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问道:“以上传下是何意?为何多用于主仆或者是师徒。”
孙玄解疑道:“此印并非平等, 施印之人能感应受印之人的大概动向, 反之却不能。而且通常只有施术之人能单方面取消印记。除非你的修为能高过她许多, 否则你是去不掉这个印记的, 而她则随时可以。”
绿竹双眸一垂, 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 抿唇道:“我不是她的徒弟。”
孙玄:“看你们关系到是亲密, 我还以为你们是师徒呢。
启动这印记的咒法不算是秘密, 我教你便是。只是是否能奏效,还要看对方有没有设下限制。”
原来是这样的吗……
待孙玄走后, 绿竹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心中默念咒诀,试图催动传音的法咒。
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忐忑, 既期待又害怕。这是她头一回主动使用术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反复尝试了好几次,心中的期许慢慢化作失落。所有想说的话,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关切之语,便如同泥牛入海,非凡毫无波澜,还尽数化为无形。
绿竹攥紧手指,掩去掌心红印,不经意间指甲刺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她却恍若未觉。
李攸宁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只见她面上灵光隐隐,额头上也渗出薄汗。
正是到了炼化吸收青玉玄晶的关窍。
玄晶之中的灵气十分独特,乃是上古清气遗存,分于混沌,却不曾化及五行。修士若想要吸收其中灵气,需要先行炼化。
值此关键时刻,本就不宜分神。心念却是突然一动,识海之中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多日不见的绿竹。
小姑娘许是多日不得自己的消息,心中焦急。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法子,竟主动传音与她。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也惹得李攸宁一阵分神。
一旁的护法的曲云清察觉到李攸宁神思似有异动,连忙出言提醒。
“凝神,静心。勿生杂念。”
一旁的香案上,静神香燃起一线如丝如雾袅袅香烟,掩盖住了曲云清身上的味道。他此言一出,声音沉冷,一下子让李攸宁回过神来。
绿竹身在幽篁别院,应当是安全的,方才的传音也并无要事。还是等自己此间事了,再做回复吧。
李攸宁阖上双眼,摒除杂念,不再多做思量,专心炼化玄晶的灵气用于修补自身受损的经脉。
待到用青玉玄晶内转化的灵力将全身经脉温养了一遍,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夜已三更,已经过了子时初刻。吸纳灵气本身是一件增益修为的事,可如今却要用这些转化而来的灵力修复暗伤,着实是耗费心神。李攸宁感到一阵困倦,起身时更是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静室之中并未燃起灯火,几乎算是伸手不见五指。曲云清却立刻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一步踏出揽住了李攸宁摇摇欲坠的身躯。
一阵暗香涌动,两个人身上的味道和飘散着的静神香糅杂到了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
“师傅。”李攸宁的呼吸有些急促。
宁静的暗黑之中,一点声响都显得尤为突兀。她与他隔的如此之近,在落入他怀中的那一瞬间,李攸宁显然听见对方喉间一声轻响,正是吞咽津液的声音。
“你可还好?”曲云清语气关切。
李攸宁:“不妨事,只是有些累了。”
曲云清似是有些自责:“我不该如此催促你的。”
李攸宁摇了摇头,浅浅一笑:“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为了我好。”
曲云清:“方才因何事分了神?”
李攸宁这才想起绿竹向自己传音之事。本想立即回复过去,又想着夜色已深。无论对方是在打坐修行还是已经入眠,还是不要打扰为妙。不如等到明日亲身去看看她,这些日子可还过的习惯。
翌日,李攸宁果真一大早就来到幽篁别院。恰好绿竹早起,正拿着一条细竹枝练习李攸宁曾教她的基础剑招。
李攸宁先是在一旁悄悄看着,想要瞧一瞧最近她有没有偷懒。
却发现绿竹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剑法倒是没有大问题,动作也算熟练。只是一带一提,一刺一劈都带着些许怨怒的意气。待到剑招耍完,绿竹更是将细竹枝往地上狠狠一掷。甚至还嫌不够解气,狠狠的跺上了几脚。
“绿竹,你这是怎么了?心气竟然如此浮躁。”李攸宁神情严厉,语气也变得有些冷。
与对方初识之时,她就察觉到这小姑娘对然机敏,但性情中带着些许乖戾。只是一路走来,有了自己的照顾,绿竹渐渐的开朗了不少。可没想到一月不见,怎么看起来比初见之时戾气更重了。
“阿……阿姐。”绿竹有些吃惊对方突然出现,眼中难掩惊喜,可见看见李攸宁一脸严肃,心中又感到十分委屈。
“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怎么乱发脾气。”
绿竹闻言嘴唇一扁,鼻头一酸。
委屈道:“阿姐好不过分,竟然将人家独自抛下。”
李攸宁本身还想端着长辈的架子说教一番,可看见小姑娘红了眼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又失了言语。
只能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哪有将你独自抛下,阿飘不是还在吗。还有这山门里的弟子,不也每日按时过来照顾你的饮食,瞧瞧你都长胖了。”
绿竹撇嘴道:“阿姐你又胡说,人家才没有长胖,只不过是长高了而已。”
李攸宁:“长高了,不过呢,也胖了。看看小脸都圆了。”说着还伸出手捏了捏对方脸颊的嫩肉。
绿竹躲不过,故意龇牙咧嘴作出怪样子来逗李攸宁。看见对方一下子又恢复了常态,
李攸宁也放心下来。对方只是一个心思阴晴不定的小孩,估摸着自己也是太过严厉了。
见李攸宁神色和缓下来,绿竹眨了眨眼,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阿姐,你好过分。我好不容易求这里的道长教会我传音的法门,你却根本都不理我。是我口诀念错了,你收不到吗?”
李攸宁:“你的传音我收到了,只是当时多有不便。等到方便时,又实在是太晚了,我就想着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等天亮了再来看你就是。”
绿竹听闻对方能够收到传音,并且还亲自过来看她,感觉到心头一松。
可继而又注意到对方口中的“不方便”……
绿竹自孙玄处得到传音之法,在心中反复练习一阵子方才融会。传音时已然入夜,李攸宁若是独自一人又有何不便?莫非……这些日子她一直和别人在一起。而那个人会是谁?是曲云清吗。
她心中一沉,感到一阵失落。自两人初识之日,李攸宁待自己一向随和。只是她从不愿意提及个人私事总有秘密瞒着自己。虽然自己屡屡尝试亲近,可对方态度始终若即若离。时间久了,难免心生隔阂。
想到这里绿竹心中一讪,自嘲的想:李攸宁何许人也?听闻今日孙玄所言,才发现她原来并不是先前所说的寻常散修。
李攸宁非但师出名门不说,还曾是宗门核心天之骄子。而自己不过是小小孤女,年纪不小本事不大,自己非要上赶子跟她攀亲做什么。
“你怎么了?”李攸宁见对方神情黯然,不免有些关切。
绿竹摇了摇头:“只是多日不见,有些想念阿姐。”
李攸宁笑了笑,伸手扶了扶少女柔软的头发。
“这么大的人了,何故总是说些肉麻的话。修行之路向来孤苦。闭关之时更是身如天地中心的一方孤舟。你要学会耐下性子,沉下心来,方才有机会更进一途。”
绿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攸宁与她交谈几句,大略知道绿竹因为自己近日的冷落而心怀沮丧。虽然出言安慰了几句,可话语中也不乏点醒。
自己前途崎岖,不可能始终与她一路相伴。
绿竹与她算是有缘,原本并没有修行的机缘。她引人入道,本就算是报恩。只盼对方能领悟真意,将来道有所成,为自己争一争天命,改一改孤离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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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李攸宁与绿竹交谈过后, 又去后院中找到了对着一从枯竹兀自发呆的阿飘。
阿飘整只鬼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失魂落魄的味道,与周围的萧瑟倒是相得益彰。
只见他半透明的身躯负手而飘,只是一个虚虚实实的背影就满载了沧桑的意味。
“你这又是怎么了?”李攸宁忍不住腹诽, 这一个两个怎么看着都如此丧气?
阿飘一动不动, 口中却是长叹一声。
“我好像想起点了什么。”
李攸宁不解道:“这是好事,你因何叹气?”
阿飘这才转过身,脸上愁云惨雾:“有些事想不起来或许还能好受一点。”
李攸宁:“说来听听。”
阿飘:“我好像真是被人害死的。”
李攸宁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阿飘继续道:“害死我的人好像还是我十分熟悉的人,或许应当是朋友。”
李攸宁:“此话怎讲。”
阿飘:“虽然那人的脸我忘的一干二净,可隐约记得我之所以会独自离开修行的宗门正是得了他的邀约。相遇之后此人对我颇多照顾,但应当原本就是熟识的。”说到这里, 阿飘的眉头皱起,似乎在努力分辨模糊不清的记忆。
李攸宁:“他也是道门中人?”
阿飘点了点头:“诚然如此。不过他之后出手偷袭,让我无端糟了暗算,应当是早有预谋。只不过具体用的却不知是什么功法,让我感觉极为陌生。”
李攸宁确认道:“你对自己的师承都没了印象, 还能别人出对方的功法不同寻常?”
阿飘肯定道:“这是自然, 我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事发时遭人背叛的错愕与愤怒现在想起却是记忆犹新。”
李攸宁蹙眉:“可否说的更加详细一点。”
阿飘敛眉沉思:“来到此地之后, 我的魂体渐渐稳固了不少。零星想起了一些往事。我记得自己应当也是某一宗门弟子, 出事前正好应友人秘邀出游猎, 应当是为了调查什么奇怪的事件。”
见对方面露迟疑, 似乎有些不确定, 出言提醒道:“你对万法宗可有印象?”
“万法宗……”阿飘听闻这个名字,口中喃喃自语。一双瞳仁在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来回摆动。
“万法宗……好耳熟……对了!好像我正是出身于万法宗!”
李攸宁继续道:“那你可对君风行这个名字留有印象?”
阿飘一听这三个字, 瞬间受到了触动,神情一变。
“君风行……君风行……怎会如此熟悉……”
李攸宁不免有些无奈,心想此人对宗门的名字尚能存有印象, 对一个跟他同出一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只是觉得熟悉?
“不久前,我曾碰巧见过此一面。他的长相跟你一模一样。并且同是出身于万法宗。你们之间必有渊源。”
阿飘闻言一惊,猛地闭上双眼,整只鬼竟然轻轻颤抖起来。
“一模一样,君风行……”
李攸宁循循善诱:“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还是说根本你就是君风行。”
是否有其他人占着君风行躯壳,对方究竟是真的跟眼前的阿飘一样失去了记忆,还是有意隐瞒别有用心。
阿飘整只鬼蜷缩在了一起,全身上下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啊……我……”他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的回忆。
李攸宁见状,连忙如初见时那般用直接精血助他稳固魂魄。
过了好半晌,阿飘才渐渐平静下来。
“你怎么样了?”李攸宁面露关切。
阿飘轻轻摇了摇头:“多谢。”
他略微缓了缓,用十分缓慢又迟疑的语调吐出一句话:“我好像根本没法去想我自己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这个人。总是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混乱感觉。真相仿佛就近在眼前,可每当自己想要戳破隔在眼前的那层窗户纸,我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听他这么一说,李攸宁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结论。若是不出意外,阿飘极有可能就是君风行本人。
李攸宁:“你的魂体有些动荡不稳,暂时先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阿飘:“或许这世间最难熬的滋味之一就是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对自己的过去一知半解。现在还远不如我在海角村的时候快活。”
李攸宁:“那你可是后悔了。”
阿飘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若我跟从前一样浑浑噩噩一无所知倒也就罢了。可事到如今,既然已经发现自己当初是被人刻意所害,更为重要的事凶手还可能去加害其他的人,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李攸宁微微一滞,不免对阿飘产生了一丝佩服。随后李攸宁与绿竹和阿飘相互道别,并叮嘱两人在玄霄山门内静心修炼。
待到李攸宁回转之时,发现曲素问竟然也在。对方见她出入掌教的居所如入无人之地,这份习以为常的自在是装不出来的。
“师姐。”李攸宁率先问候。
曲云清:“你来的正好,我和素问正在商讨金坛说法大会之事。”
金坛说法十年一届。本是天下道修的论法说道盛会。
一千多年以前道门因为堕神的阴谋而断绝了道法传承,因此式微千年。直至三百年前才由道神李松云寻回神器,重新获得上古道术传承。为了汲取教训,李松云摒弃了门户之见,毫不藏私的将神器中的隐藏的诸多道法公之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