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它回过神想起来要跑,又被他用灵力拖了回去,一直拖到了他的面前。
危险的气息越发强烈,小兔子抖了半天,干脆两腿一伸,开始装死。
晏鹭词并不在意,垂着眼睛伸出滴着血的手,毫无痛觉般地不停翻腾着它。
拎拎它的腿,捏捏它的耳朵,掐掐它的尾巴,又在它的肚子上按了两下。
这下小兔子装不下去了,跳起来想要奋起咬他,却被他轻易捏住了两颊。
这种时候,晏鹭词不必用力就能随意捏爆它的脑袋。
想了想,晏鹭词还是没下手,偏头把它丢进了他身边的一个脏旧的笼子。
那笼子很大,几乎能装得下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上面血迹斑斑,有着很多陈旧的冲撞划痕。
外面,顶着双丫髻小姑娘又摸进了院子。
她年纪小,稍微还带着点婴儿肥,脸颊嘟嘟的,像只嘴里塞着果实的小仓鼠。
离得很远,她站住了,紧紧张张地开了口:“兔、兔子……”
她使劲揪着自己的上衣角,每个字都说得提心吊胆。
“要杀兔子,能不能只拧脖子,别把它整个都捏爆了,我本来想吃烤全兔,吃不成,吃个麻辣兔头和炒兔肉也行……”
要是平时,她肯定不敢跟这种时候的晏鹭词说这么的多话,可是她今天太想吃兔子肉了。连做梦,梦里都是香喷喷的兔子全席,醒来时满嘴巴里都是口水。
许久后,晏鹭词低声:“滚。”
声音虽然还是很可怕,没有之前那么瘆人了。
果然是已经把兔子杀了。
小姑娘沮丧地想。
不然他的脾气只可能更糟,不可能会有所好转。
“等等。”
就在小姑娘哭丧着脸转身离开时,晏鹭词又出了声。
小姑娘马上战战兢兢地站直,等他的吩咐。
“让你跟的人,跟得怎么样了?”
小姑娘一听就吓破了胆。
她光想着吃兔子,居然把这件事的结果忘了个干净。
她小声地缩成一团。
“跟丢了……”
晏鹭词叫她派手下跟上那个人的时候,她还觉得她看起来小小软软的很可爱,以为会是个很好相处的姐姐。没想到派出去的小麻和小雀回来后就生了病,一头栽进窝里不停地发抖,她用虫子哄了好久都没用。
能和大魔头站在一起的果然还是大魔头!
他们都太可怕了!
听到外面的人办砸了事,晏鹭词倒是没有动怒。
他看着笼子里试图攀着笼子站起来的小兔子,对着它的脑门伸出手指,把它一个跟头戳倒,小兔子顿时摔得四脚朝天,兔仰马翻。
小师姐要是连那种蠢货不入流的跟踪都解决不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去查藏药岛。”
晏鹭词吩咐道。
“她肚脐刺有藏药岛的兰花。”
小姑娘意识到,大魔头竟然破天荒有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句
以前他可都只是下命令,从来不会有耐心多说一个字。。
但是。
“你为什么会看到……”
话未说完,小姑娘赶紧捂住嘴。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辛秘,恐怕下一秒就被会被大魔头捏碎喉咙。
听到她的话,向来轻易就会不耐烦的大魔头却没有生气。
他的心情甚至又好了那么一小点。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吩咐:“带吃的过来。”
晏鹭词关在黑屋子中时从不吃东西。
小姑娘已经一连串的不寻常弄懵了。
她脱口问道:“你想吃什么?”
晏鹭词:“喂兔子。”
……
“看!小兔子!”
陆秧秧盘着腿坐在大王背上,边赶路边把之前路上折到一半的草编完了。
她拿给段峥明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小兔子。
“好看,像你。”
坐在疾驰的狼背上,很快久要接近那枚昙花铜钱的所在地了,段峥明摸着他的昙花铜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陆秧秧看出他的心思,于是不再打扰。
她用手心托住草编的小兔子,用它下了一个咒。
随即,小兔子的眼睛处闪过了一点宝石般的红光。
咒成了。
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新咒术,灵感来自于望峰门的示险符。
不过她这咒术是有针对性的,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人。
而这只草编小兔子要针对的对象,自然就是晏鹭词了。
是她亲手把晏鹭词捆着送到了玄天盟,若是晏鹭词脱困,说不准就会找她报复。
虽然她自以为并没有留下能让他找到她的痕迹,但她还是不愿掉以轻心。
这个咒术生效后,方圆五里,只要晏鹭词出现,她都能够立马得到警示,随即采取行动。
一旦他被她抓住……
她虽然不能杀了他,但把人打断腿囚禁起来暗无天日折磨的办法,他们山谷里可是有一箱子呢!
同一瞬间,黑屋子中,晏鹭词正扯着重链伸出手,用新鲜的苜蓿草喂着笼子里小兔子。
突然,在他满是磨痕流着血的手腕处,有道透明的丝线浮现了出来,上面悬挂着一颗极小的、不过米粒大的铃铛。
看着这颗轻轻晃动了一下的银色铃铛,晏鹭词忽然愉快地弯起了嘴角。
小师姐想我了呢。
果然,还是她最有趣。
……
根据铜钱的感应,陆秧秧他们赶到了距离扁子村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下。
快要到时,入眼便是一片小小的花田。
花田旁,有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屋子,里面正冒出着袅袅的炊烟。
走近些,陆秧秧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牵着他一岁的妹妹在花田边看花。
陆秧秧怕大王它们吓到人,就带着它们留在了花田的最外面,让段峥明一个人走了过去。
发现有人过来,小男孩警惕地扬起头。
“你找谁?”
段峥明蹲下同男孩说了几句。
男孩迟疑地带着妹妹跑向了草棚屋子。
“爹!爹!有人找你!”
陆秧秧远远望了望,见段峥明进了门,觉得没什么事,就蹲到花田边开始看起了花。
草棚屋子那边,听到了男孩的叫喊,一个左胳膊夹着木板被白布吊起的精壮男子开了门。
见到了满腮胡须的段峥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他看清了那双眼睛。
男子浑身大震。
“峰主!”
他失声叫道,匆忙就要屈膝行礼。
“我们之间,搞这些虚的做什么!”
段峥明扶住他。
“胳膊怎么了?”
“从村子往外跑时被那怪鼠撞了一下,骨头错了位,找大夫看过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不会留下损伤。”
“怪鼠……可是有猫那么大,见人就扑上疯咬?”
“正是。”
段峥明听完点了头。
果然如同秧秧猜测的一样。
“那怪鼠十分凶残,若是一只两只还好,成群扑杀过来,我一人很难挡住。”
男子看着段峥明。
“多谢峰主叫了阿花过来,不然凭我我一人,绝对无法护得住我妻儿周全。”
他说着,声音颤抖,隐有泪意。
“当年山谷有难,死伤大半,百废待兴,我却选择了离开。如今我有难,却是山谷救我……”
十多年不见,忽然见到旧友,如今的感激和当年的愧疚齐齐涌上心头,男子一时间喉咙发紧,竟说不下去。
段峥明也有些感慨。
但他还是大声笑道:“你看你,当年是我亲口准你离开的,又不是你偷偷自己跑的!这次你能想到找我,我高兴还不来不及,说什么救不救,太生分了!”
他拍拍男子没事的那个肩。
“对了,两个孩子我见着了,你媳妇呢?”
提起妻儿,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去山坡摘野菜了。您不用担心,她本是猎户家出来的,虽然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但在普通人中身手很好,时常吵着跟我比划。这两天这边总下雨,她出不了门早就闷坏了,今天一看天放了晴,迫不及待就出了门……”
里面的人聊着,外面的陆秧秧继续蹲在花田的边缘看花。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的花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山谷里是有一小片花田的。
她很喜欢那里,总是进去打着滚得玩,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她。
可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无数冲刷不开的鲜血浸透进土壤,花全败了,那片地再长不出任何东西。
过了数年,终于有一天,不怎么挑土壤的小麦种子开始能在地里冒出芽,可那颗绿芽也仅仅只活了几天。
慢慢地,一年复一年,那片地总算有了起色,出现了好几根绿芽,而且长到了很高。
她这才有了信心,把玉米种子也种了进去。
但花这种东西,还是根本无法在山谷中出现。
那种血腥还未散尽的土壤,是养不出鲜花的。
所以,突然看到了花田,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片,但陆秧秧还是兴奋得不得了。
她凑近着花,很想摸一摸,但这些花的每一朵看起来都娇嫩得不行,她捏着手指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伸出手。
两个孩子却被她身边趴着的大王吸引了过来。
大些的男孩看着老虎还有些顾虑,小的那个却完全不知道怕,牵着哥哥歪歪扭扭走过来,伸手就在大王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摸完咯咯地拍手笑,然后还想摸。
大王不喜欢被陌生人摸屁股。
但它也没发脾气,只是用脑袋拱了一下陆秧秧,叫她快点把人赶走。
陆秧秧想了想,把她用草编的那只小兔子拿出来给小女孩:“看,小兔子!”
小女孩没什么兴趣,但她的哥哥却马上表示:“我也会!”
说完,他把妹妹留给陆秧秧,转身跑去摘了新的草,边往回跑边折,等他跑回来后,手中竟是一个跟陆秧秧手中分毫不差的草编小兔子。
“你看!”
小男孩自豪地递给她。
“是我爹教我的!”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草编小兔子,陆秧秧怔住了。
——“秧秧别哭了,你的膝盖已经不流血了。还是疼呀?那叔叔教你用草折小兔子好不好?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全天下只有我会,阿盈几次吵着想学,我都没教给她。”
陆秧秧忽然就笑了。
原来,段叔说的,是这个朋友啊。
“嗯。”
她眼神温温柔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头。
“我这个,也是你爹教的。”
“你也认识我爹吗?”
“是啊。我认识你爹的时间比你认识你爹的时间要早多了。”
这句话把小男孩弄得有点糊涂。
不过他很快就不去想了。
他把刚才摘的多余的草举起来:“那你会用草编蟋蟀吗?我们比赛,看谁编得快!”
“好!”
两个人马上全神贯注比起了赛。
争分夺秒间,他们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只老虎和一个小女孩。
还在被摸着屁股的大王用鼻子出了几声气,见秧秧一直不理它,只好耷拉着脑袋又趴了回去,委委屈屈地继续让人摸屁股。
不久后,草棚屋子的的门开了,段峥明走了出来。
“……不留了,看到你没事就行,我也该回山谷了。”
说完,段峥明顿了顿。
“其实,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时,段峥明身后的男子无意间看向了花田。
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大王。
然后,他看到了大王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心中大恸,整个人僵立在了那里。
“那难道是……”
看到他们出来,陆秧秧站了起来,挥着手臂向他们打招呼。
见他们突然不动,她奇怪地骑上大王,几步就跃到了他们跟前。
“于叔叔!”
她笑着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小时候,总是去你的花田玩,你还经常用草给我编小兔子呢。”
男子胸中一阵悸动。
她记得他是谁!
她那时候还那么小,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记得他……
“我……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行至陆秧秧面前,笔直半跪了下去!
“原西峰护卫长于炳,拜见谷主!小人有愧于老谷主的养育教导,于谷中艰难之时离开,求谷主……求谷主责……”
陆秧秧知道,于炳曾是山谷中的一个孤儿,算是在山谷中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那个时候,山谷里的孩子被她娘带得每天到处乱跑,没一个沉稳的,她阿公想找个人陪他种花都找不到人。
结果后来他突然就发现了于炳。
见这孩子喜欢安静,也耐得住性子,他喜欢得不得了,把他叫到了身边,手把手将他养花的经验传授给他。
其实她阿公这个人,喜欢养花归喜欢,但养得真的不咋样,养死的养坏的一大堆。
可于炳却青出于蓝,靠着自己的钻研,真的在山谷中种出了一片极好的花。
种种因缘,这一辈人中,除了她阿娘这个亲女儿,跟阿公感情最深厚的,就属这位于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