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然略微思索,他还以为这东西很好制出来,如今听云乔说,还有些不信。
云乔也有些感谢傅景然,嚅嗫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之后我便同她们去商议,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要我们绣的这些东西。”
傅景然想到了之前姑母,也就是云乔养母长公主所说的,之前云乔是参与过千里江山图的绣制工作的。他道:“你绣的自然有人会要。”
说罢,傅景然也没再逗留,进了屋里。
摆放整齐的书桌上放置着一封密封完好的信件。傅景然看过之后便将那几张单薄渗墨的信纸尽数烧去。
北疆从无仙灵草。
夜深。
小厮从书房中取出了纸,上头皆着新墨,数量之多竟在晾晒时难以晾透,只能送一部分去后院继续晾。
想到傅景然身上伤势,云乔有些不忍,可到底知道傅景然便是个说一不二有事儿便要及时做完的性子。还是未去书房劝阻。
正看着书房内烛影摇晃,她也取了针线出来缝制。
是鸳鸯交颈的图样儿,心中像被虫子蛀空了的木枝一般,被夜里的风一吹有些生疼。
*
云乔有心去缝制荷包,傅景然虽在府中也并未松懈过战术研究,是故两人即使共处一屋也未尝说过什么话。
只是在有一次傅景然去寻云乔的时候瞧见了她所绣的事物,倒是用了好些心思。
这末,日子顺着树梢长短悄然流过去,转眼到了中秋。
中秋宴会从早间开始,一起持续到晚间酉时,其余时刻便叫人自由玩乐。
宴会即便如何出彩都不该其面貌,唯一有些趣味的便是傅轻澜带着她的古琴上去弹奏。她早知傅景然得了新差事,正好一个人坐着也乐得快活。
一颗心都飞到了宫外去。
定远王府和顾府的下人一个个剽悍似脱缰的野狗,早早遣人易容去抢了个好地方,就等着三位主子过来。
中秋宴会一结束,三人就跟蝴蝶似的飞到了正街上。
万里星迢迢,只留下了颗圆月缀在深色的天幕上。临街栏柱上皆装点着粉纱花灯,便像是天上的星河落在了凡间。时不时有管弦乐音传来。街上皆是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川流车马不息,万般繁华。
眼瞧着自家王妃来了,丫鬟们赶紧招呼着他们过来。
本是个苦差事,却像是有人的陪伴变得好生有趣。
街上人挤着人,哪又有人注意那个小小的灯铺子,更是乱糟糟,哪怕是云乔故意将傅景然的字高高挂在了杆子上也只是偶尔吸引一两人来看看。
傅轻澜何尝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想要偷偷请人来买,而又在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突然走了过来,先是仔细端详了一番纸上写的字,当即便问了价,买走了三盏。
云乔可是高兴,赶紧把这三文钱丢进了顾平安携着的小袋中,丝毫未注意那书生直接拐过了小巷飞了起来,落在了一处屋檐上。
“禀告王爷,事做成了。”
只看那屋檐极高隐于黑暗之中,可以以一个精妙的角度俯瞰到整条护城河,而更叫那些看着话本每日嗷嗷直叫的暗卫高兴的是,这地儿可以完完全全看到自家夫人。
傅景然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夫人说每个孔明灯上都标了号,若是买着了相对的号儿之后可去领个小玩意儿。”
“嗯。”傅景然未看那人一眼,只是低头看着那个小摊子,“退下吧,事后自己领赏。”
“多谢王爷!”书生立马跳下了屋檐隐进了人群中。
像是有许多人赏灯赏累了,于是过来街上瞧摊。不一会儿云乔、顾平安和傅轻澜三人便忙活了起来,接连卖出去好几盏。
傅景然微微皱眉。
暗卫们看得嘴角都要笑裂,又在傅景然看到他们的时候及时恢复成了一张“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的脸。
傅景然没说话,暗卫们一个个懂得很,赶紧跳下屋檐乔装成寻常百姓去买灯。
云乔也稀奇,怎么方才无人买灯,现今这样多人买灯,偏偏买了也不见得天上多了灯。
只是铜板在钱袋里相撞发出的叮当声十分好听,云乔颇有成就感,竟也没有再管。
眼看着一位身量高大的人走了过来,云乔急忙接待,一时却愣在了原地。
只听那男人说道:“姑娘这摊上的东西我全要了。不晓得姑娘可愿意卖与我?”
第17章 我磕的cp,非常好,可……
话音刚落,比云乔更先反应过来的是傅轻澜。她揉了揉眼睛,惊呼:“云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云作生长了张极风流的脸,见着云乔和傅轻澜后更是放松许多。他将头偏向傅轻澜,说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傅轻澜开心极了,哪里管的上殿下不殿下的,问道:“只你一人回来了么?”
“二郎三郎皆跟着,之前太后寿宴我们三兄弟皆有要事在身无法赶回京城,事忙完了便日夜兼程往这儿赶,本想着可以共度中秋,却未想到还是来迟。”
云作生乃是云乔早夭的姑姑所出,后来过继给了镇守西南的云待河。二郎、三郎即作文、作武一对孪生兄弟,皆是云待河所出。
十几年前云待河与云乔父亲云待江皆习武守卫大楚河山,云待江护卫北疆,其弟云待河镇守西南。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两兄弟竟反目成仇不再联系。
后平定北疆之乱后云待江并未留在北疆,而西南蛮匪众多,云待河只驻扎在了那儿,为抵消皇家疑虑,特地将膝下三子送来京城,名为学习礼节,实为软禁。
他们三人乃是在成年之后才出京,可自小长在皇城宫中,大家关系自然亲厚。
云作生看着这一摊的孔明灯,总觉得上头的字叫人眼熟,问道:“莫不是你这丫头花银子花得太狠,叫阿凭养不起了才出来卖这些东西的吧。”
云乔还未答话,两人中间就飞来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傅景然像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将云乔掩在了他身后,淡道:“此事与你无关。”
云作生做正事极认真,平时却是个个爱玩的性子。从小便着实叛逆,也忒没些男孩要让着女孩的意思,借着云乔是他表妹,领着自家表弟招惹云乔。云乔也不是善茬,两边争锋相对,到头来还是云乔被欺负得多。
更重要的是,云乔与云作生曾有过婚约,直到后来才解。
傅轻澜激动捂嘴,她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
为了融入集体这几日苦看话本的顾平安赶紧偏头,目光却定在了云乔和傅景然身上,十分热切!
至于王府众人更是一个捶胸顿足傍地走,满脸姨娘笑:
这该死的霸道的占有欲,真是让人不得不想要是今晚回府之后我们身子娇弱甜软的王妃会受到怎样非人的虐待呢!
不敢想!
云乔也不晓得傅景然这只白色的大孔雀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偏偏还不会好好说话,气氛有那么一丝儿的尴尬。
她往前大跨一步,直接把傅景然推到了后面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了云作生听。
云作生点点头,略有深意地说道:“我便还想着为何你会同顾小姐在一起,原是如此。”
云乔也点点头,说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云作生继续道:“怎么嫁人之后说话还这般讨嫌,都说了,凭之可不会喜欢你这种模样。”
故人相见的这点煽情都被云作生这张贱嘴说没了。如今傅景然也在,傅轻澜才懒得上前去掺和,甚至还从王府小丫鬟手里接了瓜子来磕。
云乔听着他嘴里说出傅景然的名字,偏偏又不知道这正主是从那个畸角旮沓里冒出来的,现在就站在她身后。
她气得牙痒痒,果然狗贼长大之后也还是狗贼!坏死了!
正欲动手之际,又有两人走了过来。
是云作文和云作武。
云乔瞪了云作生一眼转头去迎接他们二人,云待生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摸摸鼻子同傅景然站在了一起。
傅景然皱皱眉,毫不给面子地大步移开。
云作生又碰了一鼻子,转头打算去祸害傅轻澜,却看她一脸奸诈模样看着云乔,顿时心生寒意。到最后竟然与众人皆划开了阵营。
十分可怜。
怕不是云作文也瞧见了自家大哥的尴尬处境,打断了与云乔的寒暄,说道:“我们还要去宫中报备一番。”
云乔问道:“可曾安置好住所了?”
云作文道:“来得及,还未置办,此番报备也快,大抵也能留下时间寻觅住处,若实在不行,住老宅也无妨,之后再做计量。”
云乔急了,说道:“你们还要同我见外么?京城中宅院多,我去安置一所给你们。既然说行事快,我便在这儿等着你们,也看着这灯会怕是要持续到天明,我一直在这儿呆着,倒还未好好游赏过。”
她这话说得极妙。云作文也难以拒绝,只向傅景然也微微点头视作道谢后唤云作生离开。
云作生赶紧飞到了自家兄弟跟前去,走了半道又突然回头道:“你这灯全是我买的了。”
还未等云乔回应,傅景然便早已经替她应道:“改日同你送去。”
也不晓得是吃错了什么药,如此反常。
*
云乔且还纳闷着,而如今所处的情形则更叫她弄不清楚。
卖完了花灯顾平安回去同顾大人交代,傅轻澜也被护送回了皇宫。自己在这河间画舫上等着人,却没想到身边还能坐着一个傅景然。
云乔假意喝茶,实则是为了偷看傅景然,结果次次都被他发现。她干脆作罢,探头问道:“你不是有要事在身么?”
傅景然道:“羽林军三万,若连个皇城都看不严,这还有什么用。”
云乔噢了一声,又看到傅景然不像是要动作的样子,又问道:“那你在此地做什么?”
傅景然神色自若,淡道:“你我关系需做与外人看,这是你曾同我说的。”
云乔一想,道理也确实如此,不再追问。
别的画舫上皆传来歌舞谈笑声,倒显得这条船有些安静,也叫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没来由的尴尬。
云乔也盼望着傅景然能发挥他最后一些的光和热,说道:“那些灯你帮我送去吧。”
“嗯。”
她是未曾设想过傅景然会同意的,如今听着了这声嗯,那双本就大而灵动的眼睛更加瞪圆了几分。
傅景然看她神态,随口说道:“但是——”
原还有但是。
云乔松了一口气。
果真他不会叫他自己吃亏。
傅景然道:“你那荷包该如何处置?”
云乔;······
云乔:?
云乔:你如何知道的?
傅景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略加思索便可得知。”
云乔觉得傅景然就是有个聪明的脑瓜子,似乎什么事他都能想到,于是她也不做怀疑。
却没想到傅景然继续道:“还是你觉得我看不见你每日在做什么,尤其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情状下?”
云乔脸红了一小块,觉得傅景然说话可真是讨厌,直接将他和云作生划成了同一阵营,实在可恨!
傅景然接着道:“你将那荷包给我,我便替你去送。”
云乔:?
云乔:这是什么花招?
她试探道:“当初说的便是谁买着了便送给谁,既然都叫大哥买了自然也是大哥的。”
傅景然极认真地看着云乔听她说话,又在她话音落下之时不在意地说道:“可是你之前送我的那个坏了。”
云乔成功被带偏,问道:“但是你之前还同我说过那荷包好用得很。”
“可是现在它坏了。”
“它坏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云乔找回了神智,问道:“它坏了又和我新缝制的荷包有什么关系呢?”
“它坏了。”
傅景然抿了一口茶水,淡道:“所以你得赔我一个。”
?
真是一个好清纯好不妖艳好不做作的理由!
第18章 我磕的cp,真是要人命……
虽然这个理由看起来不是那么正当,可是似乎从傅景然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其妙地变的有理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云乔叫画眉把荷包送给了傅景然。
迷迷糊糊的,她看见傅景然将那个荷包收在了衣服里。
就好像老鼠给猫当伴娘一般,云乔觉得好不真实。
只有在旁边听完了全程的画眉极其兴奋,几欲昏厥,好在定力极佳,忍下。
可怜郡主一定可害羞可害羞,回去一定要闹着要和离,到时候自己又该想该如何同郡主做戏劝她和离是个好出路,又要让她晓得姑爷是个顶顶好的人!
云乔不知道画眉每日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只觉得把荷包给傅景然之后她自己的脸烧得热乎乎的,在心里暗骂狗贼。
正好这时,画舫外头传来了两三水声,云乔并不习武不晓得有人到了,而傅景然已经站起,出舱迎接。
云家三兄弟直接进了那舫里,云作生赞道:“好些年未见着这般盛景了,着实想念。”
傅景然面无表情说道:“既然想念,今后便留在京城中吧。”
他话音刚落,一艘艘小船贴近了画舫,服侍华丽的婢子将美食佳肴都送进了舫中。
云乔不知道傅景然今日是吃了什么药,看了他一眼。
傅景然道:“我开玩笑。”
云乔:······
云乔:啊,好好笑。
傅景然:······
就连云家三兄弟也忍俊不禁,坐上宴席之后方道:“再过些时日便是万国来朝,我们也会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
拌嘴是拌嘴,可是亲人相聚总是开心的。云乔好歹也是将门之女,不拘小节。看到兄长皆坐下之后替他们斟了酒,说道:“当真是很想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