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乐站住了步子,道:“好,那就再等半个时辰,若是二哥来不了,我们就先开始吧。”
她当先往仪门内的浣花堂走去,一行人跟在她身后簇拥着,应珏哪里肯放过裴寂,走不多时便又取笑起来:“无为,你顶着这幅模样就敢出门,我看不到明天,这事儿就要传遍长安城了!”
裴寂神色淡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传得快,尤其是有应珏和康毕力这两个爱玩又交际广的,越发是事半功倍,过了今天,长安的豪贵人家多半都要听说,崔家也必定能得到消息,至少这一半年,应该不会再有人想着与他结亲。
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门吏很快走来禀报。
还真来了。应长乐点点头,道:“走吧,都跟我去迎接殿下!”
正门内,应琏下了车辇,含笑看向眼前的人,道:“太子妃手头还有些事,只我自己来了。”
又看向康毕力:“怎么不见永昌?”
“永昌病了,”康毕力笑道,“来不了。”
应长乐横他一眼,道:“永昌病了,我怎么瞧着你还挺高兴?”
应琏知道她素来看不惯康毕力,生怕他们又吵起来,连忙带过话题:“我听五弟说,今天是要猎鹿?”
“对,”应长乐猜到他的意思,笑了一下,“我准备了一匣子瑟瑟石做彩头,二哥,就看你能不能拔得头筹了。”
应琏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人,笑道:“五弟、六弟都是弓马娴熟,齐将军又是有名的神箭手,我怕是拿不到七妹的东西了。”
却在这时候看见了紧紧跟着裴寂的沈青葙,因着脸生,不觉多看了几眼,应珏忙凑到跟前捂着嘴,嬉笑着小声说道:“二哥,那是无为带来的小娘子。”
沈潜的女儿?应珏不由得又看了沈青葙一眼,虽然裴寂没有提过,他也没有问过,但此事在裴寂回长安的第二天他便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裴寂竟把她带出来见人,来的还是长乐公主府。
应琏下意识地看向裴寂,这才发现他嘴唇竟然肿起一块,不觉又是一怔。
应长乐嗤的一笑,道:“二哥,玉裴郎这副模样,你也是头一回看见吧?”
应琏便知道里面肯定有故事,不过他一向宽仁,不想细问起来落了裴寂的面子,便只一笑,道:“走吧,我们猎鹿去!”
猎场位于公主府东侧,堆土为山,遍植树木,又从野外抓来许多狐鹿獐兔之类散养在其中,虽然处处都是人工,但各处布置与天然山林也不差多少。应琏纵马走在最前面,率先发现树丛中一对鹿角高高翘起,微微一笑,道:“七妹,我看见了一只!”
他当先催马追了过去,卫队紧随其后,一道烟地走了,剩下的人见他动手,这才四散分开,各自围猎。
裴寂依旧勒马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沈青葙骑着一匹个头小些的儿马跟在他身后,虽然低着头,余光却在飞快地观察四周。齐云缙跟着应玌去了西边的坡地,应珏跟着应琏,早跑得看不见了,应长乐刚刚也走了,从她进府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询问择选乐舞的事,该怎么办?
手突然被握住了,裴寂低头侧身,小声嘱咐她:“你跟着我,不要与我分开。”
沈青葙点头答应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远处的应长乐。是找机会问她,还是问应珏?应珏似乎一直话里有话,可应长乐同为女子,似乎搭话更方便些。
却在这时,应长乐勒马回头,遥遥问道:“玉裴郎,你怎么不动?”
裴寂松开沈青葙,略略抬高了声:“公主恕罪,臣不擅射猎。”
下一刻,应长乐催马跑了回来,笑吟吟地看看他,又看看沈青葙:“这话未免太假,马球打得精绝,焉能不擅射猎?”
她忽地扬鞭在裴寂马身上狠狠抽了一下,大笑起来:“走吧!”
玉骢马一下子蹿了出去,裴寂心里惦记着沈青葙,连忙用力控住缰绳,压制住马匹的速度,耳听得身后蹄声急促,应长乐眨眼间便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紧跟着是沈青葙,两匹马一前一后,四蹄翻飞,竟是一下子越过他,疾疾冲向了前面。
裴寂眉梢一挑,头一个念头就是,原来她马骑得不错。
应长乐回头时,先看见裴寂在远处跟着,催马追来,又看见沈青葙在马背上疾疾闪身,躲过道旁伸下来的树杈,应长乐笑了下,随口说道:“你看着娇滴滴的,我还以为你不会骑马。”
马蹄声又快起来,沈青葙追上来,落后她半个马身的距离,急急说道:“殿下,我带了琵琶过来。”
“哦?”应长乐看着她,目光中都是掂量,“你想如何?”
“那天用的琵琶不称手,”沈青葙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何况裴寂在不远处就要追来,纵然早已经鼓足了勇气,此时依旧觉得心跳得厉害,“我想再为殿下弹奏一次。”
应长乐回头又看了眼裴寂,笑了起来:“裴寂知道你的打算吗?”
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但沈青葙见过她维护永昌郡主的模样,下意识地对她有几分好感,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我不想让他知道。”
却在这时,耳边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破风之声,紧跟着座下马突地一跳,仰头长啸一声,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疯狂地冲向道旁的密林。
沈青葙死死抓着缰绳,口中呼喝着,想要稳住马匹,紧跟着又是一声风响,马匹又是一跳,彻底失控,穿过密密的灌木,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去,沈青葙高声呼救,余光瞥见远处的裴寂死死拽着玉骢马的缰绳,竟也是失控一般,冲进了另一边的猎场。
被人暗算了。沈青葙极力稳住心神,回忆着从前沈白洛教过她的驭马技巧,用尽全身力气把缰绳勒到最紧,眼前突然人影一闪,枝杈间落下一人,没到跟前,先已重重一脚踢中了马身。
他力气极大,马匹嘶叫一声,轰然倒地,沈青葙惊叫着,眼看就要被压倒在下面,一只粗粝的手猛地扯住她,硬生生拽出来,阴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青葙。”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字肥章,累死我了,晚九点还有一次更新,记得来看哦~
第53章
双脚踏上实地, 沈青葙认出了眼前的人,齐云缙。
林中树木茂密,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昏暗的光线让齐云缙的神色越发显得阴鸷,枝叶间漏出来的一点光斑落在他眼角处, 明暗对比, 变幻莫测, 沈青葙一颗心如同擂鼓,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是他, 方才在马匹疯跑之前,她听见的那两声细小的风响是他弄出来的, 大约是用什么东西击中了马匹,才让马突然受惊疯跑,裴寂的马突然狂奔, 多半也是他动了手脚。
沈青葙努力冷静着心神,眼下只有他们两个, 密林外最近的声响也隔着一段距离,赶过来还需要时间,她你梦乱了方寸。
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 齐云缙上前一步, 正要开口, 先听见沈青葙冷冷说道:“放开我!”
齐云缙眯了眼, 在昏暗的光线中, 细细看她。她比起之前见面的时候,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像这般当面呵斥他的胆子,从前她应该是没有的。齐云缙低下头, 神色中露出玩味,低声道:“几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
下一息,沈青葙拿着手中的马鞭,用力向他打了过来,齐云缙不得不松开她,退后一步躲开,跟着一把抓住鞭梢夺了过去,竹制鞭梢凹凸的纹路重重划过手掌,沈青葙拧着眉,忍住痛意。
齐云缙拿着马鞭,把手有点潮,想来是她攥得太紧,沾上了手心的汗,小小的马鞭细软精致,在他看来不像武器,更像是玩具,齐云缙搓了下指尖沾上的汗,将马鞭塞进自己腰间,道:“沈青葙,某有话要跟你说。”
沈青葙看出了他与以往几次的不同。他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他在忌惮应长乐,他不敢在这里动她。这让她多出几分底气,况且林外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公主府的人就快找过来了。
她得想法子通知外面的人,她在这里。沈青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势,高声说道:“齐云缙,这里是公主府,不是霍国公府,我是公主请来的客人,若是你敢乱来,公主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齐云缙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略一回想,是了,方才应长乐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应长乐说的底气十足,因为她有这个能耐,而眼前的人么……齐云缙的目光移下去,发现她半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握着拳,袖口还有些微微颤动,她在怕。
齐云缙嗤笑一声,道:“放不放过的,都是后话,只说眼下吧。”
下一息,对面的人突然返身,向左边的空档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来人……”
齐云缙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捂住了她的嘴,正要说话,脚底下突然一疼,她拼尽全身的力气,重重踩了他一脚。
齐云缙一下子翻了脸。原本手上还拿捏着分寸,此时手掌向上一挪,连嘴带鼻一起捂紧,冷冷说道:“不知死活!”
她无法呼吸,眼见一张粉嫩的脸霎时间憋得通红,眼角闪着水光,应该极是痛苦,可她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他,柔弱中的倔强,绝不肯屈服。不知怎的,齐云缙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手掌松开一点,低声说道:“你不乱叫,某就放开你。”
她在他手中,艰难地眨了眨眼睛,似是答允了。
齐云缙微微松开了手。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前起伏不停,齐云缙蓦地想起在青州刘四娘家里,她那时候穿了一件大红的纱衣,他一把撕开,看见了里面雪白的诃子——不知道她今,穿的是什么颜色。
带着茧子的手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想要去扯领口,腰间的金背刀突然被她握住,那刀太沉太厚,她的位置又不方便,一时间拔不出来,只两只手死死攥住,用力向外拉,高声叫道:“来人!”
齐云缙一只手夺回刀,另一只手又捂住她的嘴,再次恼怒起来:“沈青葙,你真是找死!”
就见她憋着气拼命在他手中挣扎,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齐云缙心里生出一股隐秘的兴奋。
收好金刀,手掌搭上咽喉,正要向下,她却突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难道下手太重,把她捂晕过去了?齐云缙皱着眉,松开了手。
沈青葙很快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说道:“我,不反抗,你别,动手。”
齐云缙嘴角微勾,一点稀薄的笑,女人嘛,总要在他手里吃过苦头,才知道顺从是唯一的选择。
沈青葙不敢再喘气,极慢地调整着呼吸,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马蹄声越来越近,现在,齐云缙也听见了。他想,如今她的胆子,真是大了许多。第一回 在青州,第二回在云州,每次对上他时,她都害怕得浑身发抖,这次,却敢跟他动手,眼看跑不掉,还有那份冷静拖延时间。
越发让他志在必得。
常年摸兵刃的粗粝手指压着咽喉上细嫩的皮肤,很快压出了一点红色,齐云缙低了头,眸中一点玩味,盯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神色:“沈青葙,某一直想不通,都是跟人睡,裴寂给你的好处难道比某多?为什么死都不肯跟某?”
眼见她平静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齐云缙嗤的一笑,手指移上去捏住她的下巴:“还是说,他在床上,更能让你满意?”
就见她通红的脸瞬间又变得煞白,齐云缙越发觉得有趣,慢悠悠地说道:“应该不可能,这种读书汉在床上都差劲得很,裴寂怕是从来都没让你快活过吧?”
林外的马蹄声越发清晰,沈青葙死死攥着拳,指甲刺进手心里,疼痛帮助她撕掉强烈的耻辱感,冷冷开了口:“齐云缙,你说有话要跟我说,就是这些?”
“不是。”齐云缙很快答道,“你家里人答应了某许多事,却一件都没有办到,所以这些来,某让他们吃了些苦头。”
沈青葙心中一凛,想要追问,却突然又反应过来,他说的家里人,应该是沈家。
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由得转过脸,道:“你不必拿他们来威胁我,我母亲已经和离,沈家人的死活我不管。”
“是么?”齐云缙掀了下嘴角,道,“那么某就放开手脚,不论生死了。”
却见她突然向他身后看去,脱口叫道:“公主!”
齐云缙下意识地松开了,跟着也向后看去,下一息,沈青葙使出浑身的力气拔腿朝侧面冲了出去,边跑边喊:“来人呀!快来人呀,我在这里!”
齐云缙突然觉得,眼前的猎物能带给他的乐趣,远比他曾经以为的,要多得多。他停顿片刻,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这才疾掠出去追上,一把将她抓住,耳边能听见清脆的马蹄声,外面的人已经冲进了林子,齐云缙抢在最后一刻,低声说道:“裴寂正在议亲,沈青葙,你难道想做第二个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