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今修为受限,哪怕阴谋自己浮出水面,自己恐怕也是力不从心。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曲云清,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
师傅,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啊。
几人又在村子里稍作打探,可惜所获不多。
大约是之前的事情已经让这里的人对外来的生面孔留下了阴影,并没有人愿意主动搭理他们。
就算是客气询问,对方也多半只是敷衍。反而是最初的妇人所述的最为详细。
几人一下子没了方向。
就在几人打算离开这里,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突然出现在几人眼前。
那妇人愁容满面,看上去似乎有些胆小。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几人,却始终徘徊驻足。直到察觉几人似乎是打算离开,才鼓起勇气将李攸宁三人叫住。
李攸宁见对方神色焦急却偏偏胆怯的欲言又止,于是主动开口询问:“这位大姐可是有事要讲?”
那妇人似乎是没怎么见过生人,见李攸宁态度和煦,便壮起胆子怯生生的问了一句:“我听刘婶说几位之中有能够祛邪的仙师?”
李攸宁眉毛轻轻一动,隐约觉得这妇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正是。这一位便是来自碧海潮升阁的仙长。”
此地虽然已经不在东海范畴,可是碧海潮升阁弟子素来有四处游猎妖鬼,同时向世人传经布道的传统,因此声名在沿海一带也算是广为流传。
那妇人应当也是听说过碧海潮升阁除恶灭邪的美名,一听楚寒舟是那里出来的修士眼神顿时一亮。
“太好了,小妹有救了。”
几人不明所以,可眼见那妇人面露惊喜,又连邀带请的给几人指路,于是也就都顺着对方一路跟着过去。
在路上那妇人将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怪事一一细述。
原来小姑娘因为夜间突发高热,妇人便将之前游医留给自家丈夫,却还没用完的药给女儿吃了。当时她的丈夫刚刚离家,村里人包括她自己都还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可没想到几日之后,非但出走的大人没有归家,自己女儿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在睡着以后说些胡话,可渐渐的便开始意识模糊,终日昏睡不醒。而且梦中惊悸不安,像是时刻被梦魇缠绕。
更可怕的是逐渐有细小的如同灯蛾幼虫般的小蠕虫从她耳鼻口中钻出。这些小虫于夜晚出没最为频繁,还在她身上吐丝结网。
妇人又惊又怕,只能每日清理,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仿佛那些虫子根本就是源源不断,仿佛是无穷无尽一般。
看着自己女儿身上发生怪事,家中的男人又一去不回,无人伸张做主,这妇人也不敢声张。
因为从前村里有人得了麻风,就是被众人推议,将那名病人困在屋中七日,最后也不论死活,直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生怕其他人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得了什么怪病也要被“处理”掉。
几人听完妇人的细述,赶忙跟着对方一道去了她家中。
一进门发现家中还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水缸中汲水。
“阿娘?”少年看着自己母亲带回来的三名陌生人,脸上瞬间露出警惕的神色。
“阿林别担心,这几位是东海仙宗的道长。阿娘特意请他们回来为小妹看……病的。”
阿林将几人来回打量,似乎仍旧是有些不信。
李攸宁:“这位小兄弟不用紧张,我们不过是从别处村子里来的,家里也是有亲眷无故失踪。这一位才是族中大户请来的仙师,正是帮着我们一道寻人的。”
阿林:“那你们找到了吗?”
李攸宁没想到这少年如此直接,一时语塞:“这不是还没有吗。”
阿林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没有找到吗?那还能找到吗……”
李攸宁看出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和伤心,她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也许这孩子还坚信自己的父亲活着,可李攸宁却清楚。那些人早就葬身之一处暗无天日的深窟之中。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让他们有机会收殓亲人遗骨。还是选择隐瞒,让人永远活在亲人还可能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的殷切期盼之中。
李攸宁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默默的跟着眼前的妇人一并到了她女儿休憩的房间之中。
屋内光线昏暗,最里间摆着一方窄窄的小木床,而床上铺着薄薄的褥子,被子微微拱起不仔细看都瞧不出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孩子。
屋子很小,走不了两步就已经来到床前。床上的小女孩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蜡黄的小脸。
她脸上倒是被自己母亲收拾的干净,唯独发丝里还残留着些许难以尽除的虫丝。
妇人神色忧急:“还请仙长赶快看看小女吧,她才只有九岁啊。”
这妇人自初见时,说话就一直细声细气,此时却忍不住提高了语调,看来是忧女心切。
楚寒舟伸出手,轻轻拨了拨女童的眼皮,仔细瞧了瞧她的瞳孔和眼底,有拖动对方的下颌轻轻转动,看了看口腔和耳道。
李攸宁也站在一旁仔细观看,此时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有了大概。
此女气若游丝,生气枯竭。这日子算下来到如今应当也过去了近一个月。如果没有遇上他们,估计也拖不了几日。
“我这女儿自发病之后,精神越来越差。最近这半个月更是没有半点清醒的时候。每日只能勉强灌些米浆,可近两日却是连米浆也喝不下去了。”妇人说到伤心处,不由的掩面而泣,或许还想起自己生死未知的丈夫,一时间竟是难以自抑。
李攸宁出言安慰:“这位大嫂,你的女儿还有救。幸亏你及时清理了她身上的虫子,又每日给助她进食。如今她虽然是虚弱了些,但还是能治的。”
妇人抬起头,眼中满怀期望的看着李攸宁。她一下子忘记了楚寒舟才是东海来的“仙长”,反而将李攸宁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
“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李攸宁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靠近床边,看见小女孩极度虚弱,气息奄奄。正愁如何补足对方耗散殆尽的元气,突然想起楚寒舟之前给自己的九华玉露丹还余下了一颗。
她取出丹药,转头向楚寒舟询问道:“此丹药性我并不完全了解,不知可否为这女孩续命之用?”
楚寒舟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心想着自然是可以,只是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可突然又想起这是自己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自己甚至还得了回礼。如此一来对方如何处置根本不容自己置喙。
李攸宁得了对方肯定答复,正准备将丹药送入女孩口中,却被站在一旁的曲云清伸手一拦。
“且慢,此药虽能救她性命,但毕竟是仙灵之物,会乱了她将来的气运。”
曲云清话音方落,只见他咬破手指以精血为对方补足生气。
这女孩年幼又无修为加身,曲云清早已经是仙体,一滴精血的效用自然已经足够。
李攸宁不由想起自己过去也是用这样的方法试图唤醒对方,那一试就是整整二十年。
只不过这么做,和给对方吃“九华玉露丹”有什么分别?
床上的女孩再得了曲云清指尖精血时候,气色肉眼可见的恢复起来。不多时竟然眼皮蠕动,费力睁开,哑着嗓子开口喊饿。
曲云清嘱咐妇人为这女童备些粥水,并叮嘱她现在身体虚弱只能吃一些软烂的流食物。
妇人一脸欢喜的下去准备,她的儿子阿林继续留在妹妹身边进行照顾。
“小妹虽然醒了,可是那些虫子……”
这小子年纪轻轻,看问题倒是入木三分。
楚寒舟:“那些虫子以你妹妹身上的血液精气为食,因为她过于虚弱,它们已经无力繁衍。又有大部分又被你母亲挑除出去,如今已是所剩不多了。等一会贫道自会为她将体内残留下的虫卵除尽。”
阿林听闻对方这样说了,才终于安下心来。朝着自己的妹妹轻声细语的出言安慰。
第26章 灯蛾3
几人等小姑娘吃下一点食物,有了些许力气,又帮她将体内的蛊虫除尽。
李攸宁趁机询问:“这些日子,你自己可有印象。”
小姑娘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她哥哥阿林连忙紧紧护住自己的妹妹,同时扭头瞪向李攸宁,眼神也变得十分不满。
“几位虽然救了小妹,我们本该有求必应,可小妹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如今糟了这么大的罪。何必要为难她呢。”
虽然没人明说,可阿林却是心知肚明。这世间哪有这么奇怪的病症。自己的妹妹一定是招了些祟。他不想妹妹再去回想那些可怕的事情。
李攸宁满腹疑问被噎在喉中,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显得有点不厚道。
曲云清:“她身上的怪病来自那名游医的药材,吃下药的人不止她一个。现在只有她能说清楚服药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对方也许会继续罪恶,我们想要阻止他,就该先找到其中所有的关联。”
他的语气毫无波动,仿佛是一尊没有喜悲的神像。李攸宁不由得心中一酸,这样的曲云清恐怕是一生都不会明白情为何物吧。
阿林想到自己失踪的父亲,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他咬了咬嘴唇,没有再继续出言阻止。
他们的母亲也出言安慰自己的小女儿:“好孩子别怕,阿娘在呢。你就把病中的经历好好说给几位恩人听吧。”
小姑娘双手环抱着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怯生生的说:“我很害怕。”
李攸宁一脸温柔,轻声细语道:“别怕,把你在梦中所见告诉我们,说出来了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吓人了。”
小女孩将信将疑,看着李攸宁一脸温柔,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毕竟已经九岁,已经是个懂事的半大孩子,知道在场众人都在等着自己,也就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在梦里有许多妖怪,还有大火……它们不停的追我还吃我的肉,火很烫很疼……我一直跑一直跑,好累好累,可是不能停下。后来我摔倒了,那些妖怪就扑在我的身上咬我的肉。可是很奇怪,它们无论吃多少,哪怕把我啃成了骨头,那些肉又会重新长出来……”
小女孩瑟瑟发抖,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在场的三名修士面沉如水——对方不仅下蛊杀人,还操纵梦境。让这些受害者中日摆脱不了炼狱般的噩梦,不禁让人身心俱疲,还心神憔悴。
这样的做法不像是单纯的取人魂魄,倒像是在炼化生魂。只是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为何……是为了造就厉鬼邪煞吗?
可这些终究只是凡人,就算如此大费周章让他们充满怨气,可这些新死的鬼魂又能有多大的威力呢?
天边的乌云黑压压的连一片,仿佛预示着风雨欲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李攸宁为女孩念咒安魂,见她沉沉睡去,小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李攸宁自己心中亦是一阵怅然。
时间固然能冲淡一切,可已经发生过的事终究无法抹去。
这个孩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侥幸逃过一死,可留在心中的梦魇怕是一生也挥之不去。
此行也算是了解了一些真相,可终究是断了线索,继续停留已经是毫无意义。
接下来李攸宁自然要先回去接过绿竹和阿飘,而曲云清则是不声不响,一副跟定了她的样子。
李攸宁心中不解,想不明白对方这么“赖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明明说过相信自己没有联手魔族背叛师门。这么跟着自己应当不是防止自己继续为恶,否则曲云清完全可以直接不顾自己的反对将她抓回去。
可若说是调查这些波谲云诡的案件背后隐藏真相。他也没必要跟着自己,毕竟以她现在的状况,非但添不了助力,反而容易成为包袱。
她如今连剑都御不成,身后还跟着两个拖油瓶,至少行动起来就不如他单独一人便利。
然而这些疑问李攸宁只能暂时放在心里,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一问。对方八成会顶着那副八风不动的表情,说些一本正经,却实际上毫无关联的话。
听闻二人要重回来时的县城,楚寒舟立刻对李攸宁表示正好可以一并前往。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李攸宁很有好感,虽然只是初次相见不久,却又是赠药又是言语照顾。
曲云清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楚寒舟:“我正好收到师门传讯,说是门下有人发现了万法宗之前失踪弟子的下落。只是那位道友似乎是受了些伤,记忆有损。
阁主遂安排了内门弟子一路安全护送那位道友回到万法宗。可如今我的那位师弟临时有事,又恰好得知我在附近,遂传讯让我代为履行护送之责。”
曲云清语出惊人:“素闻贵派与万法宗向来不睦。”
楚寒舟也没料道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道门标范竟然说话这么直接,感觉就好像是在刻意针对自己。
他笑了笑:“前辈所言的确如此。万法宗与我碧海潮生阁教义不同,自然对彼此有些微词。只不过大家同为道修,自然不会因小怨而失大义,守望相助才是道理。”
曲云清默然不语,可李攸宁却分明感觉自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尊嘴角似乎轻轻一撇,竟是有些不信的模样。
曲云清似乎从前就对万法有些不满,也不知道他这番态度,是不是因为楚寒舟突然提到了万法宗的缘故。
她感到气氛似乎有些凝滞,虽是不明就里,却还是打起了圆场。
“既然如此,那楚道友咱们便上路吧。”
李攸宁随口说了一句“咱们”,曲云清的嘴角又是一抿。
李攸宁觉得,回去的路上脚底的剑似乎有些不稳,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踩在脚下却是忽轻忽重,左右轻轻摇摆。
她一边下意识的抓紧了曲云清的胳膊,一边忍不住担忧起来:“师傅可是有那里不舒服?”
曲云清冷哼一声,对她不予理睬。
李攸宁莫名其妙的吃了瘪,顿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