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拆什么台?”
阿姨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听程骁南说虞浅喜欢海鲜,特地去买了新鲜的蟹子和基围虾,做了一大锅膏蟹煲。
吃过午饭,三人坐在客厅喝茶,老程才谈起曲莉雯。
“小浅,叔叔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虞浅放下茶杯,点点头。
老程似有犹豫,顿了片刻,又给茶壶里加了一份热水,才说,程骁南妈妈去世之后,有那么几年,他是经常换女朋友的。
程骁南听到这儿,偏头“啧”了一声。
那段时间程骁南有印象,他都快烦死了。
老程像是失心疯了,突然一个一个换女朋友,谈女友也没见他走心。说是女朋友,其实也就是一起吃吃饭一起逛逛商场,也根本不可能娶她们任何一个。
就那个渣男样子,还有不少女人愿意和他谈。
除了图他的钱,程骁南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些女人也挺有意思,来家里时,老程那些摆在家里的家庭合照从来没刻意收起过。
女人们居然丝毫不介意,还觉得老程深情?
程骁南那会儿正青春期,脾气冲,说话也冲,顶烦老程那个换女友的鬼样子,父子俩没少因为这事儿起口角。
但他也见过老程穿着睡袍,夜里不开灯,站在客厅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前,摘掉眼镜抹眼泪的样子。
听到程骁南起床喝水的动静,老程会把眼镜戴好,挡住眼底的红血丝,脆弱地说:“南南,我梦见你妈妈了,她让我跪搓衣板,说我乱撩女人。”
“活该。”程骁南如此评价。
老程的声音却很落寞:“我很久都没梦到过你妈妈了。”
因为老程提到程骁南的妈妈,虞浅下意识看了一眼客厅墙上那幅很大的家庭合影。
程骁南的妈妈站在父子俩中间,眉眼温婉,笑起来时,脸侧的酒窝和程骁南一模一样。
老程说:“我有过一阵子荒唐时候,觉得自己换换女伴,就能证明自己过得好,也好梦到他妈妈质问我的样子。这事我做得不对,不提也罢,免得你们笑话。我要说的是曲女士的事情。”
老程认识曲莉雯,是在钟表店的柜台前。
曲莉雯戴着的那块手表,价值不菲,而且市面上早已经买不到。
即便买到,也不可能像她那块那样,保养得那么好。
很多年前,老程就看上那块手表,国内仅此一块。
但被一位旧识横刀夺爱,此后再没机会买到。
所以老程冒昧开口,询问曲莉雯,是否愿意高价把手表卖给他。
曲莉雯表示,她的手表是先生送的,不卖。
老程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随口说,那您和您先生一定很恩爱。
曲莉雯却说,她先生是海员,出海后没再回来,失踪很多年了。
那表可能是遗物,不会卖的。
老程对她口中的故事感到怀疑。
不懂手表可能不知道,那块表很是昂贵,过去年代的海员即便有机会接触到舶来品,也绝对担负不起它的价格。
闲来无事,老程给曲莉雯讲了自己早些年看中那块手表的经历,笑着说自己总是和那块表有缘无分。
此后,曲莉雯接近他,和其他女人目的不同,应该是希望从老程那里得到当年买表人的信息。
但那位买表的故人,老程同他只是泛泛之交。
且那位故人行事极其傲慢,看上的东西不讲规法、用尽其手段必须得到。
这样的性格,导致老程只和他有过短暂的生意往来,之后再无联系。
曲莉雯那段时间同老程走得很近,老程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他几经辗转,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把那男人照片拿给曲莉雯看。
此去经年,男人清俊的棱角早已不再,身形样貌都趋于圆润。
他娶了另一富商家的女儿为妻,现在居于国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曲莉雯看到照片那天,失手打翻了一只高脚杯。
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见面,逐渐失联。
老程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说,曲莉雯已经去世。
老程替虞浅填了一杯新茶:“抱歉小浅,我其实觉得,我如果没有找到他的照片,也许你妈妈的病情不会恶化得那么快。”
虞浅摇头:“和您没有关系。”
哪怕老程不说,曲莉雯也能猜到自己的一生深爱其实是只是谎言。
即便亲眼看到了那男人时隔多年的样子,她也仍然选择嘱托虞浅,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
和旁人没有关系,是她执拗地要在爱情里,做一个执迷不悟的女人。
对话有些沉重,一时间客厅里变得安静,只隐约能听见阿姨在厨房洗完的声音。
程骁南打破沉默,扭头对虞浅说:“带你去我以前的房间看看?”
程骁南的房间在二楼,挺大。
书房和卧室在一间屋子里,还有独立的浴室。
他搬出去也有几年,但他的东西都还老样子放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高中、大学时代,程骁南用过的工具书和课本都整齐地码放在实木书柜里。
游戏机、篮球和滑板也都摆放在一旁。
虞浅走进去,忽然想起曾经带着崇拜目光看韩初的那间书房,满满的书籍,还有摆了好几层的奖杯,每一座奖杯都擦得锃亮,旁边摆着他的获奖照片。
程骁南也有奖杯,被他挤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和游戏机滑板相比,很是失宠。
那滑板虞浅见过,在学校后墙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的滑板砸了她的跑车。
他那天用眉笔在她手腕上留下电话号码,写时小心翼翼,皱眉问,“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写这儿你不疼?”
虞浅笑了笑,把视线落在课桌上——
课桌应该是用了很多年,还有他不知道是小学还是初中时代,淘气地用尖锐物品刻出来的球星名字。
程骁南扯过一本书,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球星名字挡住:“别总盯着这儿看啊,学霸的书桌就没什么别的可看的?”
也许有的。
他有一层书架上是以前做过的试卷,很厚很厚一沓,显示了高中学习的辛苦。
虞浅随意抽出一张:“高中数学,69分?”
“......那是以前的。”
程骁南收起那张,转身冲楼下喊,“老程!我考69分的试卷留着干什么!这不给我丢脸么?”
老程在楼下怼他:“69分是你考的又不是我考的,喊我有用么?”
程骁南摸摸脖子,把手里试卷团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后来我真学了。”
虞浅其实不觉得程骁南是不良少年。
她记得以前程骁南有过一次见她,脸上挂了伤,一看就是打过架的。
因为这事儿,她几天没理他。
后来辗转听说,高中同学里有男生被她男朋友打了。
虞浅从小工作,通讯录里上千人,但她能想到的,会为她打抱不平的,只有程骁南。
虞浅又在刚才的位置拿出一张试卷,几乎空白。
只有少年用嚣张的字体在不起眼的地方写了两个字:
虞,虞。
心事和爱意,都留在多年前落下的笔画间。
程骁南也是在这个时候,关了卧室门,凑过来,咬她的耳朵。
他说,“我高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儿,是吻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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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起吃过一次午饭后, 老程隔三差五找理由,约程骁南和虞浅回家里吃饭。
程骁南有时候怼他,说是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意思, 羡慕他和虞浅。
老程就说,是家里阿姨煮了汤,说是养精气神的,对虞浅好。
对虞浅好的事情,程骁南都不会推辞, 两人也就常常回老程那边, 吃个饭或者聊聊天喝喝下午茶。
程骁南家的家庭氛围很轻松。
有时候进门,程骁南拎着给老程买的东西, 说:“空巢老人,我和你未来儿媳来看你了。”
老程不惯着他:“你可以走了, 小浅留下陪我吃饭。”
每每这时,虞浅也会垂眸浅笑。
1月下旬, 帝都市气温稍稍有所回升。
某次在老程那边吃晚饭。
餐后, 老程接到电话, 很是客气地叫了声“妈”,虞浅还以为是程骁南的奶奶, 但程骁南在旁边喊了一声“姥姥”。
后来程骁南说,老程会那么正经叫“妈”的, 一定不是他奶奶。
他们是下班直接从“梧桐里”开车过来的,回去时,虞浅坐在开了暖气的车里,有些犯困。
这些天她又开始犯困, 早早就想睡觉。
睡意昏昏间, 隐约听见程骁南压低了声音在同谁讲电话。
等她清醒地睁开眼,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冷白色灯安静地亮着,不远处一辆红色轿车正在倒车入库。
程骁南早已经熄了火,安全带也解开,侧身看着她:“醒了?”
“嗯,你刚才在打电话?”
程骁南点头:“我姥姥打来的,才刚挂断。老人家说想见你,又一直不敢打扰,希望你有空去她那边做做客,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程骁南有一个大家庭。
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健在,姥姥家那边有4个舅舅和5个姨姨,爷爷那边是3个叔叔和2个姑姑。
他给虞浅简单捋了一遍,又怕她犯怵,宽慰似的说:“不用都记住,今年过年我们可以不过去,你慢慢适应,别紧张。”
“没紧张。”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庞大的家庭。
楼门口有一个快递,是虞浅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内衣品牌。
这个品牌老板十分会做人,因为虞浅和其他几个女模是这个公司创始时最早的女模。
无论和虞浅是否有新的合作,每年都会同虞浅要地址,给她寄一份礼物。
快递盒子挺大,虞浅抱在怀里,边进门边撕掉外层,拆开礼盒。
宽缎带的蝴蝶结系着的黑色礼盒里,是一套坠着水晶的内衣。
这品牌做的女士家居服饰都很精美,设计也美。
程骁南关好房门,扭头,脱掉大衣时,无意间往虞浅手中的礼盒里瞄一眼。
看得眼皮子直跳。
“这品牌老板男的女的?”
“女的。”
“哦。”
可能是程骁南的反应有些别扭,虞浅任由他帮忙脱掉大衣袖筒,依靠着墙壁,故意用指尖挑起衣服:“好看么?”
坠着的水晶轻轻摇晃。
蕾丝花纹半透明。
“故意的是不是?”
程骁南抬手,弹了一下上面坠着的水晶珠子,珠子大幅度晃动起来,他说,“那你得穿上,我才能看出来好看不好看。”
原以为虞浅不会说什么,但姐姐今天似乎是想把这把火,烧到底。
水晶珠在玄关灯光下映出斑斓光点,虞浅眯了眯眼:“也可以。”
程骁南的姥姥会在隔天早晨敲响他们住所的门,是程骁南和虞浅都没想到的。
幸好6点多时,程骁南被床上散落的水晶珠硌醒。
两人起得不算晚,老太太过来时,他们已经吃过早饭。
虞浅的瑜伽垫铺在落地窗边,她坐在上面做瑜伽,身后几盆虞美人盛放,和她的身影一起裹在阳光里。
程骁南洗过碗,从厨房出来,瞧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可能是被他扯断散落了一床的水晶后劲太大,他有那么点心猿意马,走过去,蹲到虞浅身边,想吻她。
但唇还没来得及挨靠上去,玄关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们家很少有人过来。
这阵子彼得出国看秀了;虞浅没有工作时孙月也不会来接她;沈深和季苒拿这儿当自己家,过来时都是直接按密码的。
会是谁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
敲门的人很礼貌,不疾不徐敲几下,停一会儿,再敲几下。
“来了来了。”
程骁南迅速吻了一下虞浅侧脸,去开门,“姥姥,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
虞浅从瑜伽垫上起身,看见门外穿着毛领羊绒大衣的老人。
老人面容和善,和程骁南妈妈的照片有些相像。
不需要经过程骁南的介绍,老人已经走到虞浅面前,她似是怕身上沾染的室外寒气冷到虞浅,脱掉外套,才给了虞浅一个拥抱。
老人看着虞浅,满眼心疼:“小姑娘,这么多年,辛苦了,辛苦了。”
“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在街上看过你的广告,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得是我家的外孙媳妇才行。你看你看,我们真是有缘分,对不对?”
程骁南的姥姥并未在程骁南家里久留,说自己只是来附近办些事情,没忍住,过来看看未来的外孙媳妇。
老人家很是慈祥地拉着虞浅的手,和她聊天。
“要是早几些年啊,说你是未来外孙媳妇,我是不敢认的,毕竟我这外孙子,不怎么争气,成绩也是不好。幸好,现在勉强有点成绩,也勉强配得上你。”
程骁南在旁边“切”一声,把茶推到程姥姥面前:“您这大清早的,万一我们没起床怎么办?您说您来了我们得多尴尬。”
“姥姥才没那么没眼色,在楼下看过了,你们这层的窗帘是拉开的,卧室窗子都打开通风了,还能没起床?”
“老太太,这么心急想见你未来孙媳妇?”
“我听你爸爸说了小浅以前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担心,昨晚没睡好,正好今天路过这边,就想着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