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心有同感地道:“害,谁说不是呢。”
关口打开。
他们前往第四层。
阮枝忽然想起来,忘记问他在第二层看到了什么,怎么反而那么快就出来了?
按照景瑄的说法,第三层之后众人就不必刻意分队行事,因为所有人面临的场面都会是一样的。否则他在第二层与萧约走散,再不能重逢以实施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第四层是一片中规中矩的密林。
阮枝率先问景瑄:“景道友,这一层何解?”
“这一层便是考验各位的实力了。”
景瑄抱歉地笑了笑,“但这密林的场面我也没见过,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了。诸位都小心些吧。”
阮枝怀疑地瞥他一眼,直觉这话不能全信。
贺言煜被“高常”怼了以后就一直憋着口气,这会儿看着后者满脸不在乎的神色,见缝插针地道:“高道友这般混不在意,届时别拖了大家的后腿才好。”
顾问渊看都没看他,无聊至极地随口接话:“一会儿‘高常’,一会儿高道友,阁下这反复无常的表现着实让我迷茫。想来是想要维持风度,功力却不到位。”
贺言煜愤愤地道:“你以为世人都如你那般不讲礼吗?”
顾问渊纡尊降贵地继续应了,态度中就有种旁人模仿不来的孤傲:“诚告阁下,此行结束快快回去多洗脸,搓掉几张多余的面皮便不会恬不知耻地来找我搭话了。”
贺言煜再次气到几乎当场去世,理智燃烧殆尽,竟然直接拔出了佩刀,横刀指向顾问渊:“高常,你欺人太甚!”
顾问渊:“……”
好没意思。
几句话就能气成这样,真是不中用。
顾问渊的目光轻飘飘地从阮枝身上划过,觉得还是同阮枝说话有趣。然而刀尖正对着自己,他不回应似乎也说不过去。
顾问渊懒洋洋地,跟着拔出了高常的佩剑。
是的。
他自己压根没有佩剑这东西,拔出来的时候还因为不适应差点磕绊住了。
刀剑相对无言,场面一触即发。
景瑄本来是想拦,出于某种“高常”同样看不惯的心思,到底只是佯作样子。
两人对峙稍许,刀剑相撞的声响随即响起。
“真打啊?”
阮枝惊叹不已,搞不清楚这两人斗斗嘴就算了怎么还真动手,而且那边那位一脸焦灼但就是不出手的景瑄,是在表演情景剧吗?!
阮枝朝前去。
裴逢星即刻伸手拦她,还有点站不稳,左腿使不上力气地往旁边歪到。
阮枝连忙扶住裴逢星:“腿伤发作了吗?”
裴逢星额上憋出几滴冷汗,伸手不经意地搭住了阮枝的手臂,语气虚弱地道:“……我没事。只是,他们正在气头上,贸然阻拦不可取。”
阮枝被他这无力的模样勾住了心神,闻言便觉得颇有道理,并未深想:“行,我知道了。我先扶你到一边休息。”
作壁上观的景瑄大概是实在假惺惺不下去,无实物表演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要一边表达担心一边不真的去阻拦确实挺有难度。
他眼角余光看见这方,当即几个大步迅速凑过来,扶住了裴逢星的另一只手臂,口中还说着为人着想的话:“阮道友身为女子,怕是不好照顾裴道友,还是我来吧。”
这点小事还是可以交给景瑄,这会儿他做不了什么小动作。
阮枝爽快地道:“好。”
说着就把裴逢星交给了景瑄。
裴逢星眼睁睁看着阮枝离自己而去:“……”
裴逢星突然知道顾问渊为什么看景瑄那么不顺眼了,他现在看着景瑄,也尤其、特别、十分的不顺眼,口头上鄙薄几句都觉得是轻的了。
“你们别打了!”
阮枝喊出这句恶俗的台词,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顾问渊和贺言煜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停。
阮枝见缝插针地拔剑,身形灵活地溜进二人之间,要挑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撞在一处的刀剑。
——从不明真相的旁观者角度来看,这场面乍看上去极像是阮枝被顾问渊和贺言煜二人围攻。
至少,在恰好赶来的萧约眼中是这样。
“住手!”
萧约一声断喝,催动断水剑率先飞掠过来。
冷冽的剑刃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寒光,阮枝还懵逼着,就被断水剑画着圈围住了,比她自己出手更快,成功打开了顾、贺二人的刀剑。
萧约随后而至,一手持剑,动作干脆利落,有种独属于强者的震慑。
阮枝:“……”
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啊。
而且,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是在一片树林里。
萧男主,你这剧本里英雄救美的戏份究竟占了多大的比重啊?
唯一不同于上次的是,萧约这次没有将阮枝藏到身后,而是将她拉到了身侧。两人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撞了一下,萧约单手稳住她的身形,还侧眸来上下扫视了她一番:“发生了什么事?”
他首先是询问她。
第六十八章
阮枝总不能说, 这俩看似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因为斗嘴,一言不合所以打起来了吧?
面子还是要给人留一点的。
“都是误会。”
阮枝打着哈哈,“贺大哥和高师弟闹着玩儿呢。”
萧约听阮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就明白了事情并不是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贺、高二人估摸着是起了什么冲突, 而不是对着阮枝发难。
他轻巧地收了剑, 并无繁琐的花招, 只剑锋入鞘时他的拇指会从剑柄上的花纹短促地抚过,是种不自觉的习惯性动作。
萧约非常自然、又近乎旁若无人地对阮枝道:
“进第二层时发现和你走散了, 第三层也并未看见你,还以为你先出幻阁了。”
一般人在这种场景下多少会产生尴尬, 以为自己误入了不该打扰的场合,但萧约的态度已经理所当然到了会让旁人怀疑自己的顾虑是否很多余的地步。
譬如现在的阮枝。
阮枝本来以为场景会像上次在蜃楼里一样弥漫着窒息和误会的窘迫,愣是被萧约的态度感染得坦然自若:“可能是过关时出了什么岔子吧。”
萧约略一颔首, 算作回应。
在画面边缘的景瑄:“?”
萧约,尊重一下对手好吗?
我也同样走散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并没有存在过。
从进入幻阁起,景瑄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忽视,由之而生的挫败情绪源源不绝, 这一切的源头却不是他视为一生之敌的萧约, 而是阮枝。
这个女子, 到底有何种魔力、何种手段, 竟然能带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堂堂景家三公子的魅力根本就无处发挥!
阮枝看了看萧约来的方向,并没有人追上来,问:“孔师姐呢?”
“孔师姐不慎崴了脚, 正在前面不远处歇息,我来探路。”
萧约指了个方向。
这下不止是景瑄,在场其他人同样体会到了被忽视的感觉,连前不久还互看不顺眼的贺言煜和顾问渊,都短暂一致地将内心的矛头转向了萧约。
两边各自见礼,又去将歇息的孔馨月找到,五人组就变成了更为浩荡的七人组。
景瑄看见孔馨月的那一刻,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就算是异性相吸,身为女子的孔馨月,想必不会被阮枝所迷惑;况且孔馨月前几日总是借故来找他,想必更愿意同他交谈。
这般想着,景瑄信心十足地走上前去,还未走到孔馨月面前,便见崴了脚的孔馨月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瘸一拐地朝着阮枝跑。
那用力全力的速度,完美地演绎了何为“身残志坚”。
“阮师妹!”
孔馨月一声大喊,悲怆无比。
景瑄:“……”
阮枝连忙过去扶她。
孔馨月反手紧紧地握住阮枝的手臂,情绪激动,眼中感慨万千,最终化为一个用力的拥抱:“一层不见,如隔三秋啊!”
这过分热切的态度有些反常。
孔馨月拉着阮枝缀在队伍的末端,小声同她道:“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我和萧师弟有多尴尬!”
阮枝:“为了什么尴尬?”
“就感觉很尴尬啊。”
孔馨月拽着她的手抖了抖,仿佛要模仿出那份尴尬带来的感受,“萧师弟又不多话,看上去心情又不是很好的样子,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几乎全程都在沉默。”
萧约倒不是不搭理人的性子,除非必要他一般很少主动找话题,有问有答之外都一派骄矜的遗世独立。
阮枝拍了拍孔馨月的手背,无声地以示安慰。
景瑄注意着这两人悄咪咪的互动,不着痕迹地落下几步,试图接近,正听到两人有关他的交谈内容——
孔馨月:“景瑄已经不在我心中了。”
阮枝:“怎么说?”
孔馨月:“和萧约待久了看人眼光比较挑,觉得景瑄实在不够俊俏。”
阮枝稍默了一小会儿,口吻真诚地赞同道:“确实。”
景瑄:“…………”
确实个屁啊!!
从这一刻起,阮枝和萧约位置并列,同样被景瑄视为一生之敌。
贺言煜自觉先前冲动,是在阮枝面前丢了脸,此刻看阮枝扶着腿脚不便的孔馨月,承担了大半的重量,出声关切道:“枝枝可需要帮忙?”
“不必,多谢贺大哥。”
阮枝顾及着男女之防,何况并不觉得扶一扶孔馨月有什么累的,她瞧着贺言煜眼中分明的情愫,下了决心,道,“这个称呼往后还是不要叫了,我并不喜欢。”
阮枝以为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弄得场面太难堪。
结果贺言煜顺着这句话,联想到了先前顾问渊说过的“像耗子”,没体会到阮枝的暗示,反而问:“那你更喜欢怎样的称呼,小阮?还是小枝?”
阮枝:“……”
突然觉得“枝枝”这名字勉强还能忍受。
阮枝正了神色,对贺言煜认真地道:“贺大哥,你我幼时相识不假,可如今年岁都大了,若平日言行不谨慎些,恐惹得旁人误会。”
这下贺言煜听懂了,面色顿时惨白如雪:“我……”
话将起头,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本来阮枝是不打算管贺言煜这边的事,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完成任务后,原身究竟还会不会回来,这是属于原身的感情,不好妄动;再者说,她同贺言煜见面的机会不多,本以为装傻充愣就过去了,可这事情逼到眼前,贺言煜分明越发不想掩盖。
不如早早地解决了这桩事,免得贺言煜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贺言煜神情委顿,跟上了前方的同门师兄景瑄,默然无言。
景瑄侧耳细听此处动静,偷听到了这段本算隐秘小声的对话,却佯装不知:“贺师弟,脸色怎么这般凝重?”
贺言煜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是我对不住阮枝。”
景瑄:“??”
不是她拒绝你了吗?
这语气怎么像是你拒绝了她啊?
贺言煜的神情落寞自责不似作假:“我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她才不得不说了这些话。”
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是在帮着阮枝说话。
景瑄大为震惊:
阮枝,恐怖如斯!
阮枝不经意对上景瑄看过来的视线,忌惮震惊之中,竟然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佩服?
“我们回到原地了。”
萧约指着路旁的一棵树,道。
众人停下脚步。
原来他们方才行路已有段时间,分明不是顺着一个方向在走,却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先前出发的地方。
萧约慢慢地走了半刻钟,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得出结论:“是五行八卦之术。”
五行八卦同阵法相通,二者发展至今已有互相成就的意思,而五行八卦更多刁钻奇诡。不巧的是,萧约对阵法的了解并不多,他只能凭借粗略的涉猎辨认出此地的布置运用了五行八卦之术,却毫无头绪,找不到解法。
景瑄跟着点头附和:“确实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法子排布的。”
“我对五行八卦之术并不了解。”
萧约道。
景瑄忍住心中窃喜,故作镇定淡然地道:“我尚算了解,只是不知能派上多少用场了。”
萧约便稍稍让开位置,措辞客气:“劳烦景道友了。”
景瑄心中的畅快无法用言语简单描述,他做梦都想着能够战胜萧约——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阮枝。
当下,萧约因为对着五行八卦之术的不了解,而甘愿做出这个让位的动作,便让景瑄提前感受到了战胜萧约的高光时刻。景瑄先前对阮枝说没见过这密林的场景,实则是诓她的,他曾经历过两次,都失败了;后来去求了师父,认真钻研才明白了这一层的解法。
景瑄其实也不通五行八卦之术,这东西在符修没落前就已经失传,并不好学,又无人教导。要么凭借超越数倍的灵力强压过去,要么就只能多次试错找到法子。
但别人并不知道内情,这会儿,他就是这支队伍中,最耀眼的主心骨!
景瑄心下得意,享受着被众人注视的快乐,并不想立即“找出”破解的法子;加之他顾及着不能表现得对五行八卦太精通,以免反而招人怀疑,于是动作间细致缓慢,仿佛专心研究思考,却是大大地拖累了时间,带着众人不停地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