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长长的宫道两侧,宫灯都点上了。
  小内侍在前头引路。
  赵太保压着声儿,问毕之安道:“毕大人给个准话,这一回,皇上下决心了?”
  毕之安苦笑:“我哪儿有什么准话,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动静都这么大了,没道理雷声大雨点小吧?”
  赵太保摸了摸胡子。
  仅仅是工部、兵部的官员被停职,本来算不上什么。
  千步廊里打颤的,大部分都是心虚的。
  真正让赵太保意识到事儿不简单,是皇上让徐其润带人围了沈家。
  见赵太保沉默,毕之安也试探了一句:“老大人进宫,是想说春闱之事?”
  “本是明儿早朝启奏,现在,还是再问问皇上的意思。”赵太保道。
  毕之安听懂了。
  明儿恰好是大早朝,那会是一个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关心沈家去了,哪儿还关心谁中了谁没中。
  但是,名单敲定了就是敲定了,那么多双耳朵听着,后续没有改的道理。
  要调整要改,就只剩今晚。
  而会被涉及到的,是与沈家有明显关系的考生。
  待到了御书房外,通禀之后,吴公公引了两人进去。
  “四公子还在里头。”吴公公低声递了个消息。
  毕之安到了御前,恭敬问安,悄悄睨了眼皇上,看得出来,皇上情绪稳定。
  算不上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
  他松了口气。
  还行,四公子没有火上浇油、故意惹皇上生气,要不然,他和赵老大人,就来错时候了。
  赵太保示意毕之安先禀。
  毕之安呈了狄妻的状纸、供词以及那封自罪书。
  皇上看完,淡淡瞥了霍以骁一眼。
  有点儿意思。
  皇上问道:“毕卿如何想?”
  毕之安没有什么想法,他的嘴巴不过是描述皇上的想法而已。
  “狄察死亡的第二日,顺天府调查过,从仵作检查的结果看,他的确是自己悬梁的,至于是自愿还是被人逼着,当时没有查出结果,眼下也不好查。
  书案上少了自罪书,当时的结论,倾向于被人带走。狄察妻子今日递上来的,从笔迹来看为狄察亲笔,从墨色判断,不是新造之物。她说的那位书生,实在无从找起……”
  毕之安斟酌着用词,深吸一口气,道:“臣的意思也不是说狄察妻子诬告,而是证据缺了些……”
  皇上看了毕之安一眼。
  毕之安感觉到了,心中发紧。
  与此同时,另一人也看了过来,毕之安知道那是霍以骁,四公子也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毕之安垂着头。
  脖子有点儿痛……
 
 
第492章 顶真
  御书房里,油灯有些暗了。
  吴公公拨了灯芯,一瞬间,又重新亮堂起来。
  毕之安顾不上自己的脖子,硬着头皮往下说:“狄察妻子作为一内宅妇人,家中遭逢大变,又带着老母幼子匆忙出京躲避,她的状况宛如惊弓之鸟。
  依她自己供述,他们一家离京后,最初住在保安城一带,后来搬过家,几经周转,最后到了归德府附近。
  这其中,狄察老母病倒了,狄察在老家的胞弟突然失足落山而亡,这就让她更加紧张、害怕。
  如此一来,当听说归德府事情之后,她以为丈夫的死有隐情,想要进京伸冤,亦是情理之中。
  可她只有这么一封自罪书,当日那书生与狄察的对白又无人证,臣要以此断案,委实不足够了。”
  “那依毕卿的意思……”皇上开了口,声音听不出起伏。
  毕之安当即道:“臣以为,狄察有罪,那批御寒棉衣的采购贪墨,基本是板上钉钉了,而狄家人当日逃离京城,现今也是戴罪之身,但他们亦有要伸之冤,在案情真相大白之前,官府需得保护他们。
  他们察觉到周身有危险,几次搬家,臣会立刻请归德府协助,务必保证狄家人安全。
  同时,顺天府安顿好狄察妻子。
  这封自罪书,臣会让人比对墨色,看看是不是当时狄察书案上的那方砚、那块墨研出来的。
  可是,其中关键,还是瑞雍九年封口关增固是否有问题。
  若无,一切皆是狄妻的猜测,若有,那狄察十之八九是被沈家逼死的,沈家那儿怕狄察说出夹带铁器,先下手为强。
  毕竟,一旦牵扯上铁器,沈家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毕之安听见一声短促的笑声。
  很轻,也很快,就那么一瞬而已。
  笑的人是霍以骁。
  毕之安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章法,也极有道理。
  霍以骁撑着胳膊,越想越觉得毕之安是个狠角色。
  别听他先前那一条一条、仿佛在说狄察妻子的话靠不住,但最终落到实处的,是沈家要完。
  至于怎么完,他们顺天府不掺和,那是去北疆调查的官员的活儿。
  北疆查出来了,顺天府照着办,北疆查不出来,顺天府无能为力。
  也就是毕之安这种破脾气,敢在御前这么干,太极一转,大事情推出去七七八八。
  倒不是顺天府不干事儿,确实是不好办。
  毕之安有毕之安的骨气,有他自己的准则。
  他不办虚假的案子,证据有多少,就定多少,不可能为了皇上顺心就胡乱办案。
  先前小蝠胡同的事儿,顺天府的案卷上也是只记明确的人证、物证,其中附和皇上心意、与沈家有关的,列得明显些,但让毕之安虚构证据,不可能。
  霍以骁这么想着,突然就想起温宴说过的“毕大人”了。
  毕大人顶真。
  梦里的毕之安,一直没有逮住仇羡。
  他打心眼里怀疑仇羡,恨不能将此人绳之以法,为此不惜和方启川在散朝后大打出手,但他至始至终,没有伪造证据来陷害仇羡。
  那样的手段,不是毕大人的追求。
  皇上定定看了毕之安一会儿,指尖点着大案。
  沉吟片刻,他也没有为难毕之安。
  这人就这个破性子,又不是第一天了。
  若非如此,还坐不稳顺天府呢。
  “先这么办吧,”皇上道,“你让狄察妻子回忆下书生面相,画个画像出来。”
  毕之安道:“是,臣再让她仔细想想狄察以前还说过些什么,也许会有新的证据。”
  皇上颔首,示意他先退出去。
  毕之安自然不留着,麻溜地就退了。
  皇上这才看向赵太保。
  赵太保呈了一折子:“上头是初拟的杏榜名册。”
  皇上扫了一眼,在其中看到几个眼熟的名字。
  赵太保道:“依着答卷状况,从高到低而列,午后刚刚整理出来,原是明日禀报,只是……不说其他关系,沈家及其姻亲,此次供有四人上榜。”
  身份最突出的,是沈烨的孙儿沈鸣,那是沈家嫡出了。
  沈鸣考中,这是皇上意料之中的事儿。
  沈家家大业大,子弟再是走下坡,那也是跟沈临、沈沣相比,他们自家说的无人挑大梁,那也是因为唐云翳一个外姓太过出众,可毕竟人多,底子厚,苦读多年供出几个能考功名的,真不是多难的事儿。
  皇上与沈家之间,亦有平衡,一科出不了一个沈家人,那也不可能。
  沈鸣这样不缺才学的,考中了,不稀奇。
  至于将来能在官场上走多远,给沈家提供多少回馈,全看十几二十年后,皇上和沈家的拉锯到底能到哪一步。
  “这四人,还留不留?”赵太保问得十分直接。
  皇上抿了抿唇。
  平心而论,他不想留。
  眼下有机会给沈家来个狠的,这些人便是提名杏榜,最终也就是个名字,随着沈家的倒下而倒下。
  不如空出来,换上另四个。
  科举选的是人才,以后要用的,而不是选出来摆样子。
  可赵太保有此问……
  皇上道:“太保想留下?”
  赵太保神色凝重,想说什么,又看了一眼霍以骁。
  霍以骁会意了。
  三公,为天子师。
  赵太保要对皇上说点“重话”。
  先生训学生,天经地义,但先生想给学生留些面子,不想当着学生的儿子训。
  他在这儿,赵太保不敢训。
  霍以骁乐了,眉宇一扬,站了起来。
  他规规矩矩地告退,视线从那份折子上扫过,他眼睛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名字。
  当然,也是那人争气,考得不错,名列前茅。
  “霍以暄”三个字,工整无比,列在上头。
  吴公公送霍以骁出去。
  夜风有些大,吹得霍以骁衣摆摇晃,他大步往前走。
  他想起了霍以暄的小时候。
  那时,还是真正的“暄仔”,连书案都够不上,但他已经开蒙念书了,整天摇头晃脑。
  读书很苦,暄仔会叫苦,叫苦的话术层出不穷,各种惨淡,惹得霍大夫人眼睛通红,可他叫完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回去,捧起了书。
  一晃这么多年了。
 
 
第493章 公平
  吴公公回了御书房。
  他其实想再与霍以骁说几句。
  今日变故大,从霍以骁踏入皇城到此时此刻,满打满算,也就半天而已,但发生的事儿,朝野震三震。
  四公子那性子,说冷淡也没错,真冷到底了还好办些,偏他有时候狠。
  一旦钻了牛角尖,谁都拉不住。
  真疯起来,伤人还伤己。
  吴公公琢磨着,不管有用没有,好歹得再点一点四公子。
  此番“胜果”不易,之后步步为营,千万别疯起来,再去捅刀狠的。
  可是,吴公公分身乏术。
  因为,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上与赵太保。
  刚那两句话,吴公公一听就听出火药味儿了。
  里头若是缺了人周旋,回头那火药恐怕会炸开。
  毕竟,论脾气,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古话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皇上跟前的几位皇子,亦是各有各的性情,但,四公子其实是最像皇上的那一个。
  吴公公深知皇上脾气,只能先回去。
  果不其然,御书房里,虽然还没到剑拔弩张的那一步,基本也差不多了。
  吴公公恰到好处地,打破了那僵持住的气氛。
  “皇上,四公子回去了,”吴公公道,“原想着去常宁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可这不是太晚了嘛,就说明儿与四公子夫人一道进宫。小的刚使人去常宁宫报了,也免得太妃娘娘惦记着。”
  这些家长里短,让皇上僵硬的脸色略微舒展了些。
  从吴公公手里接过了茶,皇上润了润嗓子,道:“今儿确实晚了些。”
  赵太保垂着眼,暗暗叹了声。
  这话是“赶人”的意思。
  皇上不想再听他讲道理,但,赵太保不得不讲。
  明儿早朝上折子,里头的名字就一个都不能改了,礼部也要依着这名册去贡院外贴榜。
  固然,赵太保可以照着自己的意思办,先斩后奏,可皇上毕竟是皇上,不管结果如何,道理得说明白。
  “皇上,”赵太保轻咳了一声,抬起眼皮子,直直看着大案后的那个人,“科举,乃国之根本。”
  皇上道:“科举是为了选官,你留几个注定当不了官的?”
  “科举需求的是公正,”赵太保说,“您要说当官,前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缺,有些进士一辈子等不到缺,他们没有做过一天的官,但他们是进士,这是他们寒窗苦读多年的功勋!
  沈鸣的功底,不用老臣多说,他这次的文章,皇上您也看过,不敢说名列前茅、出类拔萃,但也是中上之作,足以让他在春闱脱颖而出。”
  皇上绷着脸,没有打算赵太保的话。
  赵太保是三公之一,是先帝爷当年定下的辅政大臣,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就算是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他,皇上都只有听着的份。
  何况,赵太保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皇上,事情若出在开考之前,你不让他们考也就罢了,现在是考了、能中,又没有舞弊,怎么能不算数呢?”赵太保占着理,也占着“师”,但到底还得顾念君臣,语气放软了些,“皇上,他们都是自己考出来的,得尊重他们的成绩。
  归德府那案子,还不知道最后查出来是什么样,万一……”
  这万一不太好。
  赵太保知道,他还得硬着头皮说:“万一沈家摘出来了,您把功名再还回去?”
  皇上:“……”
  赵太保道:“何况,杏榜而已,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上中不中,还说不好呢。”
  皇上把手中的茶碗往大案上一按,气得哼笑了一声。
  殿试?
  想得倒是好。
  赵太保皱眉,语气又要耿直起来,就见吴公公苦哈哈看着他。
  老内侍的眼睛里全是官司,意思明明白白,您老说归说,但说点好听的成不成?
  赵太保觉得不太成。
  他要只说好听的,又何必把四公子请走呢?
  可……
  罢了,看在吴公公的份上,好言劝吧。
  赵太保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住情绪,试着用皇上能接受的方式来说这事儿。
  “沈家那儿,沈临为光禄大夫,沈沣为荣禄大夫,沈烨官至少保,沈家嫡系之中,官职、功名都不少,全是以前一点点累上去的,”赵太保道,“都这么多了,不差杏榜上这么几个名字。
  该收了的时候,一并收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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