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永不会有人爱他,可她竟说爱他。她爱他、她真的爱他吗、这爱能有多久呢……因为自卑,他一直无法坚信自己被爱着,遂在当年顾琳琅玩腻之后,联手霍翊要杀他时,他心中除有深重的怨恨外,还有“果然如此”四个字。果然,是一场欺骗,果然,没有人会真的爱他,果然,身为侍郎千金的顾琳琅,怎么可能会爱他这样一个卑贱之人呢……
纵后来世事变迁,他与顾琳琅身份高低颠覆,他可在天下人,做高高在上的皇帝,但在面对顾琳琅时,这自卑,也依然烙在他的骨子里,在他处理与顾琳琅相关的事情时,主宰他的思想与行为。
直至现在,因顾琳琅回到十五岁,因他重新追求顾琳琅,他摒弃怨恨,放下自卑,可将那段少时的爱恋,一分分剖析来看,通过十五岁顾琳琅最真实的反应,重去思考他与顾琳琅的那一年。
若顾琳琅真是追名逐利、爱慕虚荣的女子,记忆回到十五岁的她,在发现自己已是皇帝的女人时,理应感觉一步登天,紧紧握住现下所拥有的权势宠爱,而不是万分惶恐、深深排斥。她无需使欲拒还迎的手段,因他这皇帝,已一再告诉她,他爱她,只爱她一个人。
若是少时的顾琳琅,并不追名逐利、爱慕虚荣,那么那一年,他与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事情最开始时,他就有怀疑她是被逼、怀疑事情有隐情,只是其后顾琳琅,用行动,一次又一次,打消了他的幻想。后来回到长安,他欲处置当年追杀他的人,追查下去,却发现那些人,早已死得干净。他那时以为,是顾琳琅早就斩草除根,想她做得狠绝,或,不是吗……
一时间,穆骁竟有些不敢深想,只低问榻上的女子道:“喜欢这梅花吗?”
小楼内梅香清芬时,楼外的颜慕,心头如有火灼。这几日,他眼看着母亲对晋帝戒心愈低、被晋帝蒙骗得越来越深,却束手无策,不仅取书失败,此刻他连这楼,都进不去!
忧心至极而又无计可施时,颜慕想出城为父亲扫墓、看望父亲、同父亲说说话。季安随行侍他,一路默默无语,直至将离城时,再三确认并无人尾随后,轻对他道:“公子,有人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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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杀心
于是出城后, 未去往父亲墓地,而是随季安,往一山寺中去。山寺中另有暗道密室, 颜慕随季安向内走时,以为季安要带他见的, 是父亲的旧部, 心中只疑不惊, 然当他走进密室深处,望见那灯火中熟悉的身影时, 一瞬间心神如狂涛惊震,使他几乎站立不住, 直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是梦吗?!……纵是梦,也是难得的相聚美梦……
向着那熟悉的身影,颜慕惊震地睁大了眼睛, 一颗心颤颤在胸|膛中,脚下的步伐, 也是既轻且缓。似是怕自己的向前脚步,会惊醒了这个美梦,惊散了前方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熟悉人影, 密室内的短短三四丈距离, 颜慕走得极慢, 甚在那人转过身时, 直接僵住脚步, 身体定住不前,似是不敢再近前半步。
……这样的梦,他曾做过多次,每次急切地扑近前时, 都只是一场幻影,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抱不住,只他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冰冷的梦境中……
深深凝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心中随之狂涌的思念,终如潮水推动了颜慕的步伐,他快步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那个身影,哽声唤道:“父亲!”他仰面望着他的父亲,眸中泪光隐隐,“父亲,是您吗?!我……我是在做梦吗?!”
两年多未见,那个总爱依着他的孩子,已独立坚毅地,长大了许多。颜昀轻抚着颜慕的脸庞,嗓音沙低:“没有做梦,我还活着。”
许久后,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后,颜慕迫切地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想知道父亲先前,是不是被晋帝穆骁暗害,想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怀疑,是否为真,但父亲却不先为他解惑,而是问他和他母亲,这两年多里,过得如何。
“坏透了”,颜慕不讲述自己这两年多的隐忍生活,而是径向父亲讲述,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母亲是如何被晋帝穆骁欺辱,因为晋帝穆骁,掉了多少眼泪,“……娘亲根本不想生下和晋帝的女儿,是晋帝逼着她生的,晋帝说,若她不听话,就将我剐了,母亲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生下了那个孩子……”
颜慕愤恨地控诉着晋帝的禽兽恶行,却听一直沉默静听的父亲,在听至此处时,忽地开口,垂着眸子,轻轻地道:“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儿吧……”
颜慕不明白父亲为何忽然说这一句,只是见父亲说这话时,苍白如雪的容颜上,轻浮起些似是自嘲的薄凉笑意,淡淡如烟地,飘在面上。
……曾经以为,可与琳琅和阿慕,守着他们的小家,安定余生时,他同琳琅提过数次,想与她再添一个女儿。仅有此愿而已,那时他心中,只此一个小小的心愿罢了,可世事嘲弄,到头来,琳琅确实有了女儿,是与她少时深爱的情郎所生,而他颜昀,终究是一无所有……
片刻沉寂后,颜昀轻道:“你娘亲她,很喜欢这个女儿吧……”
“不,娘亲讨厌这个女儿!!”颜慕忙道,“娘亲讨厌她讨厌极了,起先连抱都不愿意抱!!只是……只是去年冬天,娘亲又犯了失忆症,记忆一下子退了十年,忘了那个女孩儿,是晋帝逼她生的,对那女孩儿的态度,才变了些……”
想到此处,连日来的忧心忡忡,又在颜慕心头焚灼,“自从娘亲失忆后,晋帝就想方设法地欺骗娘亲,让娘亲相信她与他之间曾有情缘,让娘亲以为自己爱的人是他。我着急坏了,可又无计可施,晋帝威胁我不许说出真相,娘亲又将我忘得干净,不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
“娘亲……”忧心的颜慕,难过地看着父亲道,“娘亲将父亲也忘了……”
虽然父亲听后,面上没有明显的哀戚,但父亲心里,应也是很难过的吧,颜慕越发心中难受,追问两年前的“长乐公之死”,“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您的‘病逝’,是晋帝穆骁所为吗?”
颜昀简单地道:“他将我秘密囚禁在某处,去年暮冬,我假死逃离。”
心中怀疑,果然为真,果然是晋帝穆骁这个狠毒的恶徒,暗害父亲!!颜慕望着父亲清瘦的身形,想父亲在这两年被囚禁时,定受了不少苦,想母亲这两年,也是艰难忍辱度日,想他们好好的家,被穆骁拆得分崩离析、浸满血泪,心中恨得,几欲生啖穆骁血肉!
“杀了他!”密室中,男孩紧紧攥着父亲的手,仰首望着他敬爱的父亲,沙哑的声音,咬牙切齿,如在嚼咽仇人的血肉,“父亲,我们一起设法除了穆骁,救出母亲!!”
香雪居中,琳琅早在用早膳时不见颜慕身影,就已奇怪问起,这孩子的去向。只是穆骁,携颜慕回香雪居,实乃无奈之举,他巴不得颜慕主动离远一些,不要打扰他和顾琳琅、呦呦一家三口的生活,怎会特地命人去找颜慕、令他同他母亲一起用早膳,只对顾琳琅扯说,颜慕这孩子勤学,天不亮时就已起床用膳,现下正在刻苦读书,还是不要扰他为好。
没了颜慕这个碍眼的存在,穆骁得已与爱人和爱女,悠悠哉哉地享受了半日安乐清闲。但,当到用午膳的时辰,颜慕这小子依然没来小楼,足有整半日的时间没出现后,顾琳琅不但再度问起,且还欲起身去寻时,穆骁不得不唤人来,直接询问。
因为颜小公子,在长乐公夫人这里,是个皇子身份,郭成以“殿下”敬称,回禀陛下和夫人道:“殿下他,出城扫墓去了。”
“扫墓”,琳琅诧异道,“为谁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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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选择
颜小公子携仆出门前, 曾说过去向,郭成知道颜小公子出城,是为生父长乐公祭扫, 但这话,如何能对长乐公夫人讲呢?
他不知如何作答, 心中滴汗, 暗瞄圣上, 而圣上,比他反应快得多了, 见长乐公夫人,向他诧异看来, 电光火石间,即回答夫人道:“应是为你的母亲吧。”
在这年节时候,特意出城祭扫, 定是为血缘关系极近之人,绝不能说出颜慕生父的穆骁, 只能将顾琳琅的母亲搬出。他少年时候,曾随顾琳琅去过她母亲墓前,现还记得具体方位, 遂给了顾琳琅, 这样一个还算合情合理的答案。
虽还算合情合理, 但琳琅犹是心中不解, “这孩子, 既要去祭扫外祖母,怎不告诉我一声,与我一同去,反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就去了……”
“想是因为天气还冷, 他担心你出门受风着凉,所以才瞒着你,一个人过去吧”,穆骁为了圆谎,不得不违心地赞叹颜慕道,“阿慕他,是个孝顺孩子啊。”
儿子不畏严寒,出门祭扫外祖母,自己这做女儿的,却在暖烘烘的室内待着。这下琳琅也坐不住了,欲出城祭拜亡母,且阿慕,去了有半日还未回来,这时间未免是有点久了些,琳琅听郭总管说,阿慕身边只跟着一名男仆,心里有点担心这孩子,欲出门顺道寻寻看。
穆骁无奈,只能极力劝顾琳琅先用午膳,而后,再陪她一起过去。待顾琳琅匆匆用罢午膳,穆骁陪着她将启程时,刚迈步走出香雪居大门,就见颜慕这小子回来了,且与他同候站在门外的,还有一名有点眼熟的中年男子,并数名仆从。
一见他,那中年男子,就紧着跪下行礼。穆骁略想须臾,记起这中年男子,是顾琳琅的生父顾尧章。
顾尧章此人在楚朝时,从一礼部侍郎,被颜昀一贬再贬,至楚亡时,只担着个七品闲职。后楚亡晋立,他听臣下说,顾尧章这人,确有才学在身,遂将之扔至修文馆,令他做个辅助修书的小吏。这等小吏,平日里,没有入朝见圣的资格,若非顾尧章是顾琳琅的生父,他多年前曾留意看过一眼,并不会对这样的人,留有印象。
穆骁知道顾琳琅从前与生父关系一般,也未令跪着的顾尧章起身,径看向顾琳琅,看她对她这生父,如今是何态度。
琳琅因记忆尚停留在十五岁,没有从前做楚朝皇后时,与生父关系差到互相心死、再不往来的记忆,看生父,仍如少时看他那般,虽与父亲,父女之情极淡,但在外人面前,面上勉强还过得去,尚未彻底冷脸,便让父亲起身,并问他为何忽然到这儿来了。
自七八岁时,搬至香雪居后,一年到头,琳琅只在顾家有大事时,回顾府住几日,见一见父亲,而父亲,也只会在这几日里见见她,平日里,几不会特意往香雪居来的。
琳琅不解地等着父亲的答案时,见父亲从身后仆从手里,捧来一道小小的檀木盒,双手奉与她道:“下官今日翻阅旧书时,发现夫人的母亲,曾写下一张诗笺,夹在下官的书里,笺中内容,是对子女的寄语,看诗笺落笔时间,那时夫人的母亲,应正怀着夫人……”
琳琅与父亲感情极淡,而与母亲感情甚好,听这话,忙接盒打开看去。她一边认真看着母亲的诗笺,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父亲说,“夫人母亲生前住的静园,日日都有人洒扫,一切皆如从前”、“静园内,夫人幼时荡千秋的那棵榕树,这些年长高了许多,郁郁葱葱宛如亭盖”、“夫人若有空暇回去看看,夫人母亲的在天之灵,应甚欣慰”等等,随意道了声“好”。
这一声“好”字,令顾尧章在离开此地、回到顾府时,心情颇佳。本来,楚亡晋立,他见女儿琉珠被晋帝收入宫中、封为婕妤,且似还颇为得宠的样子,心中欢喜,想借女儿琉珠的恩宠,在新朝腾风而起。但不想,女儿琉珠所受的恩宠是虚的,女儿琳琅所受的恩宠才是实的。听话的女儿琉珠,无法为他进言,而早在楚朝未亡时,就与他关系冷到极点的女儿琳琅,绝不可能为他这父亲,向晋帝谋官,他倚仗不了琳琅半分。
虽然将近知天命之年,但对仕途,仍是执念颇深的顾尧章,不甘做一小吏终老。他一方面极为不甘,一方面又无奈嗟叹时,从女儿琉珠那里得到消息,琳琅忘了她从前做楚朝皇后的事情,也就是忘了她与他这生父,关系已恶劣到,几是断绝了往来。
希望重又在心中燃起,再度寄希望于女儿琳琅的顾尧章,遂找了一份她母亲的旧物,来试探琳琅对自己的态度。在见琳琅对他态度尚可,果真如琉珠所说,忘了从前的事后,顾尧章甚是欣喜,不仅想着自己以后要多与琳琅往来,升温父女关系,还令继室柳氏,也尽一尽继母的心意,多关心关心琳琅。
柳氏因一桩陈年往事,对继女顾琳琅,可说是心中有鬼。她拗不过丈夫,也不敢在亲生女儿不得宠,而顾琳琅深得帝宠、被她生父看重时,逆了丈夫心意,只能命丫鬟等打开府库,选挑礼物,预备送给顾琳琅。
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挑着时,那桩陈年往事,总似挥不去的阴云,浮在柳氏心头。
……时隔多年,当年办事的人,不是死就是散,除她外,已无知情人,身在长安城,那事,应不会再被揭出来吧……
柳氏心有不安地想着,并于心中暗暗祈祷,那件旧事,永远不为人知。依顾琳琅如今之盛宠,若那事被顾琳琅知道,那对她,甚至对琉珠、对顾家,都可真是灭顶之灾了。
香雪居小楼中,因为颜慕已经归来,而暂未出城的琳琅,坐在窗下,将母亲留下的诗笺,看了又看。而这几日,总爱黏着顾琳琅的穆骁,这时没有黏坐在她身旁,而是因有事要吩咐下去,走出了小楼。
顾琳琅先前中毒那事,至今仍未能查个明白。在对此事,心忧之时,穆骁联想起少女时的顾琳琅,曾因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雇佣杀手,掳扔至荒山枯井内,差点渴饿死在那里的往事,有令属下将此事一同追查。从前,穆骁深恨顾琳琅,自己都对她有杀心,遂在有能力追查当年这件事时,也未追查,只在最近,令人在查顾琳琅中毒一事时,同时将这件多年前的旧事,一并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