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到半路,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又绕到岑今那段短暂的婚姻上。
一提到这个,陈央就来气。
“岑未来,我真的想抽死你你信不信。你都离婚了,老子才知道你原来结过婚。怎么着,就这么怕我去喝那顿喜酒啊。”
岑今:“冤枉啊,大人,我是觉得那种假婚礼,配不上你这么高贵的朋友。不过陈央央,你再这么没风度,三天两头的提,我就不爱你啊。”
“就提,就提,我天天提,提一百遍。”
岑今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那你提吧,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喇叭……”
陈央终于忍不住,笑了。
“滚蛋。”
今天,这个话题算是可以暂时结束了。
岑今靠在座椅上,漫无目的看着车前方。
其实这几年,老家的变化也挺大的,这条路明明上高中时常走,现在这两边的风景,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岑今和霍清池是一个月前离婚的。
那位植物人表弟奇迹般的醒了,景云溪和他离了婚,三天后,霍清池也向岑今提出结束这桩虚假的婚姻。
当时是傍晚,天边有大片的晚霞。霍清池终于摆脱了轮椅,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脸被晚霞染成了绯色,眼中很平静,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当时他说:“岑今,我们离婚吧。”
没有提忽然提前的原因,虽然岑今知道。
岑今问:“不用一年了吗?”
霍清池说:“不用。”
岑今点头:“好。”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霍先生,感谢你对我外婆的照顾,我祝你心想事成,和景小姐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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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时,到了酒店。
本市最高级的一家酒店,经常承接各种商业活动或宴会。停好车,进到酒店大堂,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灯光快要闪瞎人的眼。
靠近电梯的地方,有个指示牌,提醒参加XX会议的人到三楼。
酒店的餐厅在六楼,电梯口边,已经有人在等。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以前岑今以一敌三打的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隔了这么多年,双方都变化不小,岑今一时没认出那人,对方也是凭着陈央,才迟疑地叫出岑今的名字。
“岑今,岑未来?”
她开口的一刹那,岑今忽然记起她的名字,不由一笑:“是我。怎么样,要不要再揍我一顿啊,苏丽琪?”
苏丽琪抿唇笑,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还要记一辈子啊。何之洲那王八蛋都换过好几任女朋友了,我揍你干嘛?”
岑今也笑,心下一片轻松。
高中时以为过不去的坎,原来也有这么风轻云淡的时候。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一子下涌出一大帮人,为首的那个穿一身黑色的西装,个子很高,面容俊朗,气质沉静,被旁边的人一衬,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岑今本来在和陈央说话,立即侧身闪到一边,想给那些人让道,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岑今?”
岑今一惊,抬头,正好对上霍清池那一贯冷淡的脸。
第15章 “我是未未丈夫。”
谈不上惊喜,只是有点儿惊讶。
“霍先生?”
霍清池脸上微有笑意:“过来吃饭?”
“啊?哦,是。”岑今一根手指指楼上,“同学会,在楼上聚餐。”
霍清池点了点头,说:“那不打扰你,再见。”
一行人匆匆离开,陈央一把抱住岑今,压着声音。
“我去,你前夫!”
这个“前夫”没有任何意义,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一点点而已。岑今笑了笑,懒得回应。倒是苏丽琪在一边皱着小眉头,自言自语:“这人怎么这么眼熟?陈央央,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眼熟啊?”
陈央和她不太对付,翻了个白眼:“霍清池啊,你没认出来?”
苏丽琪一拍额头:“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熟。他真人比相片还好看嗳。”
“单眼皮,丑。”陈央说。
“哪里丑了,单也单得那么好看啊。”苏丽琪没好气的白了陈央一眼,“你什么审美水平?”
“比你高一点点的审美水平。”
岑今站在电梯里,不耐烦地按着开门键:“还进不进来,不进来我松手了啊。”
两人冷哼一声,扬着下巴踏进电梯里。
组织这场同学会的人路子挺野,这种小长假,竟然召集到二三十人到场,其中不乏从外面千里迢迢赶回来的。
可惜阚海楼没能到场。
何之洲家在高中时,也只算是普通有钱人,不过何父极具生意头脑,近十年生意越做越大,据不完全统计,何之洲可能是这帮人里最有钱的一位。何家前两年举家搬到省城,何之洲今天是特地开了两个多钟的车过来的。
岑今当年和何之洲的那一段,从恋爱到分手,包括苏丽琪她们三个在校后门小巷里堵岑今的事,大家都十分清楚,两人多年后同框,格外引起大家的注意。
岑今倒是无所谓,拉着陈央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何之洲就从邻桌挪了过来。
陈央蹬着眼睛要赶人,被岑今在桌下暗暗摁住。
没必要。
自回来后,何之洲找过她,岑今有心不理,又想到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都不是不懂事的高中生,说清楚对大家都好,因此上次和何之洲见过一面,该说的,自认为已经说完了。
她态度摆在那里,何之洲讨了个没趣,好在找他说话人的实在太多,他每个敷衍几句,倒也没让人瞧出什么不对劲。
这帮人里,除了何之洲,大部分都混得不错。有人当了医生,有人考公上岸,有人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岑今无业游民一个,开始的寒暄过后,来找她的人渐渐就少了。
被社会毒打后,大家都开始变得现实,美貌如岑今,因为家底欠缺,也不再像读书时那么受男生欢迎。
陈央父亲是市重点高中校长,母亲是银行行长,她自己现在在法院工作,男朋友家也是门当户对很有背景,整个晚上,她的身边也没断过人。
岑今坐在一边,冷眼观旁,倒有点局外人的感觉。
她并没有妄自菲薄,虽然暂时失业,可是她要是一直留在大厂,年薪绝对超过这里大多数人。
后悔吗?
不后悔。
带着外婆回老家,给她养老送终,是她此生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宴罢,众人三五成群的离开,有人打算直接回家,也有人相约着再续下一场。
陈央喝了酒,不能开车,正担心着岑今怎样回家的问题。
“要不去我家吧,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
岑今不放心外婆一人在家,坚持要回去。
“我打车就行了,到家给你电话,不用担心的。”
陈央还是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不肯松。
忽的,有道人影挤到她们面前。
“未来,我们聊聊,好不好?”
何之洲喝酒上头,今晚喝了那么多,他现在整个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说话就喷岑今一脸酒气。
酒店大堂不时有人来来往往,岑今不想跟他拉扯闹得难看。
“你喝多了,我们下次再说。”
正想走开,手臂被一把薅住。
可能是怕岑今走,也可能是喝酒太多失控,他这一抓力气极大,岑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火一下子蹿上来。
“何之洲,你有病吧?”
岑今和陈央一起吼。
何之洲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岑今的脸,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伸出去想要抱住岑今。
“我们聊聊,好不好,未来?你再给我次机会……未来……未来……”
跟一个醉酒的疯子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岑今用力挣扎,她的反抗,反而激得何之洲更疯了。
借着酒劲,他把扑上来的陈央一把掀开,双手用力一拽,将岑今拽到怀里,低下头就要吻她。
岑今快气疯了,推又推不开,只能极力躲着他的嘴唇。
“你有病吧……你松开……何之洲,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紧箍在身上的力道忽然一松,岑今听到何之洲问了句“你谁啊”,下一秒,他的手从岑今身上挪开,整个人好像站不稳,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只手臂从背后揽住岑今的腰,她的后背跌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中。
“未未,没事吧?”
岑今一下子懵了。
霍清池?
他不是走了吗?
明明刚才他身边的人还在说什么“太急了这次”,“下次一定要好好招待”之类的话。
何之洲被霍清池那一把推得火起,尤其他还抱着岑今,岑今还没有推开他。
“你谁啊?你快松开未来!”
“我是未未丈夫。”
岑今:???
岑今无奈解释:“前夫。”又看向已经呆掉的何之洲,“我以前没想耍你,现在也没有,我真结过婚,又离了。虽然你好像不管哪一次都没信我。何之洲,如果你就是想求个原谅的话,那行,我原谅你了。你要是还想求其他的,趁早死心,就这样。”
她推开霍清池的手臂,大步往酒店门口走。
无聊透顶,早知道就不该来这里。
到了门边,霍清池追了上来。
“岑今。”
岑今憋了一口气,这会儿已经消了不少,毕竟刚才帮她解了围,不好给霍清池脸色。
“刚才,谢谢了。”
“没事。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找自己打车就行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霍清池也跟着上前几步。
“我送你吧。”
岑今停下脚步,回头,何之洲好像终于从“岑今竟然真的结过婚”这个打击中清醒,正往她这边跑。
岑今重重呼了口气,问:“你车在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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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之洲追上来之前,岑今上了霍清池的车。
后视镜里,何之洲追着车子跑了一大截,实在追不上,才弯着腰停下来。
岑今扭回头,靠在副驾座椅上,调了地图出来,给霍清池导航。
“前男友。”她自嘲一笑。
“哦。”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长大。”
霍清池没吭声,按照导航往前走。
岑今捋了把头发,也沉默下来。
霍清池这时倒愿意开口了。
“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曾老师身体怎么样?”
提到外婆,岑今脸色稍缓。
毕竟受了此人的恩惠。
“挺好的,体质差了些,精神倒还好。故土难离,一回老家,她饭都比以前吃得多。”
不过主要还是好在那些死贵死贵的药。离婚前的费用全部是霍清池承担,离婚时,霍清池给了岑今不小一笔钱。本来不打算要的,只是他说是给曾余香的,不想看她难受,岑今考虑了一下,接下了这个恩惠。
以后她总是要想办法报答回去的。
霍清池浅浅笑着:“那就好。”
一路无话,直到来到村口,半路上车前忽然冲出一个黑影,汽车一个急刹,岑今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把。
“没事吧?”
岑今摆手:“没事,可能是狗。”
正说着,车前灯里,一只大黑狗飞一般蹿过去。
莫名的,岑今笑了起来,所有郁闷压抑不快一扫而空。
汽车慢慢停在院子门口。
岑今跳下车,弯着腰,从降下的车窗道谢。
“谢谢你,霍先生,不管是刚才的事,还是我外婆。”
“不客气。”
岑今没打算请霍清池进去,道了再见,转身进门。
车窗徐徐上滑,霍清池的手机在黑暗里响起来。
“清池,到家没有?”
“没有。”
景云溪失望叹气:“明天是爷爷生日,我买了份礼物,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喜不喜欢。”
霍清池觉得闷,又降下车窗,一只手搁在窗台上。
“明天是家宴,你不方便出席。”
“清池……”
“云溪,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片刻的沉默后,里面传来景云溪的啜泣声。
“清池,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好后悔,后悔让你跟别人试……你爱上了那个女人,是不是?”
“不是,跟她没关系。”霍清池抿了下嘴角,脸色微沉,“我说过,我只是不喜欢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感情,把我当傻子算计,还伤及无辜。岑今外婆差点儿让你害死你是忘了吗?”
景云溪哭得更伤心了:“可是,是你先说……先说喜欢的。”
霍清池轻叹一口气,语气稍软。
“是,我先说的。我以前,的确对你有好感,可是这种第一眼的好感并不牢固,后来的相处证明,你并不是我真正欣赏的那种人。抱歉,云溪,我自认为并没有欺骗,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第一时间和你坦白,及时修正了这个错误。以后你有困难,我愿意帮你,但是不包括施舍爱情。当然,你因此非要说我薄情,我认了就是,讨厌我的人,也不多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