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舟见李攸宁神色有异,多问了一句:“曲师姐可是有何不便?”
李攸宁借口道:“不过是当年旧伤未愈,暂时御剑不得。”
楚寒舟眼中露出关切:“曲师姐的面色的确不太好,灵力也似有阻滞。”
他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塞着软木的细瓷小瓶。
“这里有两颗我宗门内秘传的九华玉露丹,曲师姐如若不弃,还请笑纳。”
李攸宁并不曾听闻过此种丹药,以为只是寻常养身疗伤之用。她此时着实有些不适,便顺手接了下来。
“如此,多谢。”李攸宁朝楚寒舟道了声谢谢,拔开木塞直接将丹药倒出一颗。
那丹药甫一倒入掌中,空气中立刻弥散出一阵馥郁药香。
李攸宁于丹道并无涉猎,于药理也只是粗通。即便如此也能察觉出这枚丹药价值不斐,绝对是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
她看着手中的丹药,不免有些迟疑。如果只是寻常固本培元丹药之流,她吃了也就吃了。可她掌中这一颗很显然绝非凡品。
李攸宁没想到楚寒舟竞然如此财大气粗,出手竟如此阔绰。
可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药如果就这么吃了,该不会有什么等着要她去还吧。
曲云清也注意到李攸宁手中丹药有异常。他伸手接过丹药,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此丹于你有益,你便服下吧。”
曲云清一声令下,李攸宁却仍旧是有些迟疑。
曲云清:“贫道代弟子谢过楚道友盛情。”
话音未落,只见曲云清一手袖里乾坤,一枚鸽子卵大小的青玉出现在他掌中。
“此乃混沌初开时,太初清气所凝化而成的玄晶。你与贫道也算有缘,今日就以玄晶相赠,以谢赠药之情。”
寻常灵石不过是恰好生长在灵脉上的美玉,千万年来终日浸润在灵气之中,逐渐累积了不同属性的灵气。
青玉玄晶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太初清气所化。其中蕴含的灵力较之寻常灵石胜过千倍万倍。玄霄派的镇山之宝承影石的原身正是一大块青玉玄晶,由上古神族炼化后成为了道门传承千万年的神器秘宝。
随着时间流逝,这青玉玄晶在当世已经是凤毛鳞角。
如今曲云清手里的这一块还是三百年前大战时从堕神涟月手中留存下来的。
虽然灵石的效用不一定比上品丹药对修士更加有用。可毕竟是稀世之物,所以从明面上来看,还是这青玉玄晶更为更为贵重。
李攸宁心里明白,曲云清是担心自己欠下人情。
可是对连自己是谁也不认识,这还不还的不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为了自己掏出玄霄派硕果仅存的青玉玄晶,这是不是太亏了?
一旁的楚寒舟也是有些吃惊,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曲师姐素有妙手仁心的美名,寒舟虽然一直无缘得见,却是仰慕已久。如今赠药,完全是感谢真人和曲师姐侠义襄助,帮助在下缉拿残杀无辜人命的元凶。”
可曲云清却不管那么多,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直接将玄晶放入对方掌中。
李攸宁手里还拿着那枚“九华玉露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吃下去。
“你怎么还不将药吃下去。”曲云清冷冷发话。
“身上既然有伤就不要逞强,服药之后好好调息,不要妄动灵力。赶路之事,为师带着你便是。”
李攸宁看着手中丹药,抿了抿唇,干脆两眼一闭吞了下去。
欠谁的不是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九华玉露丹不愧是楚寒舟口中的疗伤上品。丹药入口即化,竟然如同美酒入喉,一线而下带起一阵热流。旋即那股热流又分化出千支万线发散分布至四肢百骸。
李攸宁觉得周身经络一阵暖流涌过,丹海之中也是微微发涨。
“果然是上品。”李攸宁忍不住出口称赞。
站在一旁楚寒舟礼貌的朝她点头一笑。曲云清也是转过头盯着她的面色瞧了好一阵子,又嘱咐她等下站在自己身后,要小心拉紧他不要松手。
凭虚御风,驰剑千里。
自古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前辈大能首创了御剑之术。但凡修习剑道的修士,入门修行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畅想有朝一日,足踏三尺秋水,驰骋千里风云的场景。
御剑术的修习虽然并没有严格的境界限制。可若想长久御剑不出意外,不会因为灵力不够出现难以为继于空中跌落的状况,通常只有金丹修为的修士才能真正稳妥的使用此术。
玄霄派甚至只向金丹修士教习此法。
不过这世间万法,灵力运转往往有相似相通的地方。
聪慧一些的,便能触类旁通,自行悟道。
李攸宁第一次御剑时还未结丹,御剑之术就是她自行领悟的。
一开始她也不敢飞的太高太远,毕竟玄霄派严禁引气修士修习此道,因为实在容易发生意外。
直到有一次为了贪图便利,不肯绕行山路,非要御剑而过。可那一日湿闷难当,正是风雨欲来。
李攸宁方一起式,便察觉有些反常。感觉脚下的剑有种虚浮无力的“疲弱”之感。
她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曾想当日的灵力消耗远比往常要大,才飞过一大半的距离,就已经难以支撑。
她硬着头皮咬牙飞过峡谷,可落地时仍旧脱力下坠,还因此摔断了一条腿。
记得当时她除了疼痛,更觉得丢脸。自己一个堂堂修士,竟然会自己把腿摔断,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李攸宁独自在原地滞留了许久,本想催动灵力修复伤处,好歹能站起来走回去。
可方才灵力已经虚耗过度,根本没有余力继续疗伤。无奈之下李攸宁只能放出信号,希望山内的同门有人能过来将她带回去。
李攸宁放出信号之后,就开始在脑内编织借口,打算将自己失足摔断腿的糗事搪塞过去。可还没等她想好,自己的师傅就已经来到了跟前。
曲云清峨冠高束,身披玄天万法袍,在山谷之中当风而立。那一刻他从天而降,正如天神下凡。
玄霄派掌教的法袍层层叠叠,极为端庄厚重,就连两山之间的过堂风都撩不动曲云清的衣摆。如此一来更是衬托的逆光站在李攸宁面前的曲云清威严无比。
“师傅…”李攸宁没有想到自己的信号会引来师傅。而他身披法袍,指不定正才主持什么正经事。
“我……”她张口结舌,平时的伶牙俐齿到了此时竟是却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
第23章 暗香
曲云清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他本想好好斥责对方一番,可是看她皱着一脸,跌坐在地上,一条腿扭曲的随意伸着,似乎是彻底折了,另一条腿盘坐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明明很痛,却偏偏一脸难耐又心虚的胆怯模样,努力忍着不敢出声叫痛。
曲云清的心一软,语气也不自觉的放松了些:“可是御剑不慎摔着了。”
李攸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曲云清的声音如同清风徐来,带着波澜不惊的沉静。
“御剑之术不仅仅是以自身灵力操控飞剑。这四周的气流也会因时节和气候的不同略有差异。今日风雨降至,气流较之平日里更为稀薄。正如湖水和海水,外表看不出什么差异,浮力却有细小的区别。
如今你尚未结丹,一时难以在体内聚集大量的灵力,御剑时周遭的环境稍有变化就就会把控不住灵力的控制,容易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透支。”
李攸宁眨巴着眼睛乖巧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曲云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俯下身为她接上腿骨,又用灵力催生断骨愈合。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曲云清才停止为她疗伤。
李攸宁站起身,发现腿上的伤就在刚才那么一阵子,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虽然还有些疼痛,倒也不影响行动。
她本想着如今能动了,也就不用劳烦别人,自己慢慢走回去就是了。没想到自己的师傅却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到身前来。
“我带你一并回去,你可以顺道感受一下灵力操控不同时御剑的感受。”
李攸宁深知自己闯了祸,还被师傅抓了现行,心里正是心虚。本打算灰溜溜的离开,没想到对方却是打算送佛送到西。
此时她入门不过三年,平日里和这位挂名的师傅相处并不算多。许多基础的功法道义都是灵枢和素问这对师姐弟代为传授。
本以为自己在曲云清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徒弟,可没想到一旦遇到危机,自己的师傅却是最快出现的。
当然这和曲云清修为最高,神魂最易感应有关。
本以为对方会训斥自己,没想到曲云清不但为自己治了伤,还说要带自己一道御剑回去。
李攸宁有些吃惊,更有些受宠若惊。
面对自己的师傅,当时的李攸宁是心怀敬意又十分拘谨的,毕竟没那么熟悉。
一柄剑,无论是如何的举世无双,也长不过三尺宽不盈两寸。
一人御剑那是仙姿独立,飘渺惊鸿。可一旦两个人站在了一起,多多少少就变得局促起来。
凭剑御空,更甚于逆风疾行。天上的风不仅冷,还大的很。
曲云清手里握着剑鞘,另一端叫李攸宁紧紧攥住。
他的手极稳,被他握住的剑鞘纹丝不动。可李攸宁不敢贴的太近,而眼下的状况无法自主,完全没有平日里自己御剑时那种人剑合一的默契感。
她整个人战战兢兢,生怕再掉下去一次。
突然脚下一轻,一阵失重的感觉油然而生。李攸宁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前一躬,撞上了曲云清的后背。
“站稳了。”曲云清的声音被风声吹散,听上去又远又轻。
李攸宁连忙直起身体,抓紧剑鞘的手却是下意识的紧张发力,捏的曲云清裹着白蟒皮的乌木剑鞘咯咯作响。剑鞘底部的铁精上的阳刻花纹都深深印在了李攸宁紧握的手心里。
曲云清几度变换灵力操控,一柄飞剑上上下下忽快忽慢。灵巧多变的操控飞剑对曲云清来说是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御剑需要的不仅仅是对灵力掌控的天分,经验也很重要。”
风音过耳,李攸宁根本听不出对方语气如何。只觉得此番言传身教,深深刻就于自己脑海。
“你天赋和悟性极高,可入门太晚经验不足。看来灵枢和素问并不能好好的教导你。”
此言一出倒也不是贬损自己的徒弟。他们都还年轻,循规蹈矩容易,推陈出新却是难上加难。面对李攸宁这样入门晚,看似基础不高但实则天资灵秀的小师妹,他们的确是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而曲云清自己也还没有来得及发现而已。
李攸宁的脸在半空中迎面而来的冷风中一阵发烫。
曲云清并没有苛责她,甚至没有说上一句重话。可一下子就让李攸宁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
她的优秀不过是与同时入道对弟子相比,哪怕师兄师姐对她百般夸奖。可原来她还没有达到能够让掌教亲自教习的高度。
过去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不过是年少无知。仅仅只是寻常的御剑之术,她粗才通皮毛就以为自己能比肩金丹,现在想来真是无知又浅薄。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从今往后,理当勤勉修学,夜以继日,方不负自己万里无一的好天资。”
曲云清说话的调子总是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深入人心的力量。
李攸宁站在他身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不多时回到山门,曲云清不再御剑。
落地时山风变得和缓了不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没有拉开。
李攸宁跌伤了腿,丢了人。又被自己的师傅一番点醒。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就没有晃过神来。仍旧是紧紧握住曲云清的剑鞘不肯松开。
曲云清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小徒弟,见她情绪有些低落。
“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攸宁蓦然回神,连忙松开了手中的剑鞘。
她心中有疑,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有什么话,不妨说与为师。”
曲云清过去于她说话总是这么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李攸宁从前还觉得这是他的师傅性情好,不喜欢教训人。可如今却觉得对方是觉得自己根本还入不了他的眼。
李攸宁咬了咬嘴唇,稍作迟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师傅可是觉得攸宁顽劣,心中不喜?”
曲云清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茫然:“你何有此问?”
虽然李攸宁不似他座下另外两名弟子,是从小入他门下。可曲云清自认对他们三人一视同仁,并没有厚此薄彼。
李攸宁自顾自的将话说开,见对方根本毫无意识,心中不免一阵委屈。
她自幼生于大家,备受宠爱。虽然因为自己意外分化成了乾元而被兄长顾忌,逼她跳落无极之渊。可除此以外,李攸宁向来是无拘无束,又被人娇宠惯了。
虽然也算历经了生死,可当时毕竟年纪不大,这几年在玄霄派过的也算顺心,很多事也就淡了,导致如今仍旧是一副少年心性。
“攸宁入门三年,可师傅教我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师傅难道不是因为不喜欢我的性情,才让师姐和师兄代为传习的吗?”
曲云清听闻对方孩子气的抱怨,竟是露出一点笑意。正如春风吹皱湖面,卷起涟漪点点。
李攸宁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曲云清脸上露出这么和煦的神情,仿佛一下子整个人温柔了不少。
她不由看的愣了。
曲云清:“是我的疏忽。从今往后,你的课业还是由为师负责吧。”
实际上曲云清每日事务繁忙,确确实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徒弟进境如此之快,已经隐隐有了要跟自己的师兄师姐比肩的趋势。今日发现对方居然御剑走了老远,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做师傅的确实是有些疏忽了。
李攸宁闻言一喜,脸上绽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曲云清:“天色不早,我们回吧。”
山门往上,无论是距离弟子居所还是掌教的休寝之地都还有无数长阶。
李攸宁疑惑道:“师傅何不御剑?”
曲云清:“玄霄派在此立派千年,虽然并不是教条严苛的宗门,可在山门之中御剑有失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