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吗?
他竟然在……弑兄!
容钦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渐渐消停,乃至最后,四周都是一片死寂。
乔乔紧紧抱住膝,直到脚步声陡然间来到了跟前。
少年的脚步向来像猫一般,唯有在极近的距离,才会发出些许动静。
这是她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乔乔紧紧阖上眼,不敢再看。
惊惧之下,她躲进了一个狭窄的柜子里。
因为她撞见了他弑兄的现场……
脚步声在柜子前经过,然后在没多远的地方忽然停住。
“乔乔,乖乖地……自己出来。”
少年垂眸,背朝着柜子,却又耐心地换了块新帕子,继续拂去剑上滴答的血。
阴沉的语气慢慢地在室内回响。
他轻轻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一般,重重地叩击着乔乔的心脏。
掀起眼睑,看向对面模糊泛黄的镜子,在他背后的柜门瑟瑟地抖了一下。
他极缓慢地说:“我已经……”
“看见了你啊。”
***
少年的耐心其实并不是很好。
昔日之所以会放她离开船上,也并不完全是被她的眼泪所软化。
就像不明白乌鸦喜好吃腐肉一般,天真的少女想要喂他吃草。
即便告诉了她,她兴许也会认定他可以去学会吃草。
那么只好亲自演示给她看,让她明白,乌鸦喜欢吃的东西,是腐烂腥臭的肉。
无法被教化,更不会被改变。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地狱里的低语,阴翳可怖。
如他所愿,少女心理几乎要崩溃。
发觉自己竟颤抖地碰响了柜门,乔乔再忍耐不了这样黑暗狭窄的空间,跌出了柜子。
然后便直接看见了那双沾满了血的靴子。
颤颤巍巍地缩到墙角,接着用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直至那片高大的阴影降落下来。
他愉悦地与她分享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消息。
“你看,阻挠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看着她自欺欺人的举动,他毫不避讳地将他的丑恶一点一点剖开。
在她的面前,展露无遗。
他从来都没有打算遵守承诺……
“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在船上告诉我?”
她捂着眼睛哽咽,有泪珠子从指缝里渗出来,却始终不愿直视。
仿佛他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为什么?
乔旧忆起她在船上的话……
当然是因为她那些惹人发笑的话,天真至极的念头,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错误解读。
让他也无从告诉她,他的恶,他的卑鄙。
她怎么会觉得他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你年纪小,天真一些也是寻常。”
“我只是想让你看得更清楚些……看清楚我的心意罢了。”
不是他有多爱她,或是多么卑贱的心意。
而是那份下流的,龌龊的,充满了阴暗的心意。
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有底限有道德。
剑尖不沾有一滴血,正慢条斯理地划烂她的裙摆。
“看清楚了么?”
“乔乔……”
他的心,那样的肮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21:07:18~2021-06-30 21: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羌~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东西能有什么坏心眼 84瓶;羌~羌 30瓶;文学舔狗 18瓶;吃成一口小胖子、35490281、望溪石 10瓶;向阳、御坂御坂、糖水好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就像是一个得不到救赎的魔鬼。
在长久的失望之后, 他似乎已经不再渴望少女的垂怜。
仅仅是得到她就足以。
乔乔今日穿的裙子是一袭天水碧,裙面似光滑缎子般,浮动微微珠光, 行走间如轻轻波纹,清澄如洗。
眼下, 如花的裙面上却多了道狰狞裂痕, 从她的脚踝裂开, 攀爬到她的膝弯。
乔乔颤耸着肩,抽泣道:“别让我讨厌你……”
少年不紧不慢挑开镶了珍珠裙面的动作霎时微微一顿。
察觉出他的迟疑, 乔乔挪开湿濡的双手,迅速缩起小脚, 喑哑道:“乔旧,我是真的不讨厌你,曾经, 甚至……甚至还喜欢过你的。”
听到这话,乔旧面上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
她何其虚伪?
他向来平静的脸上因她这句话却渐渐染上出一丝阴霾。
“喜欢?”
“哪里来的喜欢?”
昔日因为她这一句“喜欢”, 他付出了那样可笑的代价……
他蓦地举起她的腕,逼她看着自己。
“既然是喜欢过的,为何也不多看我一眼?”
乔乔惊得睁开了眼, 可只看到他布满煞气的脸庞一瞬, 她便立马颤地转开头去。
仿佛他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粗暴地攥住她的下巴, 逼着她看他。
唇角渐渐挑起一丝狞笑, “是我这幅皮囊没有年少时养眼了吗?”
“还是我脸上有血?溅上了别人的碎肉?”
他说得极其可怕, 又紧紧攥住少女的双腕,毫无间隙地将她抵在身后的漆柜上。
“别……别说了!”
乔乔压抑着想要尖叫的念头,周身几乎寒透,却完全不敢想象他方才在外面的院子里到底都做了什么。
“可知晓红色的祝颜花要如何有?”
他低下头去, 轻缓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低喃。
乔乔哽咽了一声,小声答他,“这世上没有红色的祝颜花,只有粉白二色。”
“是有的。”
他似回忆一般,慢慢说与她听,“有一种血虫炼制成蛊之后,需要在特殊的环境中吸血,然后腐化,将这些腐化的血蛊充当花肥敷上一晚,就可以得到红色的祝颜花了,是不是很神奇?”
他说得令人很是不适,乔乔却倏然间想到当初他们生出憎怨的伊始。
她泪怔怔地问,“在……在什么环境?”
他冰冷的瞳仁如同蛇目一般,毫无温度。
他启唇答她:“在胃里。”
要生吞下去,让它们活着进入胃里,还要掐准时辰,在它们吸食了人血之后,会在胃里翻涌挣扎,死亡,腐烂,这样的血蛊取出来后充作花肥,就可以得到红色的祝颜花了。
至于怎么将它们重新吐出来,这样的过程她必然也不会想要听。
即便如此,乔乔的脸色仍旧微微煞白,胃里一阵翻涌。
“所以乔乔,别再提那件事,也别再说那两个令人倒胃口的字。”
因为听见这两个字,他就会想起自己愚蠢到几乎不堪直视的少年心性。
即便嘴上不说,可心里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做过的蠢事,举不胜举,最后左不过就是换来她的一顿糟践。
为了得到喜欢,他做的软酥,他赠的簪子,就如同红色祝颜花,哪一样不愚蠢可笑?
即便被知晓了,亦是不过让人平白作呕罢了。
所以憎恶他吧,往后也再别说喜欢那两个字。
他的手指刮了刮她冰凉的脸蛋,像是毒蛇攀附在她的面颊。
往后再用不到她的血。
除了供他发泄恶欲,她对他毫无意义。
***
奉德殿中。
内侍通传了三皇子回宫的消息。
容无殷握住奏折的双手微微一顿,抬起那双与乔旧相似的双眸。
待传召进来,却是乔旧怀中抱着一只方型的红色锦盒,一步步走上前来。
“容钦没折腾你,就这么放了你?”
容无殷搁下了朱笔,笑意不达眼底。
“朕还以为,以他那自私阴险的秉性,多少要让你带些伤痕才是。”
他的语气仿佛对哪个儿子都不曾待见过。
“父皇何不先将盒子里的东西过目?”
“里面是什么东西?”
乔旧视线掠过盒子,答:“自然是父皇心心念念的东西。”
容无殷目光冰冷地打量着他,食指尖戳了戳桌角,“放在这里。”
乔旧恭敬地称了个“是”,便将那锦盒放在了容无殷指定的位置。
在搁稳之时,少年的手指却甚是不经意间滑松了一瞬,令那锦盒瞬间倾倒。
盖子被撞开来,里面没能固定的东西就像鞠球般咕噜噜滚了出来,带着血迹,滚到了容无殷的眼皮底下。
倒立扭曲的五官,黑发垂落在桌面,以及脖颈上撕裂一般的红白浑浊断口。
即便是如此恐怖的场景,容无殷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他的大皇子……
容无殷的呼吸骤然一窒。
“大皇兄他太不小心,去黑风寨时,被黑风寨里的人给杀害,不过幸好,儿臣将大皇兄的人头给带回来了。”
“遗憾的是,没能给他留个全尸。”
这份遗憾,被人用着愉悦讥讽的语气慢慢阐述出。
容无殷呼吸一窒。
容钦死了?
他的大皇子死了?
他想发出怒吼,可所有的声音因为忽如其来的暴怒而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站起身,却因呼吸困难,脸色越来越青。
“父皇那么喜欢吸食香粉,怎也从不怀疑香粉里会有旁的?”
少年扶了扶额,恍然大悟一般。
“哦,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这条伤痕累累、四处卑微温驯的狗,终于撕开了温善的表面。
“当父亲的,肆意折辱自己的儿子时,都不曾会这样心狠手辣要杀他的儿子,当儿子的受再多羞辱又怎么会要杀自己父亲呢?”
乔旧抬起靴,将那滚落在地上的头颅重新一点一点地踩在脚下,目中凉薄。
“所以我会告诉别人,父皇因为大皇兄的死而震怒,从此变成了一个不能说话、不能视物、也不能动的废人。”
容无殷双目暴突,抬手将那沉重的御案推翻。
外面的护卫终于听见动静持剑冲进了殿中。
天子狼狈地倒在龙椅一旁,却听三皇子朝他们吩咐道:“去请太医过来,父皇他受惊过度。”
三皇子将天子稳稳扶起,一下又一下拍抚着他的后背。
容无殷近乎扭曲的面容朝着那些护卫,而那些护卫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出,背对着他们少年的异常。
忠心耿耿的下属都退守到了一旁,放任着这条豺狼陷害自己。
乔旧冰冷的眸光定格在了龙椅的位置,在他耳侧,低声呢喃。
“父皇往后虽不能说,不能看,也不能动,但却还可以听见外面那些人恭贺着儿臣,成为了皇太子。”
不久的将来,还会恭贺他,登基皇位。
大皇子死在了黑风寨中,即便黑风寨已经被三皇子派人所夷平,这个消息仍旧震惊了朝野上下。
而天子更是因为惊闻长子死讯,而受到刺激一病不起。
所有的重任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在了这个年轻的三皇子肩上。
经天子授意,册封为皇太子,暂代朝政,这才堪堪稳固了局势。
而朝臣们几乎也已预料到,没有任何其他子嗣的天子在病倒之后,下一任帝王的人选毋庸置疑。
乔乔被困在了一个形似笼子的房间里。
说是形似,因为这个房间是用人住屋室砖瓦所砌成的,可偏偏那么像一只笼子,极其可怕。
好像不管怎么做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她啃咬着食指忍住对幽禁的恐惧,听着那些婢女满心为成为太子的乔旧欢喜时,心中却在不断地回忆着书中可怕的片段。
第二本书里的天子没过多久就会去世。
可天子选择了让所有肖似元后的妃嫔殉葬,除了容妃之外。
所以沈慕幽不仅不会成为太妃,还会陷入危险。
这也是乔乔眼下一次次鼓励自己坚持住,坚持到见到表姐为止的唯一一件事情。
“乔姑娘拒绝进食,也拒绝饮水,她还挠伤了那些仆妇……不许她们靠近。”
“也曾试着逃跑……”
“似乎每夜都是噩梦,时常惊醒过来……”
内侍小声地汇报着乔乔的近况。
“孤知道了。”
太子手中的笔始终不曾停过,直到内侍退下,他才顿住了动作。
字迹错了一笔。
他搁下笔,叫人准备车马。
直到这日,已经成为了太子的乔旧终于重新踏足此地。
乔乔睡梦中醒来,见他立在榻侧,先是一惊,而后却立马揪住他的袖摆。
“没有……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红色的祝颜花。”
少女仿佛终于找到了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说着,两行清泪便怔怔落下,啜泣道:“乔旧……带我去东宫吧,我不要呆在这里。”
“在这里,她们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水喝。”
撒谎。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的手。
乔乔却死死不肯松开,咬紧牙道:“我每日都梦见了你,梦见你赠我的花,梦见我收下之后极好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