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徒孙——张无声
时间:2021-07-28 09:44:29

  故而在世子再一次想要开口时,齐桁回头望了他一眼。
  为了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的心思掩住,齐桁面上的神色用冷漠来形容都是再贴切不过了的。
  无需过多的言语,只这一眼,就叫世子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只乖乖的跟着齐桁,不再吭声。
  山魅对于齐桁来说,并不是什么棘手的存在。
  不过顷刻间他就将那些作乱的山魅处理干净了,齐桁本想顺便回头教一下跟在自己身后不做声的世子,但还没回头,又抿到了自己唇齿间飘溢的淡淡铁锈味。
  又想起那一个违背了伦理道德的吻。
  于是齐桁的脸色更臭,也不愿意再同他说话。
  他只冷眼旁观着他将那些受难的人一个个拉出来,又用清水将其唤醒,在那些人对他感恩戴德时,世子这才终于瞧了过来。
  他的目光始终是沉默的,也带着不变的、似乎藏了很多东西的情绪:“并非我将你们救出。”
  他说:“是我……师父。”
  中间的停顿仿佛是怕齐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训斥他,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却又还是将这个称呼喊了出来。
  齐桁抱着从世子手上夺过来的桃木剑倚着树干,在心里冷笑——
  小屁孩儿!
  你也晓得是你师父?!
  他暗暗磨牙,但只要有关唇齿的动作,都将那个吻不住的回放,叫齐桁根本无法冷静。
  所以在外人都走了后,齐桁才开口:“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世子的动作一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师父……”
  齐桁其实并没有想要一走了之的想法,毕竟他还得解决世子这短暂的寿命的问题:“你回去吧。就在此次分道扬镳便好。”
  可他的话总容易叫人误会,更遑论方才还发生了那样出格的事:“师父。”
  世子只能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又一声,最终低下了脑袋,不知自己还能用和手段将人挽留:“……你不学了么?”
  齐桁莫名:“什么?”
  世子语气有点沉:“饺子。”
  齐桁:“……”
  学你妈的饺子。
  齐桁心说这若不是你是我徒弟,现在你脑袋就给我拧下来当石头踩了。
  要不是你叫祁升……
  齐桁深吸了口气:“你先回去罢。”
  他顿了顿:“我有些事。我会来找你的。”
  世子没动。
  齐桁压着自己的脾气:“你父母应当很担心你。还有方才……”
  他到底难以启齿:“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同你置气,要将你逐出师门。”
  世子这才愿意走,但还是问:“那师父何时回?”
  齐桁没注意到他微微咬重了的音:“不会太久。”
  两人就此分别,齐桁目送了世子离了北山,到底没压住自己的情绪,手持桃木剑狠狠的往旁侧的树木上劈去。
  只是桃木剑并未开刃,木剑和树干撞在一起,两方都没损失,倒是齐桁的手被后劲震得生痛,甚至麻掉。
  也正是因此,齐桁堵着的情绪才终于得到了一点缓解。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后知后觉自己的耳尖烫的像是放在油锅里炸了一轮出来一般——而他从未有过这么高的体温。
  齐桁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头,将其埋在膝盖间,强迫自己先冷静一下。
  然而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一幕幕。
  齐桁觉得自己要疯了:“啊——!”
  “烦死了!”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嘀嘀咕咕:“这破孩子读的那些个圣贤书都喂狗了么?!我可是他师父……他、他竟然……”
  齐桁的耳尖彻底不受控制的变红:“再说爷是个男的啊!”
  就算中了山魅的招,也不至于男女不分吧?!
  他又不是那些个姑娘家,又没有那般漂亮可爱——
  齐桁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回头同荣王妃聊一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他这般行事举止……即便是他也会误会的啊。
  .
  齐桁在山中逗留了半月,为了叫自己不再去想那越界的一幕,干脆利落的找了条干净的河流,把自己丢在了里头泡了足足半月。
  等到他终于忘记点那事了,他也开始认真的思索起了世子的命要作何解。
  他思来想去,最优解不过是换命。
  可换命,便要牺牲一个无辜之人……
  除非拿他的换。
  齐桁惊觉自己竟真的思索起了换命一事后,毫不犹豫的赏了自己一个耳光。
  剧烈的疼痛直接将他打醒,齐桁暗暗咬牙。
  做什么想些那些有的没的!?
  换命可是至邪的术法!真不想活了?!
  齐桁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两句,可当这点情绪退去后,就有更多地、他努力想要忽略的从冒出来。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问他:那你要看着他去死吗?
  不要。
  齐桁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升起了这个念头。
  他甚至想,左右他活了这么多年了,都已经成老妖怪了,倒不如叫这孩子活得久点……
  齐桁从水里爬出来,幽幽的叹了口气,随手画了个符将自己身上的水全部蒸干:“算了。”
  他呢喃道:“先去找人再说。”
  齐桁径直下山回京,这十几年荣王替他办了通关文牒,叫他也方便在京城出入。
  他身上还是先前上山的那一身青灰色打底的衣袍,叫他整个人瞧着有几分书生的模样。
  齐桁越往王府走,就越觉得不对。
  王府虽不在闹市,但那一路都还算热闹,往日常常张灯结彩,偶尔还有小贩叫卖,可今日通往王府的那一路都冷清的很,甚至还有几分萧索。
  他心里一咯噔,掐指算了算,得出的结果直接叫他心凉了半截。
  齐桁脚步不停,却在还未见到王府时,就被京中巡防营拦在了路上:“可是齐桁齐先生?”
  齐桁不动声色的摸了一下背在自己身后对人并无用处的桃木剑给自己定心:“是。”
  领头的拱手道:“陛下有请。”
  齐桁只得入宫。
  他静静的看着高到只能瞧见四方的天的宫墙,记忆深处快要被遗忘的回忆一点点浮现。
  小皇帝其实是他的第一个好友,也是他淌过的第一道“人心”劫。
  齐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犹记得已经老去了的小皇帝发了疯的要将他的喉咙割破,要放了他的血出来饮用,就是为了劳什子的长生不老。
  从那一剑开始,齐桁便鲜少在热闹的人群中逗留。因为太疼了。
  他静静的跟着巡防营的人往深处走去,目光在触及到无人的摘星楼时,也没有吭声。
  直至行至现如今的帝王面前,齐桁才微微拱手:“陛下。”
  见他不行跪礼,坐于龙椅上的男人明显有些不悦:“殿中何人?”
  齐桁不答,只问:“世子呢?”
  皇帝更为不满:“朕在问你话!”
  “陛下。”齐桁抬眸直视皇帝:“世间并无长生之术,我不过是受了天罚只能游荡于人世的非人之物罢了。荣王是你胞弟。”
  皇帝的脸色已然难看:“朕乃是九五之尊,你就是这般同朕说话的吗?!荣王谋逆,不日便会下旨满门抄斩,朕唤你来不过是听闻你这布衣有些本事……”
  “陛下。”齐桁打断他:“你若想长生,也并非毫无法子。”
  皇帝眼中一喜,就听齐桁说:“但你愿意拿这龙椅、后宫佳丽三千来换么?”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齐桁最初也并非长生之人。
  但他在梦里同天道做了个交易。
  他替天道左右这人世的变化,天道赐他永世孤独。
 
 
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只可爱鬼
  齐桁被皇帝老儿直接送进了大牢里。
  他并非第一次踏入这于旁人而言是炼狱的地方了,故而姿态随意闲散得很,还有心情问了句:“世子被关押在何处?”
  押送他的侍卫态度还算和蔼:“荣王尚未贬谪为黔庶,故而在天字牢里。”
  齐桁“哦”了声:“我是世子的老师,可否将我同世子关在一处?”
  侍卫还没摇头,齐桁又说:“皇帝老儿不太清醒,但我还是得说声。”
  他挑了一下唇,说出来的话只教侍卫脊背发寒:“我不会死。当年前朝恩岳帝那一剑险些将我脖子都砍下来了,如今我不也还是好好的站在了这儿?”
  他尚且还未迈入刑部打牢,一偏头就能望到那座被荒废了的摘星楼:“瞧见没?那是为我而设的。”
  旁的侍卫刚想说你发什么疯,就见齐桁露了个怀念的笑:“皇帝老儿问我姓甚名谁,你们觉着我为何不说?”
  押着他的禁卫军面面相觑,齐桁悠悠道:“因为我便是那位守了四位皇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国师——齐桁。”
  在齐桁的鬼故事下,齐桁如愿以偿的踏进了天字牢里,还挤进了世子所在的牢房。
  齐桁静静的看着面前躺在草铺出来的床上的世子,忽的觉着自己方才对那皇帝老儿的态度还是太好。
  他往前走了两步,禁锢住双手的镣铐和锁链碰撞了一下,发出了声音,□□上的世子皱了皱眉,但却被并未睁眼。
  因为他浑身都是血,像是在血海里趟过一样,面色苍白,呼吸更是微弱到快要消失。
  齐桁垂眸,抬起的手也不知是被镣铐压着,还是旁的原因,反正竖起在空中的那根食指有些微弱的颤抖。
  他勉强的画了个符,将世子身上的血止住,闭上眼努力的不让自己去看世子手上的伤,可眼一闭,他眼前便自动的出现了更多的、藏在衣物和血迹底下的惨不忍睹的伤。
  他来时路上并未瞧见荣王关押之处,当时满脑都是世子,并未在意,如今瞧见了世子身上这些狠辣的审讯手段,齐桁哪里不明白。
  荣王谋逆不一定是真,但皇帝老儿要要了荣王一家的命绝不是假。
  他轻轻坐在了床边,并不在意流在了草堆上的血会沾染他的衣:“疼么?”
  早已因为重伤昏厥的世子无法给出他答案,齐桁便将手小心的覆在了世子的额头,本来凉了一半的心登时冷的彻底。
  发热了……
  牢里、重伤、发热。
  这已经具备了走向黄泉之路的条件。
  齐桁刚要抬手画一个符准备直接带人冲出牢笼,但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宽大的袖子滑了一截,露出了他堪称纤弱的手腕,齐桁看了许久,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右手手腕上有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瞧见的印记。
  虽然现在被镣铐遮住了一大半,但那一点尾部的金色还是能够让齐桁清醒。
  他不能和皇帝老儿对上。
  他的命格同寻常人不一样,是能够影响到龙脉的。
  若是他今日带着世子冲出了牢笼,明日就是这王朝的覆灭之日,可天定的命数告诉齐桁,这王朝倾覆遭到新一代的更新替代还得过个百年。
  他不能动。
  齐桁敛眸,想起了当年有人说这世间最自由、如同闲云野鹤的人就是他,说他不被世俗束缚,跳脱了轮回与生老病死,当是这世上最快乐之人。
  那时齐桁只一笑而过,并未言语。
  如今……
  齐桁苦笑一声。
  他哪是什么自由之人?
  束缚他的,是这世间最大的规矩——
  天道。
  但齐桁从来就不是会放弃的人,他起身正要喊狱卒,想办法弄点药或者叫个大夫来时,就听见一声气若悬丝的呢喃:“师父……”
  齐桁微顿,扭头看回去,蹲在了世子跟前:“你忍忍。”
  他未曾察觉自己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会救你出去的。”
  世子努力的睁开眼,纵使自己因为那些折磨的审讯手段眼睛已然受损,瞧不清齐桁的模样了,他还是想要将那点模糊的轮廓牢牢的刻在自己的眼瞳里:“……最后一面……也好……”
  他咬字已经咬不清,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没了前言后语,却叫齐桁的一颗心坠入深海,不断下沉。
  世子又说:“我…命数…到了……”
  齐桁:“没有的事,你也晓得为师有多厉害,我……”
  “师父。”世子打断他,像是回光返照前的最后一口气,说话终于顺畅了些:“对不起,先前在山里……是我冒犯了。”
  他停了停,艰难道:“但我只为我的冒犯道歉,我并没有将你当做谁。”
  齐桁微怔,嗓子眼像是被堵了什么似的,出口的声音干涩:“别说了。”
  他将手轻轻覆在世子的眼上,遮住了那炽热的视线:“存点力,为师可抱不动你。”
  话是这么说的,齐桁还是弯腰将世子的手臂扛在了自己的肩上,用力的将人带了起来:“你先前不是说为师在山中的日子也挺好么?那今儿开始就陪我到山中避世吧。”
  他边说边颤抖着画下一个符,蓝色的火焰瞬间攀上牢笼,齐桁其实早就明白的,但他还是不管不顾的要冲出这个困住他们的牢笼。
  他摸出了自己藏在腰间的铜板,却有一只手无力的压在了他的手上:“你别……”
  世子咳了咳,齐桁的肩上便晕开一团血花。
  齐桁只觉这口血咳在了他的心上,叫他原本还勉强绷着的那根弦彻底绷断,齐桁努力的攥紧了自己颤抖的手,定神让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倔强的带着世子一步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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