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暄一怔,忽然福至心灵,冲他挤了挤眼,乐呵呵走了。
“毛病!”霍以骁哼笑,点了一份鸡丝粥,装起来带走。
隐雷接了,跟在霍以骁身后。
见他们骁爷到了定安侯府的北墙下,他低声道:“只一碗粥,是不是太寒碜了些?您这还不如不带呢!”
霍以骁道:“这叫礼尚往来。你白吃人家一碗汤圆了?”
隐雷摸了摸鼻尖。
一个天没亮到驿馆厨房包汤圆,一个天大黑到府外预备翻墙。
骁爷管这叫作:礼尚往来。
两个神仙!
霍以骁才不管隐雷在想什么,一手打伞,一手食盒,一个翻身越过院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温宴肯定用过晚饭了,再添份片儿川,恐怕不克化,还是粥好,暖胃。
这家酒楼的粥,也是先前温宴夸过好吃的。
他选得挺合适。
第92章 歪理(霍以骁星耀值2000+)
熙园里的灯没有熄。
许是温宴精神不好,光线拢得很暗,在这样阴沉又潮湿的天气里,屋子与黑夜都快融在一块了。
霍以骁走到屋外廊下,收了伞,拿伞身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很快,里头传来脚步声,门被拉开了细细的一条缝。
岁娘站在门里,眼睛几乎都怼到了门缝上,待看清来人面貌,她侧身请人进去,又迅速关上了门。
见霍以骁上下打量她,似是一肚子不满意,岁娘赶紧解释:“骁爷,姑娘怕冷,门开得大了,热气全跑了……”
霍以骁把食盒递到了岁娘手上,打断了她的话:“拿进去吧。”
岁娘接过,问:“爷不自己进去?”
霍以骁解了身上披风,道:“不是怕冷吗?去去寒气。”
岁娘了然地应了一声,提着食盒绕进去了次间。
霍以骁面无表情整理着披风。
江南的雪子随风,风有多大,它们就有多飘,只那么一顶伞,压根遮挡不住。
不过是这么一段路,他肩膀、衣摆处湿漉漉的。
霍以骁自己不觉得什么,但怕冷怕出病来的温宴肯定吃不消。
小小年纪,比太妃娘娘的身体都要金贵了。
当然,这并不是霍以骁生气的点儿。
他已然晓得温宴体质,岁娘别说是开一条缝了,不开门只问来人都是寻常。
或者说,本来就该问!
温宴一个人住在定安侯府的最西北角,霍以骁两次过来,都没有遇上过附近有巡夜的婆子。
这一次,他都走到廊下了,慢腾腾收伞,这屋子里的主子、嬷嬷、丫鬟,没有一个人发现熙园里多了个外来者。
等他一敲门,岁娘直接开。
得亏来的是他,换作是个歹人,被人一窝端了都不稀奇。
就温宴自己捣鼓的迷药,往屋子里一吹,从人到猫,谁也跑不了。
他气的是这个!
霍以骁刚才懒得跟岁娘解释,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做主子的心大。
按说这么一只小狐狸,也遭遇过生活的捶打,怎么在这些细节上愣是不上心呢?
次间里,传出来轻轻的说话声。
温宴和岁娘在交谈着什么,霍以骁听不清楚,他在炭盆边站了会儿,都不见温宴从里头出来。
霍以骁垂着眼皮子,没好气地想,没心没肺!
今儿早上还把一遍遍把喜欢挂在嘴边,就差对天发誓来取信于他了,现在倒是拿乔了。
还说不是个过河拆桥的,等温宴知道温子甫要调去京城了,那桥瞬间就能化整为零。
木板、铆钉、绳索,列得整整齐齐,排得明明白白!
潮湿的斗篷留在中屋,霍以骁待寒意散了,抬步往次间去。
绕过落地罩,霍以骁看向温宴。
温宴坐在罗汉床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边上放了个矮几,那碗鸡丝粥就摆在上头,她拿着小勺,正送粥入口。
“……”霍以骁睨她,没好气地道,“吃得还挺香。”
温宴放下了勺子,冲他笑了起来:“骁爷特特送来的,肯定香啊。”
霍以骁哼了声,没坐罗汉床的另一头,只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了:“有客登门,就这规矩?”
温宴眨了眨眼睛。
哪家有规矩的客人,这个点翻墙登门的?
霍以骁一句话,愣是把两人正正经经的身份给说得危险万分。
温宴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琢磨着霍以骁的脾气,道:“我本是想去中屋的,叫岁娘拦了。”
岁娘微微瞪大了眼,在霍以骁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赶紧把脸上的惊讶都收了回去,挤出一个恭谨的笑容。
“岁娘说,我畏寒,前回骁爷走时就不让我送,怕中屋不及这间暖和,”温宴又道,“知道我一早要送汤圆到驿馆,骁爷点了一夜的炭盆,为我这身子骨操透了心,我若不听话,万一冷了,倒是伤了骁爷给我送粥的好意。”
岁娘的脸几乎都笑僵了。
她家姑娘,怎么说一茬是一茬的,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可看着霍以骁,岁娘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把嘴角弯成黄嬷嬷指导之下,宫中侍女最优雅、最得体的弧线:“是……”
霍以骁双手抱着胳膊,嗤得笑了。
小狐狸胡编乱造,明知道这话假得都边了,还敢往外蹦。
而他知道温宴在讲故事,还是被这么不用心的胡话说得哭笑不得。
他冲岁娘抬了抬下颚。
岁娘如获大赦,赶紧躲去中屋了。
霍以骁见岁娘落荒而逃,又笑了声。
还有别人跟他一样被温宴的胡话弄得进退两难、只能闭着眼走到黑,他稍微舒坦些了。
“连自己的丫鬟都作弄,”霍以骁道,“你也不怕她反应不过来拆台?”
温宴一手支着腮帮子,一手拿起勺子,拨了拨碗里的鸡丝:“她不拆台,骁爷就信了?”
霍以骁:“……”
歪理!
霍以骁按下这事儿,与温宴说防备:“问都不问一声,你就不怕有歹人?”
温宴慢条斯理咽下,道:“歹人不会敲门……”
霍以骁道:“温宴……”
温宴委屈得应了声:“歹人都有胆子到定安侯府行凶,又已然到了我屋子外头,岁娘不开门也拦不住……”
霍以骁听得脑门发胀,这都是什么?
不论有没有人拆台,她就只管先把胡话说起来,反正他都不信,小狐狸自己说高兴了就行;
既然拦不住歹人,那也不用多此一举问来人身份,来的是正经人,得开门,来的是歹人,别人会踹门。
歪理中的歪理,还是一脉相承的歪理!
霍以骁气得不想说话。
温宴忍着笑用鸡丝粥,等吃完了再哄也来得及。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静的。
霍以骁气了会儿,抬起眼帘看温宴。
温宴抱着碗,一口接一口,神色愉悦。
他暗想,小狐狸就是小狐狸,爱吃鸡,就那么点儿掺在粥里的鸡丝,都能津津有味。
罢了,跟她生哪门子气。
他气得仰倒,温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得不偿失。
“礼尚往来。”霍以骁道。
“唉?”温宴眨巴着眼睛,看了眼霍以骁,又看了眼粥,“跟什么往来?跟我的汤圆?”
第93章 他会做个鬼买卖(黑檀儿星耀值2000+)
霍以骁挑眉:“有什么不对?”
温宴轻轻叹了一声:“我那是自己动手一颗一颗包的,从揉猪油馅儿到包成圆子下锅,全是亲手做的,你这是铺子里买的,哪里能往来得了?骁爷可真是会做买卖。”
说完,温宴还撇了撇嘴。
三分委屈、三分无奈、三分嫌弃。
只一眼看去,不晓得是真心话还是装的。
霍以骁没有耐心去分辨。
这个温宴!
真不是他想生气,是温宴一盆一盆浇油。
竟然说他会做买卖?
他会做个鬼买卖!
他亏得底都朝天了,天天只能找补,免得血本无归。
小狐狸还往他痛处捅刀子!
早知道,连这碗粥都不给她捎带了!
哪怕是嘴上嫌弃着,温宴还是吃得一口不剩。
这鸡丝粥,用高汤做底,费火候炖出来的。
米熬得化开,厚薄恰当,加了香蕈丝增鲜,拌入鸡丝,又点了几点芝麻油增香,再配上两样小菜,冬夜里用上一碗,暖胃舒服。
吃完了,温宴才转过身来,正对着霍以骁。
“骁爷夜里过来,不是为了与我礼尚往来的吧?”温宴柔声道。
霍以骁的视线从温宴的手指上划过,看起来不似早上一般泛红了。
温宴那句话倒是没诓他,手指就是包汤圆弄的,缓过来就恢复了。
想了想,霍以骁道:“你鬼主意太多了,不叮嘱你几句,天知道你又要惹什么麻烦。
姑娘家家的,别整天想东想西,为了给你父母亲人翻案就不管不顾的。
别因为我在临安帮过你两次,就认为到了京城,我也会被你当靠山。
话说回来,靠山也不好找。
把山靠倒了不说,自己还跑不及埋里头。”
温宴没有打断霍以骁的话,骁爷语气虽然不怎么样,但意思倒也明白,全是为了她好。
但显然,不止是话里有话,还有一堆保留。
“骁爷,”温宴笑着问他,“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吗?甜枣我已经吃完了,现在就只剩巴掌了?”
霍以骁瞪她。
温宴不怕他瞪,还是笑眯眯地:“鸡丝粥是我们上回去过的那家酒楼买的。骁爷下午去衙门了?”
霍以骁一愣,很快就明白了温宴的意思。
从驿馆到定安侯府北墙,不经过那家酒楼。
理由也不是寻不着,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改了。
“我们再过四五天就去明州了,比你预想得要快,”霍以骁道,“时间不宽裕,得在小年前回到京城。你眼珠子不用转,鬼主意都收一收,再敢跟早上那样胡来,我保证让你一辈子进不了京。”
温宴抿了抿唇,她的眼睛才没有瞎转呢。
可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她直接点出了重点:“骁爷是说,只要我不胡来,就能让我跟你进京去?”
“不是跟我,你跟我进京算哪门子事?”霍以骁叹道,“年后衙门开印,顺天府万同知就告老还乡了,伯父觉得你二叔父有能力接任,到时候吏部会下调任文书。
他进京做官,你要能说服他带上你,你只管进京来。
这几日天寒,你就不用有事没事儿就往驿馆跑,冻出病来,躺上一月两月,最后耽搁了行程,懊悔的是你。”
温宴讶异极了。
自家二叔父竟然是个能在顺天府做事的料子,太让人惊讶了。
上辈子,无论是温子甫还是温子览,都不曾调入京城。
可能是彼此之间不熟悉以至有些隔阂,她在京中无论是起是伏,与二房、三房都没有过多的往来。
以她现在对两位叔父的了解来看,大抵是因为长房蒙难时,他们没能帮上忙,温宴咬牙翻案,他们亦出不了力,等一切尘埃落定了,自然也无法厚着脸皮来讨要好处。
直到温宴在庄子里睁眼,温子甫还是临安同知。
温子甫能在临安府站稳,一开始是沾了长兄的光,且温家久居城中,人脉不说多深,也算广,官场上行走,够他用了。
可临安和顺天府是不同的。
二叔父当真可以?
那位吃醉了酒,和兄弟两人在府门口,前一刻吵架、下一刻抱头痛哭的二叔父?
那位醉酒睡不醒,被底下人猜测会不会遭遇河东狮,叫二叔母一脑袋摁到凉水去里的二叔父?
别是霍以骁为了让她能进京,故意让霍大人帮忙了吧?
不过,这也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要是婉拒了,别说自己的回京路堵了,也坏了温子甫的升迁路,桂老夫人都能被她真的气傻过去。
希望真的是她看走了眼吧。
自家二叔父其实是有才有能之辈。
温宴琢磨着温子甫的状况,随口问了一句:“有说我三叔父的安排吗?”
“你……”霍以骁抬手,隔空点了点温宴,“想得还挺美的,我帮你把整个定安侯府挪到京里去成不成?”
温宴轻咳了一声。
京中寸土寸金的,她们家账面空空,还没个住处。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真逗霍以骁说个“成”字,恐怕就不好哄了。
温宴看着霍以骁,笑盈盈地:“那我这些时日肯定乖乖的,不让自己冻出病来,来年便进京。”
霍以骁:“……”
得了好处就卖乖。
行吧,总比得了好处还气他强些。
“总之,进京后也得老实些,你们定安侯府有仇家,我也有,别傻乎乎着了道,”霍以骁道,“你怕冷的毛病也得请大夫看看,小小年纪一身病,还大言不惭想一直跟着我,你有我命长吗?”
温宴下意识地要反驳:“我怎么就没你命……”
后面几个字,她声音越来越小,成了蚊子叫。
她反驳不了。
上辈子,她的确比霍以骁命短。
虽然温宴认为,这跟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关系,但输了就是输了,她认。
她这辈子,肯定得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