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二天要出差,所以她还不得不回家收拾。许尽忱坚持要她开着他的王健林款迈巴赫6敞篷版豪车回她破败的、逼仄的、根本没有停车位的家,然后……然后第二天早上七点再开车来接他。
李维多:“……”
做人好难。
院子门口被堵了,她从窗边桂花树上翻过去。小公寓灯火通明,音箱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死亡摇滚,她的朋友何壬羡穿着灰狗大拖鞋,踩在沙发上,披散着一头海藻长发,正白素贞化形一般狂乱地扭动着腰肢。
而她另一个室友郑阿二坐在餐桌边,正在放英国民谣。
小客厅就像左边和右边打擂台,左边克里斯-加诺轻轻唱“山坡上的小盒子小盒子啊小盒子,一模一样的小盒子”,而右边在用破嗓子声嘶力竭地呐喊“死亡是永恒的宁静,而生意味着战斗。”
李维多:“……”
做人真的好难。
到底有没有人记得,现在是凌晨两点?
她在门口站了两秒,又看了看手表,最后走到柜子边拿出一瓶上次喝到一半的酒,灌了一大口,才压下把这两个活宝都从窗户里扔出去的冲动。
一天一晚不睡,其实还好。许尽忱工作狂躁症发作的时候,她陪他连续加班60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
只是她一天没吃东西,胃在冰冷中隐隐作痛,却没有任何食欲。
酒精顺着食道往下滑。
没有烟了。
客厅很小,她咬着食指关节,从何壬羡的手臂下穿过,何壬羡终于注意到她,带着点醉意扑倒她身上。她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郑阿二,开始在整个客厅踢踏着转圈圈。
李维多:“……”
郑阿二:“……”
郑阿二是一个作息混乱的医学生,和何壬羡一样,人前高贵冷艳,在家十足闷骚,骚到你难以置信。她认识他多年,无论上不上班,他的精神都在太阳升起时开始睡觉,太阳落山时开始复活。
此刻正生无可恋地踩着节拍,一脸“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的模样。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一晚上了。”
何壬羡靠在她手臂上,有点委屈,像受伤的小狗:
“我今天被甩啦,你不回来,二狗也不陪我,哦豁,我真可怜。”
“你和王元分手了?”
李维多把手臂从她怀里扯出来,被她抱住,又扯出来,又被抱住,掰都掰不开:
“何壬羡,我不喜欢别人挂在我身上。”
郑阿二:“没用的,你回来之前她还试图挂在我身上。”
李维多:“那你怎么把她掰开的?”
郑阿二:“我朝她放了一个屁。”
李维多:“……”这个难度有点大。
“今天就让我抱抱你趴。”
李维多身上有香烟的味道,何壬羡在烟草味里蹭了蹭她的脖子,难过地小声说:
“王元他不爱我啦,人啊,如果你在他身上看不见爱情,那就走吧,告诉你自己,走吧。”
郑阿二面无表情道:“抱歉,可我不觉得王元’爱过你’,他顶多’爱上你’。”
“……”
何壬羡:
“10万年了,我好不容易伤感一回,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的表演?我当然知道你在赞美我的□□,但是你贬低了我的灵魂,我现在很不开心,你知道你再多说一句就会被殴打吗?”
“不,我没有贬低你,我在赞美你,性是对爱情的升华。”
郑阿二面无表情道:
“爱情至上只是饮食男女俗套的误解,追寻真爱只需张开.双腿,美好肉.体却要舍弃海底捞小龙虾泡芙才能获得,比前者付出的实在多太多,所以真爱来来去去,唯有肉.体永恒,只有肉.体永恒。”
“……”
何壬羡一把把郑阿二推在倒地上,先用拖鞋踹了两脚,想想又换了只尖头高跟鞋上去踢他:
“你一个连上都没上过的处男怎么有这么多话讲?”
“这有什么?”
郑阿二在地上四肢并用地拼命躲避她的高跟鞋:
“你一个连上的工具都没有的女人还每天夸夸其谈呢。”
……
李维多坐在沙发上,眼里带着笑意,撑着下巴看他们两个自相残杀。
这次她站郑阿二。
爱情,那是什么鬼。
何壬羡踢解气了,又回头抱住她。李维多比她小,此刻摘了隐形,灯光下灰茶色眸子带着一点蓝。像幅画。
何壬羡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她不能说出真相。
她不能说,她只为了通过一个小小项目的审查,就当着王元面爆出他洗钱的事——如果王元以为她手里有相关证据,涉事金额又够大,她很可能就会有危险。
虽然比起真实的生活,这更像一部电影开头。
但王元洗钱,确实是李维多告诉她的内幕消息。
但一开始,她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懦弱。他追她之前,真正想追的人是李维多,可是她只是随便一试,他就成了她的。
早上她也只是随口一诈,就诈出了实锤。
“我想和你庆祝单身,可等你好久你都不来,我就去把你的房间收拾干净了……真的可干净啦,衣服洗了,垃圾倒了,地也拖了。”
她蹲在地上仰头看她,带着点酒气,委屈地嘟囔道:
“你都不表扬我的吗?”
李维多再次掰开她的手:
“你喝醉了。”
“我没有。”
她看着她,忽然把她的手抬起,自己伏下身去,把头放在她手心,闭着眼向上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的小茶杯犬:
“你要这么表扬我。”
“……”
这真是醉得过分了。
李维多隔着衣服,伸手搀住她。
何壬羡不疑有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温顺地跟着她走。
然后李维多把她带进她的房间,用被子把她卷成一条热狗,再抽了一条丝巾把她捆住,一把推到床上。
何壬羡:“……”
她在黑暗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对她。
李维多走回客厅,克里斯-加诺还在唱:“一模一样的小盒子,这间是绿的,这间是粉的,这间是黄的,这间是蓝的,住在里面的人,全都去了大学,然后又被放进小盒子,一模一样的小盒子……”
她“啪”地关掉音箱。
垃圾桶里空空荡荡,连抽剩的烟蒂都没有。她咬住舌尖,抬头看钟,已经凌晨三点。
如果要七点到许尽忱自己的家门口,她就得四点出发。车停的很远,还要避开堵车,还要化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连化妆不仔细,也会惹许尽忱不高兴。
难道是他终于受不了她,想换个助理?
她最近好像无论做什么,他都不满意。
李维多怕睡得过沉,随意拿了条毯子裹在身上,开了一瓶新酒,蜷缩在扶手椅里。
皎白月光落在她身上。
郑阿二抬起头,就看见她坐在月亮下,仰着头喝酒,黑色长发铺散下来,深黛色的天空几乎要把她融进夜色里。
他垂眸继续写医疗事故报告,打了两行又停下,摘下降噪耳机站起来,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酒瓶。
“明天要开车,还敢喝这么多?”
“这么点,测不出来的。”
她抬眸:
“这是我的酒,你怎么能抢我的酒?”
他拍开她抢酒瓶的手,在她身边坐下,也不擦瓶口,一仰头把她剩下一点都喝完:
“见者有份,李维多。”
李维多:“……”
郑阿二是她难得熟悉的男性朋友,这个丧病的名字是他本名。他母亲生下他那天,独自抱着他走在山路上,遇到一片乱葬岗,里头有个墓主叫郑阿二,于是他从此就叫郑阿二。
“说起来,你不该姓郑。”
李维多看了他一会儿,就转头看窗外:
“古代的姓氏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姓者,从女,从生,是母系社会的遗物,而’氏’是以男子为传承中心的宗族,《春秋》里最早的姓只有二十二个,像黄帝不信黄,姓’姬’,炎帝不姓炎,姓’姜’,又像秦始皇不姓“秦”,姓“嬴”,都是女字旁……不严格来说,如果你母亲想给你取’姓’,你应该叫苟阿二。”
……所以他“二狗”的绰号是这么来的?
简直丧心病狂。
“你也说是母系社会的遗物了。”
“可现在也谈不上是父系社会吧。”
“我们一定要在凌晨三点谈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吗?”
他一个抛手,酒瓶落进垃圾桶:
“说点现实的事吧,我近几年攒了一点余钱,如果想投资股票,你有什么建议?”
“如果你希望一个人死于非命,你才应该教他炒股。”
李维多笑了:
“想不开可以跳楼,可以上吊,还可以吃安眠药,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玩股票?”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剧情进度会太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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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说明我开始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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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差赶了六个小时高铁,其中三个小时我都在抱着iPad那个收音孔非常小声地自言自语,旁边大爷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第14章
她没有烟也没有酒了,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李维多拔了一根何壬羡养的香草,放在嘴里慢慢的咬:
“说真的,二狗,如果你真想投资,不如去朝鲜投房地产。”
“……”
“搞装修也行。”
“……”
“真的,朝鲜改革开放了,他们现在不缺房子,但缺装修的人,因为他们没有商业,一套房装修后价格能反几番,空手套白狼。你再对比一下十年前的深圳房价和现在的深圳房价,能想象朝鲜要是改革开放成功,房地产后面会有多大的杠杆吗?”
“……”
不,搞装修开挖掘机这些东西,并不是很适合他的气质。
“真不教我怎么炒股?”
“知道吗?我认识的两个超级厉害的MD。就今天上午,一个跳楼了。”
“另一个呢?”
“出家了。”
“……”
“还专门挑了一个已经上市的庙,我觉得他怕是打算和佛祖solo一下。”
“……”
金融界的生活,令人费解。
“可股市已经跌到了底,大家都说现在正是抄底的最佳时机。”
“大家都说?”
李维多笑了:
“前段时间,大家也都说区块链、比特币能一夜暴富,但你用眼睛看看,你身边真正玩这两个挣钱的,有几个?”
郑阿二没有说话。
“玩比特币能挣钱是真,可当连你这个圈外人都知道比特币能挣钱的时候,它的钱早被挣光了,还有套利空间给你?阿二,金融一场资本和信息的战役,可问题是,你一是个穷逼,二没有信息。”
身边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忽然转身,长臂越过餐桌,拿起他电脑旁的ipad,调出一个文档。
“那如果,我有呢?”
李维多强撑着睡意,随意瞥了一眼,然后被上面的信息惊出了冷汗。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她夺过他手里的iPad pro,一页页往下翻——这是一份收购合同。有家公司不知道脑子发什么疯,一夜间忽然抛售大笔债券,股票几近崩溃。而另外一家叫汇融的投资公司,愿意以每股128的价格,收购它180万股。
合同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但李维多只觉得越看越心惊——这分明就是她上午被训时,许尽忱正在看的文件。
汤普森,难得的艺术概念上市公司,总部在纽约。这几天k线已近底部,起起伏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一个有规模的艺术品概念公司。
蓝色的电脑光线映入她的眼睛。
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很快对方回复过来,快得像一个晚上都没睡似的。
但短信只有一个数字——0.48。
“这是个假消息。”
她把信息删掉,合上电脑:
“现在汤普森的价格是41美元,股价是32美元,如果协议成真,它至少会有33%的上涨。如果汇融购入1800万股,不算持有期间获得的现金股利和股票股利,再让出去3个点的佣金和交易税费,许尽忱也只有1471万3324美元的收益,按今天6.8895的汇率,就是十亿零一千三百六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六点……”
郑阿二:“……求求你千万不要再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了谢谢。”
李维多:“……九分八毛。”
郑阿二:“……”
他认识她已久,但哪怕是多年过去,当他再次目睹她心算,也如第一次见到般震撼。
可很奇怪,他小时候见到她时,她数学明明差到一批——其实她现在数学也差到一批,她只擅长加减乘除和平方,你如果和她谈微积分、线性代数、概率论什么的,她能把你活生生气死,再硬生生气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