翻身,但黑檀儿听他呼吸,知道他醒着。
  直到第二天清晨? 王笙妻子醒来,黑檀儿才逮到机会出了屋子。
  王笙没有起,他四更天才睡的,这会儿睡得很沉。
  黑檀儿跃上了屋顶,慢慢悠悠地,晃荡回了大丰街。
  自家园子里,昨儿那几只猫都已经在了,趴在池子旁,脑袋挨着冰面,看底下的大红鲤鱼。
  黑檀儿叫了声。
  那几只猫顿时不看了,坐直了望着它。
  喵呼喵呼一阵叫,把昨儿夜里的状况都叫了一遍。
  邢妈妈从园子里过,瞧见这动静,一张凶悍的脸都绷不住,好生笑了一番。
  待到了正屋,她搁下手中食盒,一面摆桌,一面与温宴、霍以骁道:“黑檀儿在园子里训猫,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温宴捧着蜜茶,笑得眼睛弯弯。
  黑檀儿训完了猫,跑进了屋子里。
  岁娘在门后头摆了张小薄毯子,黑檀儿自己过去,在毯子上来回磨脚掌,又在上面打了几个滚。
  觉得自个儿干净了,它才进了次间里,跳到绣墩上,抬眼看着霍以骁和温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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