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骁南的姥姥退休前是大学里心理学院的老师,也是院校下属医院的常驻心理咨询师。
她见过太多太多精神压力大的人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害怕过去那些流言蜚语,会中伤到这个天使般漂亮的女孩。
程姥姥临走前,悄悄和虞浅说,如果感到心事重重又不愿与旁人讲,写下来也是好的。
她说,你要把那些影响你的坏东西输出去,写下来也好和别人说说也好,总归啊,别自己藏着,太累。
也是从那天起,虞浅频频接收到来自程骁南家庭里的善意。
年关降至,这些亲戚们都知道,两个小年轻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也不便过来打扰,但他们都很重视虞浅,托程骁南给虞浅带了礼物。
程骁南的姥姥姥爷送给虞浅送了放着安神香料的枕头,爷爷奶奶那边则给虞浅带来了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
姑姑姨姨们也纷纷送来了礼物,每一份礼物都很走心,还有程骁南才上初中的堂妹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很喜欢很喜欢虞浅,好期待叫她嫂子。
茶几上堆满了礼盒,虞浅一个个拆开,程骁南就在旁边不正经地开玩笑:“这些人,我长这么大也不见他们谁这么大阵仗地给我买过新年礼物,到底是美女,招人喜欢。”
但他这样说完,也从怀里递出一个礼盒,递给虞浅。
虞浅抬眼看他,他就笑一笑:“拿着啊姐姐,他们都送了,我当然也得送,总不能被我家里人比下去,你说是不是?”
那是一款很精致很精致的手表,表盘迷你到,虞浅拆开时还以为只是一款满钻手镯。
程骁南说,这表用的机械机芯和样式,几乎是当年伊丽莎白女王登基时的同款,机芯到现在为止,都是世界上最小最轻的。
而且他自己是戴满钻男表的,这款看着和他的男表比较像是情侣款。
“老程推荐我的,我觉得还不错。”
程骁南坐到虞浅身边,帮她戴好,“那些流言也许不会终止,也许还会有其他流言,但我希望你是你自己的女王,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去他们妈的。”
“讲脏话。”
“我说这么多,你不感动啊?就光听见我讲脏话了?”
当然不是。
虞浅面前堆了20多个礼盒,腕上还戴着程骁南送的手表。
这么一大份,庞大的、厚重的来自程骁南全家人的爱,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是因为程骁南,她才有机会享受到来自长辈们的关怀,才有机会体会一个大家庭的感觉。
感受这些沉甸甸的欢迎。
过了这个新年,她虚岁已经29岁。
却没想到在这个年纪,会被一大家人当成小孩似的宠。
以前的年关,对虞浅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
也许是思念曾给她用谎言编织过爱情梦的男人,越是到这种节假日,曲莉雯越是不沉默越是不爱说话。
所以虞浅记忆里的新年,大多时候,都是和曲莉雯沉默地吃一份水饺,然后看着曲莉雯无声地对着腕上手表发呆。
这个新年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好像从她和程骁南在一起之后,她和这个世界就有了更多的羁绊。
虞浅问程骁南要了他的手机,对照着他手机里的通讯录,认认真真存好他家人的电话,然后给每一位送给她礼物的家人,都编辑了感谢和新年祝福的短信,一一发送。
都发好后,她抬眼,看向客厅的落地窗。
窗子上早就被程骁南挂了一串串小灯泡,能变颜色,他把它们调成了白色,就像挂了一串银河在窗边,还挺有新年氛围。
她还记得挂灯串那天,程骁南从储物间抬出一架梯.子,虞浅从卧室一出来,就看见程骁南站在上面。
她问他在干什么,他就按亮手里的灯串,切到红色。
死不正经地说:“洞房花烛夜,我制造点气氛。”
在一起时间久了,虞浅也能发现,程骁南对别人,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
只有和她在一起,总是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喜欢贫嘴,也有幽默。
她也就试着,向他敞开一点心扉。
所以那天她说:“我小时候羡慕过。”
程骁南像是怕自己听不清,扶着梯体向下探身,问:“什么?”
虞浅说,她羡慕过别人家过年张灯结彩的那种热闹。
过去帝都市远没有现在这样繁华,并不是每个地方都高楼林立的。
初时的建筑,没有电梯也没有十几层的高楼,都是6、7层的楼房,家家户户都认识,小区里也总有聚在一起聊天的老人。
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环保意识,烟花爆竹不禁放。
虞浅就站在阳台上,看小区里的孩子点鞭炮,或者炫耀,谁谁谁又有了红包。
后来再大一点,不能放鞭炮了,换了一种表示年味的方式,阳台上都挂着彩灯,还有人推着车,在小区里卖那种老手艺纸糊的灯。
虞浅喜欢看这些一闪一闪的东西。
但曲莉雯说她,要是没事儿就去练形体老师安排的作业,别在阳台傻站着。
所以虞浅说:“我羡慕过新年期间挂彩灯的家庭。”
“现在不是有了?”
程骁南从梯.子上跳下来,站定在虞浅面前,“还羡慕过什么?说来听听?也许我都能帮你实现呢?”
虞浅摇头。
可能一路走来,有过很多不动声色的羡慕,但站在程骁南面前,她一时间想不到。
这弟弟就拉了她的手腕,拇指摩挲着她脉搏跳动的位置,贫嘴:“姐姐,儿孙满堂什么的,羡慕过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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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听虞浅说小时候羡慕过别人家的年味后, 程骁南开始在布置上花心思,每天回来,都会对家里装饰做一些改动。
到了除夕那天, 原本是简洁风格的家里,已经到处喜气洋洋。
鱼缸里游着几尾红色小金鱼,连吊灯上都挂着布艺的小灯笼。昨晚虞浅还看见程骁南还用毛笔写了愿望在上面:
虞浅每天开心。
也许是为了弥补她小时候的遗憾,程骁南实在有点夸张。
虞浅早晨起来时,客厅一阵鞭炮声, 红色的电子鞭炮在地板上边响边闪光, 屋里挂了不少福字。
他还给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老程给的。
落地窗边的虞美人过了花期, 程骁南前几天出门,不知道从哪淘来一盆开得正旺的凌霄花。
花枝柔软, 攀着花盆上编织好的塑料篱条,茂密生长。
大红色的喇叭状花朵, 开满枝头。
虞浅从卧室出来时, 程骁南刚把电子鞭炮收起来, 拿了长嘴壶在浇花。
他那种张扬的性格,居然浇花时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感觉到虞浅出来, 程骁南没回头,把水撒进花盆里, 突然念了几句当代女诗人舒婷最有名的那首《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 和你站在一起。”
虞浅是没料到, 程骁南还会念诗,愣了愣才问:“你还看诗集?”
程骁南放下水壶:“我哪有那么雅致,高中时候班里集体诗朗诵背的,还有一首英文的,是大学时候背的。”
“什么?”
“以后背给你听,先做点别的。”
不怪虞浅多想,程骁南前天晚上和她温存之前,也是打断她看电影,忽然这样问的,做点别的?
所以她没答,用目光询问,现在?
程骁南笑了:“姐姐,大清早的,你都想什么呢?我说的做,不是□□的做。”
还真是虞浅误会了,程骁南拿出墨汁和剪裁好的红纸。
纸张上贴了金箔,看着是对联和福字的大小形状,上面却没有字。
程骁南说,想要自己写。
浓墨入盘,程骁南拿毛笔蘸了墨汁,想了想,突然有些不知道写什么。
虞浅在对联上也没什么研究,问,要不要上网搜一搜。
“不用,写个简单点的。”
程骁南想了几秒,又把手里毛笔放下,“怪老程,年年贴对联都是商业伙伴送的,不是什么‘生意兴隆年年顺’,就是‘财源广进日日增’,我现在满脑袋都是钱有关的。”
程骁南没想起来,虞浅倒是想起来一个。
以前上学时候看到的,那会儿家家门口贴春联,家和万事兴的也有,财源广进的也有,还有增福增寿、喜迎新春更是常见。
虞浅只对一家的春联印象颇深,是当时小区里一家远邻贴的,好像户主是对老夫妻。
没有横批,上联“年年岁岁”,下联“岁岁年年”。
她从程骁南手里接过毛笔,不怎么熟练,但字体也过得去,写了上联“年年岁岁”。
下联是程骁南写的。
男人和女人的字写出来是有不同观感的,一个笔画架构偏秀丽,一个大开大合很嚣张,上下联放在一起,居然也算和谐。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有那么一点像刚从家里搬出来、脱离父母的孩子,什么都想自己尝试。
程骁南提议晚上自己动手包饺子时,虞浅也同意了。
俩人窝在沙发里,偶尔接一个朋友打来的祝福电话,剩下的时间都凑在一起,用平板电脑看那些包饺子的教程视频。
几个视频看完,程骁南胸有成竹:“我觉得咱俩能行。”
出去买材料是午饭过后,程骁南没让虞浅跟着,说是除夕这天外面人多车多肯定会堵车,而且超市人也不会少。
他让她在家睡个午觉,休息休息,等他回来一起包饺子。
出门前,程骁南还不忘把冰箱里的水果拿出来洗干净,切好:“睡醒了吃个水果,我就回来了,等我。”
“嗯,慢些开。”
程骁南从玄关拿了大衣,走出去。
门才刚关上,外面响起按密码的声音,虞浅略显意外地看着他大步走回来,还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没拿什......”
程骁南迈着大长腿,几步走到虞浅面前,俯身扶着她的后颈,吻她的额头。
“干什么?”
程骁南满眼笑意:“怕出去想你,先亲一下。”
午睡前,虞浅接到彼得从国外打来的电话,问她除夕过得怎么样。
虞浅已经戴了眼罩准备睡觉,随口说:“程骁南去买菜了,晚上要一起包饺子。”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虞浅以为通话信号不好,撤下一小截眼罩,看了眼屏幕。
隔了一会儿,彼得才出声,声音居然有些哽咽:“虞浅啊,虞浅。”
“嗯?”
“我第一次听你在电话里说话这么烟火气,买菜包饺子,真的,作为你多年的老友,我真的太替你开心了,前几天孙月给我发了个小视频,当时我就觉得,心里突然特别轻松,特别特别替你高兴。”
电话里还有点杂音,像是彼得吸溜鼻涕的声音。
虞浅问,什么小视频。
“就是有一天帝都下雪,程骁南用大衣罩在你们头上,和你一起往车子方向走的一个小视频。回头我发给你?”
虞浅记得那天。
是“Eleven”新年假期前最后一次上班,公司给员工发放了年终奖金,每一层楼遇到的工作人员都喜气洋洋。
那天不冷,下了一场小雪,雪势不大,落到身上就融化。
虞浅那天围巾和手套都落在车子里,程骁南就说,临近过年了千万别着凉。
他说:“不是我夸张,姐姐,你现在可是我们全家的大宝贝,昨儿和我姥姥视频,老太太正好瞄见你在厨房烧水,直骂我。”
程骁南边脱掉大衣,边模仿老人家说话慢悠悠的语气:“要死了你哦,小浅白天拍摄那么辛苦,你还让她做家务,怎么这么不贴心,累坏小浅怎么办!”
程骁南把大衣撑起来,笼在两人头顶,和她一起走入雪中。
“我问老太太,说我天天也上班,怎么不见她心疼,你猜姥姥怎么说,姥姥真的典型的偏心眼,板着脸问我,你天天坐办公室,你累什么?”
那天风雪丝毫没能穿透外套笼罩的温暖,他们上车,在车上拥吻。
好在,孙月并没录到车子里的情况。
也没看见程骁南把手,探入她的真丝衬衫领口。
彼得在电话里感慨地说了一会儿,挂断电话,虞浅按程骁南说的,睡了午觉。
醒来,也吃了半颗甜橙。
但时间慢慢过去,到下午3点多时,程骁南还没回来。
虞浅发微信问时,程骁南发现她醒了,还源源不断地发来照片,实况转播给她看外面的人流。
有超市人山人海的照片,有卖空的蔬菜货架,也有结账时的长队。
他还拍了他的购物车,里面放着虞浅喜欢品牌的红酒,还有包饺子需要的材料。
【你不来是对的,家附近那个超市东西不全,我跑得远了些,这边到处都是人。】
【就我这购物车,都是后来才找到的,门口根本没有空车。】
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3点半,程骁南拍了前面的4、5个人的结账队伍,说是快到他了,如果外面不堵车,1小时内绝对能到家。
虞浅没像以前一样回复“。”或者“嗯”。
她吃掉一小块火龙果,给他回复:
【好,等你回来。】
将近5点时,外面天色已经逐渐暗弱。
程骁南仍然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