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般怜香惜玉。
少年微启唇道:“倘若要你的残肢呢?”
残枝?
乔乔怔了瞬间。
可很快,她却将另一个词语对号入座。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脚下“噔噔噔”后退,直到撞上了一扇绣花屏风,将那屏风也撞得轰然倒地。
身后透过窗纸的微弱光线勉强地打在乔乔的身后,可却不能带来丝毫暖意。
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那股子恐惧更是攀升了一个台阶。
甚至让乔乔后悔问出方才那话。
“你……你……”
她的声音终于毫无掩饰地颤抖起来,连呼吸都仿佛不够一般,紧促不堪。
“怕了?”
他隐没在墙角那片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也听不出语气。
黑色的云靴踩着光洁的地板,轻微的脚步朝她靠近。
他的脸从那黑暗里慢慢过渡到半昏暗中,就像是个与生俱来的鬼魅。
少年半蹲在她身前,即便如此,撇去那双长腿,他也仍旧高高在上。
他俯身将就迎合她一般,像抹挥之不去的阴影重新笼罩住她。
要她恐惧出汗泪,如此不费功夫就达到了。
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上面是层薄薄的汗珠。
他目光审视,随即冰凉的唇贴在她的额上,让乔乔那根神经终于彻底崩断。
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将她部分的汗珠卷入了口中,认真细细地品尝滋味。
他的掌心包裹住她纤细的后颈,唇又滑落到她的眼角,复又将她的泪珠卷入口中。
面无表情地模样做出这样的举止,就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没有一丝的情/欲。
最后停顿了一瞬,晦暗的目光落到她柔软的唇瓣。
阴冷的气息寸寸贴进,甚至两个人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难以剥分。
乔乔阖着眼睫轻颤,忍无可忍地抬手朝那张脸打了下去。
啪——
她没什么力气,可轻微的脆响声在室内也异常明显。
这让乔乔瞬间想到了当日映浓掌掴乔旧的场景。
随之而来的记忆,便是映浓那只溃烂的右手。
记忆串着记忆,许多被人忽视不见的细节都无限放大起来。
乔乔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猛然惊恐地抬眸看向对方。
映浓的手、映浓的手……
竟也是他?
原来这一切从很早就已经开始……
蛰伏在肮脏黑暗的角落里,骨子里流淌着冰冷的血,做着残忍的事情。
昔年他那样隐忍卑微,都要让映浓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那么眼下呢?
这个曾经羞辱过他、鞭打过他、又玩弄过他,让他曾经深深憎恶的少女,又该付出何等代价才够?
只僵持这么片刻,乔旧苍白的脸侧便浮现出了浅色的指痕。
他抿着唇角,阴翳的情绪却丝丝缕缕的从眸底溢散。
乔乔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就当我欠你一条命好吗?”
乔乔忍不住语气崩溃道。
她不想被人切下手指,手臂,缺少了任何一块都不想。
她来时只当自己最害怕死。
原来不是,是他让她知道这世上竟还有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乔大姑娘果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呵。”
少年反手抚了抚脸侧被掌掴的地方,微微转动漆黑的眼珠,幽幽地看向乔乔。
“虽然没什么必要解释。”
“但我要的只是你的汗液,泪液……”
“还有……”
骨节分明的食指代替了唇,不容反抗地重新攀到了她的唇畔。
这回乔乔却僵得动弹不得。
那只细长食指撬开她的唇瓣,细细摩挲。
还有她唇齿间的津液。
沈慕幽用的香料不过是五成相似。
而他一年前用她的血却可以制出八成像的香料。
若想要再近一步,则需要她的残肢,血液,汗液,泪液,津液。
可莫要说残肢,他不过是尝了尝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便吓得魂都不见。
为达成目的不折手段,他又焉能如她这般动辄感受到礼义廉耻的洗礼?
“为……为什么要这些?”
乔乔惊得微张着唇,无比震惊地望着他。
当着她的面做完这一切,竟好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少年倒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你可以去问问沈慕幽。”
也就是现如今宫里那位兰妃。
他眸光微沉,倒像是希望她早些与那沈慕幽搭上线……
可见他没能将她即刻变成尸体、制作成尸油的缘由实在不在少数。
毕竟她活着,他还能用她办许多的事。
可她一旦死了,却不能再复活。
在乔旧认为没有必要的时候,倒也不会这么着急要让她死。
他动了动手指。
乔乔却赶忙又道:“还……还有问题。”
“为什么是我?”
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举止都盘亘在乔乔的心头,让她惊惶又不解。
门口紧接着传来了敲门声。
“大姑娘,该回去了。”
门外声音尖利的老嬷嬷说道。
顺利地将时间拖延到结束,乔乔心里松了口气,却紧紧握住手掌,完全不敢懈怠半分。
***
从青阁出来,几乎耗尽了乔乔全身的精力、心力。
乔乔的小脸满是木然,仿佛灵魂早已经出窍,不知飞去了哪里。
乔茂勋派来的老嬷嬷再三打量,确认她没有失身于人,可却又不知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乔乔这般反常,老嬷嬷也不敢再多问,只令车夫快马加鞭地回去。
一直等到深夜,乔茂勋才疲惫地从外面赶回来见乔乔。
当乔旧准时地让人将乔蕴送到了指定的地点后,乔茂勋便知晓乔乔是成了。
他今个儿是怀着绝望出门,知晓这事情成了以后更是绝望。
他亲自为长子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厚葬,悲痛心情可想而知。
他自然比谁都要清楚长子作孽,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可贵族子弟哪个不是如此?
乔茂勋不过是个文臣,又是个一辈子活在权势庇佑下的权贵。
被迫做了这样惨烈的事情,对他而言又岂止是精神上的折辱。
书房中灯火通明。
乔茂勋连日来却仿佛苍老无数,唯有见到乔乔的瞬间眼睛才有了少许光亮。
他当着面,又问了乔乔一遍,“乔乔,你……成功了吗?”
要除去乔旧此人,已然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乔乔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摸摸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浸过药汁的小指正微微泛紫。
“女儿亲手奉给他的那杯茶水,他最后是喝了的。”
乔乔情绪难辨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去掉了姨妈血内容)
感谢在2021-06-14 23:08:53~2021-06-15 22:0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成一口小胖子、伊澜、朦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药石无医、锦西知 10瓶;(≧≦) 9瓶;清梦星河 5瓶;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乔旧害了乔蕴, 他在朝廷里注定会遭受到来自乔茂勋的报复。
乔茂勋这几十年的人脉与世家积累下的亲缘,要将乔旧踢出朝廷绝对不会太过费力。
可他要报复乔旧,就不仅仅让乔旧失去这一样。
这些士族手里通常会有一些用来对付下民的毒/药。
乔茂勋让乔乔下的药是一种慢性的毒/药。
时日长了, 会让人慢慢五感丧失,嗅觉, 味觉, 甚至是视觉和听觉。
是一种与让乔蕴变成人彘近乎一致的残忍。
可他们这些掌握着毒/药的权贵往往也会掌握解药。
并不是怕自己反悔想要救回对方, 而是怕自己被旁人陷害之后误食。
至于被毒害的人,往往过了一定的期限内没有服用解药, 那么便是有解药也同样救不回了。
到时候,离开了朝廷又毒发到最后一步的乔旧会何其凄惨?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得到的东西失去, 拥有的健康流逝,这便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乔乔,这解药你收好。”
乔茂勋让乔乔去做这件事情, 自然也会保障乔乔的安全。
乔乔收下瓷瓶,慢慢退出了乔茂勋的房间。
走到廊下, 乔乔攥紧瓷瓶时指尖上的伤口蓦地一痛。
她低头看去,看到指尖上的伤口。
她想起自己在青阁里用帕子轻轻包裹住指尖伤口的场景。
直到亲眼看见乔旧将存着自己血液的玉瓶收起,乔乔才相信他是认真的。
想要她的泪液, 唾液, 汗液, 血液, 甚至是残肢。
其他的意图虽未曾透露, 但乔乔甚至觉得他未必不想要她的尸体……
彼时青阁之内乔乔纤弱的身体一个寒颤,她连忙掐紧手指遮掩。
他的态度就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猪圈里可供宰杀的牲畜。
但因为这头牲畜的稀缺性导致他不能像其他屠夫一样粗鲁,而是要一点一点获取她身上的东西来研究使用。
自己是来和他谈判的, 乔乔必须拿出自己的骨气。
她忍着脸色的苍白,一字一句对他说道:“两个月内,我若是将欠你的偿还给你,你往后就别想打我的主意,如果我做不到,便给你一条手臂。”
慢慢说出些话,乔乔像是吓跑的魂儿归了位,又道:“乔旧,我方才……只是怕死,但你要知道怕死是人之常情。”
但凡她来之前有人告诉她,乔旧会说出“要她残肢”这样惊骇的话,那她再害怕也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表现出来。
她说完却很没有底气地补充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
乔旧喝了口茶,是她方才倒好凉透的那盏。
他温吞将茶水喝干,略感无趣地丢开了茶盏。
“一个月。”
乔乔看着他眼底淡淡浮现的轻慢,指尖愈是掐紧。
他是瞧不起她。
就连神色都仿佛在讥讽她:能不能活得过一个月都不好说。
“这般狼狈,绝不会有下次。”
她被他的轻慢所激怒,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以往几分张扬跋扈,她挺直了背,僵硬着四肢离开。
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自己方才被他吓破胆子的记忆。
而他薄唇里吐字如金的“一个月”,就是她从他这里得到的唯一进展。
一个月后,乔旧会被那些权贵联手赶出朝廷,在他跌入泥淖的同时,他会五感尽失,生不如死,让乔氏一族满意,他们才会就此收手。
在那之后,乔乔让人给他解药,还他一条生路。
从前乔乔无知之恶羞辱过这个少年,鞭挞他,断他前程,后来他也羞辱乔乔不曾手软。
持善师太几乎每日清晨都会给乔乔讲一个佛家的故事。
佛祖割肉喂鹰,度厄奉善,普度众生,大爱无疆。
乔乔惭愧,自己做不得持善师太想象中的善举,也阻止不了父亲的愤怒。
她能做的,只是抹消她与乔旧的这一笔孽债。
金殿门外,叶平华去见天子身边的福公公。
福金公公笑眯眯问:“叶大人,陛下要的香粉取来了没有?”
叶平华忍着冷汗暗自觑了一眼金殿内的情形,低声道:“还……还没有,那卖香粉的货郎好几日没来了。”
福管事笑眯眯的眼转而一凝。
待进去禀报之后,他又沉着脸,眼波阴森道:“那就再给叶大人三天时间。”
“是……是,微臣遵旨。”
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对于叶平华来说根本不够。
因为这香粉根本不是他的。
“念真,昔日那香粉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叶平华舔了舔唇,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同僚。
乔旧将手里的书分门别类地放入书架之上。
“怎么了?”
乔旧温声问道。
叶平华道:“上次你告诉我是赶集时买到的,可我等赶集那日买遍了市面上的香粉,都没有你赠我的那款。”
乔旧似乎很是诧异,“朴之兄很喜欢么?”
叶平华语气微妙道:“是啊。”
他不会告诉乔旧,他携带着香粉时取悦了天子。
他与乔旧是同一届的进士,乔旧虽为探花,但天子最喜欢的不是状元榜眼亦或是他,而是叶平华。
如果告诉天子香粉是乔旧的,那么叶平华要面临着什么不言而喻。
眼下他便犹如溺水的人一般,紧紧拉住乔旧,恨不得跪下求他。
乔旧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那我就再帮你找找。”
叶平华眼睛骤然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晚上乔旧回去,慢慢地将一只漆盒里的粉末用银勺搅匀。
一年前用乔乔血液制出的香粉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他在青阁时又试探了她。
他想过她体内的血和体表的血会不会又不同……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炼制出尸油。
但尸油也终究会用完。
在没有十足把握时,他还是选择继续用她的血制出“七成相似”的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