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作生一口将酒饮下,道:“想便来西南,虽不及京城繁华,却别有一番热闹。”
云乔也饮去一杯,问道:“大哥,叔叔可还好?”
“他好得很,前些日子还去山里过了半月,出来的时候满身是土,金妈妈差些晕过去,到头来洗澡用了八桶水,府门前都流了泥河。”云作生打趣道。
云作文性子略开朗,但不及云作生,笑道:“定远王去北疆平乱也来西南看过父亲,只是那时我们不在家中竟也错过。”
云乔有些不相信地看了傅景然一眼,傅景然默默将云乔杯中的酒倒进了他的酒杯里,淡道:“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只是事务繁忙不能经常前往探望,还请恕罪。”
“还有。”傅景然微微抬手视作敬酒,“都是一家人,不需见外,叫妹夫便好。”
到底是谁跟谁在讲客气啊!
云乔在心里想了半天,看向自家哥哥的眼神略有些迷茫。
云作生率先噗嗤一下倒在了桌上,装腔作势叫了声妹夫,又道:“我本不信那些话本上写的东西,今日一看倒还真有些像。”
云乔又喝了一杯酒,问道:“什么话本?”
云作生同作文作武相视一笑,正色道:“大人看的东西,小孩问什么问?”
云乔:?
云乔鼓起了腮帮子,说道:“有什么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干什么要瞒着我,到底你们还未给我娶嫂子进门,我却已经配婚。”
这时换作文作武两兄弟正色道:“正是因为你已经婚配了才是更不能看。”
云乔本来喝了酒甚至就有些不清,又看到是堂哥们在说,心想大抵真是些自己不能看的东西,于是哼哼应下。
*
酒过三巡,谈笑声黯下,云乔这次是当真招待兴起,拿的是王府中的珍藏,云家四人皆喝倒,只剩下一个傅景然还勉强能坐着。
他唤了船夫靠岸,又遣小厮将那三个已经烂醉如泥的人带走,到最后回到船上的时候便只看到了一个趴在桌上的云乔。
傅景然道:“你去叫几个丫鬟来将夫人弄回去。”
画眉眨眨眼睛,喝过一些酒的姑爷瞧起来又英俊了几分,似乎满脸写着欲/求/不/满。
这个差事她可不做!
于是她说道:“我们总是会伤着夫人的。”
傅景然目光在画眉身上停了一会儿,又扫了一眼跟来的丫鬟婆子。倒是说得没错。
手上伤口不深,早已愈合。他干脆直接将云乔打横抱起。
都说喝醉了酒的人沉,奇怪的是云乔还是那般轻飘飘的。傅景然开始思索,他似乎并没有在吃穿用度上亏待她。
云乔猛地被人抱起来挣扎了半天,一双手在空气中乱刨,甚至在傅景然的脖子上还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傅景然心里也有些窝火,停在半路,淡道:“再闹就把你丢下去。”
云乔猛地缩了一下,悄咪咪睁开了一只眼睛往地上看了看,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木鸡。傅景然颇满意,继续抬步往前走。
云乔只觉得身上香味熟悉,偏偏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对方是谁,小声唤了一声凭之。
傅景然只觉得怀里窝了一只小猫,那猫平日里张牙舞爪惯了,现今温顺了些倒也有些可爱,听她唤自己名字,他也就嗯的回应了一声。
却没想到云乔这下却停不下来了,扒住了傅景然,一声一声凭之叫得亲热万分。
傅景然看着云乔模样,无端觉得她有些痴呆,大抵是小时候偷跟着自己没注意一脑袋磕在了大石头上落下的病根,难治。
他目视着前方,问道:“叫我做什么?”
彼时街上没有那样多的人,那些灯却依旧高悬。两人慢慢前行,偏像甩下了这人间的璀璨灯火。
在这细微灯光之中,云乔瞥见了傅景然嘴角的一段翘起,以为自己看错,于是揉了眼睛再去看。果真没了,大抵是真的看错了。
云乔道:“瞧你很开心的模样,想要叫叫你。”
傅景然道:“那你是想要我不开心么?”
方才饮酒,自己叫她少喝点,却没想到被人不识好人心地瞪了好几眼,原先是不知道她身子有疾,如今知道了要劝结果还被这样对待。
想到这里,本来那端无名而来的欢喜便被冲淡了。
云乔觉得委屈死了,像鸵鸟一般把脑袋埋进了傅景然怀里。
“从此离他远些。”
傅景然在说话,胸膛起伏着。云乔问道了些些酒气,张嘴便问:“为何?”
“不喜欢他们。”
“噢。”云乔眨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傅景然却再也不回应。
眼瞧着已经走到王府,傅景然将云乔送到了床上,下人们摩拳擦掌赶紧去大水给两位主子洗漱。
等待水来的时候傅景然也没走,还是待在云乔身边,像是一时兴起,问道:“为何你从来不叫我哥哥抑或兄长?”
这像是勾起了好久远之时的回忆。云乔是最小的那个,宫中府里谁家的孩子都要被她叫哥哥姐姐,她嘴甜,这一声叫的能叫人心都碎了。偏偏她从来不叫傅景然叫哥哥,从前便是叫他的名字,待他有字后便叫他字号。
这像是好重要的事,有些微醺的傅景然难得有些固执,见云乔不回答,又问了一遍,“为何?”
云乔也有些懵听不懂傅景然的话,喝醉了酒脑子都变成了直的,说什么话都不待思索。她嫣然一笑,随即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嘀咕,“因为······凭之就是凭之呀。”
傅景然从来听人说话便清楚明白,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少有人如同云乔这般说话。偏偏他也有些不清楚。
好正是画眉端水回来,一听这小两口正在说叫人羞羞的话呢,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是退。
傅景然醉酒是真,五感却还灵敏,唤了画眉进来,只留下一句”好生休息”便离开。
云乔一个人羞了半天,结果脑袋被拔/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画眉。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甚至还不信邪地掀开了被窝看看。
云乔迷茫道:“他人呢?”
画眉道:“姑爷回书房休息了。”
“噢。”云乔应了一声,又在画眉给她擦手的时候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要和离!”
小时候说的是“明天不要同他说话了”,成亲之后便是张口闭口不开心了就是“和离”,画眉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哄道:“和离,郡主可好,姑爷可坏!”
云乔满意地点点头,直接睡倒。
似乎傅景然身上的冷香还残留在这夜里,云乔做了个叫人羞羞的梦。
因为······因为凭之是凭之,和别人都不一样。
因为喜欢凭之呀!
笨蛋!
傻子!
这都不知道,还问!问你娘娘个腿!
真无语!
不过现在不会再喜欢了……喜欢他的银子……
云乔咂巴咂巴嘴,爆发出最后的一声呐喊:
狗贼!
第19章 我磕的cp,一个字,绝……
云乔是被吓醒的。
有傅景然存在的梦被直接简单粗暴地归类为噩梦。
所以昨天起码做了连环七个噩梦。
太可怕了!
似乎因为昨天光顾着喝酒都未吃过什么,云乔除了头痛便是肚子饿。
她跟飞蛾扑火似的直接飞到了饭厅里,然后成功碰到了傅景然。
顺便成功将目光锁定在了傅景然脖子上的那个抓痕上。
好色/情!
云乔正准备冲上去把约法三章甩在傅景然的脸上,然后讹诈一笔银子和离各过各的。结果脑袋里突然闪过了一些昨夜的情景。
奈何她便是那种喝醉了便会断片儿的人,再多的细节也记不起来了。
嘶。
嘶!
风好寂寞我好冷,我是午夜伤心的玫瑰。
云乔: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事没做,告辞!顺便再也不见!
“云乔。”
云乔猛地一惊,立马应道: “哎。”
逃脱失败。
傅景然看着云乔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的模样有些头疼,淡道:“醒酒汤,清粥。”
云乔干脆两眼一闭心一横,秉持着“虽然我不知道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的心理坐在了桌边。
椅子距离桌子足足有一尺远。
一点也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景然更瞥了云乔一眼,顺手跟她换来一碗热粥,淡道:“别闹。”
云乔乖乖抱着板凳往桌子边上凑,抱着碗喝粥,不敢扬起她骄傲的头颅。
傅景然刚想说个什么还没张嘴云乔便直接蹦了起来,说道:“我不管,定然是你的错,你占本郡主便宜,你个淫/贼!”
傅景然:?
云乔清清嗓子拔腿要跑却被傅景然捉住了命运的后颈,顿时大鹅也没了威风。
傅景然淡道:“昨日你醉酒,极沉。”
云乔:?
云乔:你才极沉,你们一家都极沉!
傅景然不管云乔在那儿嘀嘀咕咕,又道:“以后切记不要饮这样多的酒水。”
云乔吸吸鼻子,犟道:“你管我呢?”
“我自然要管你,你是定远王府的王妃,是我的妻。”
“你······”云乔蔫了下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分明不是好人,还要人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她打算待会儿去拉顾平安去逛街,逛街是其次,花傅景然的银子才是主要的事。
傅景然叫云乔坐下。云乔平日里虽放纵了些,可遇到正事又比谁都叫人放心。傅景然道:“再过几日便是万国来朝,我当会去迎接西辽来的王子及酋长。按理来说你当与我同往,我却希望那日你随皇祖母同行。”
云乔嘴里还衔着一只虾饺,迷惑不解地看了一眼傅景然,支支吾吾问道:“为何?”
“没有为何。”
这是李平川交代过的,云乔身负寒毒,这药说不清道不明,又会因为毒物的不断累积而触发病灶。自然该离西域、甚至是已是大楚治内的北疆人远些,确保无事发生。
“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傅景然总有一种叫人莫名安心的本领。也正好不需要去跟着他同那些蛮夷人装模作样,还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只是——
云乔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傅景然脖子上的那道痕,小心翼翼问道:“那这到时候会好吧。”
“会。”
“那······昨日我们当真没发生什么吧?”
云乔觉得她问出这句话肯定是找孙悟空借了三千个胆子,结果傅景然就是那大佛,任自己怎么扑楞最后直接一掌下来就把自己压在了五指山下。
良久沉默过后是傅景然毫无波澜的一句话,“自然没有。”
到底还想在确定些什么,问道:“还是说你希望同我发生些什么?”
······
空气猛地凝滞。
“我希望你带着你的谁谁谁离我更远些,随意寻个什么地方一去去上个十多年,这样便不会叫我心烦。”
说完,云乔便走了。
画眉哪敢怠慢赶紧跟上去,心里可着急,明明昨天还亲亲热热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
傅景然眼瞧着云乔走了,又发觉她似乎还没吃过什么,兀的心烦,吩咐道:“且将这些都收拾了,去厨房里做些夫人爱吃的送过去,热些,莫等凉。”
*
这才像是两人之间的常态,谁都看谁不惯,谁都不想理谁,更别说要谁去开口。
云乔善跟自己找乐子,和傅景然的摩擦没一会儿就丢到了脑袋后头去。
而与傅景然共事的那些臣子这些日子里过得极不舒心,平日里出现些小差错便就罢了,现今却是要被揪出来说。尤其是被傅景然那双“我不怪你你自己解决”的眼神一看,当即就想要自我了结立马辞官回乡。
是看甜文小话本都掩饰不了的忧伤。
这大概是两人从小到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一直持续到了朝贡那日。
云乔甚至是前一夜都未回王府,直接留宿在了宫里。
清早,傅景然便身着朝服带队人马前往西郊。其它使臣早已经来到京城休整几日,唯独西辽一行人在路上耽误许久。
不久之后,大队的人马从地平线上缓缓冒出来。傅景然已经在这儿等候了不少时间,对方这是有意拖延。
傅景然不恼此事,下马迎接。
只瞧两队人马相对之时那西辽的王子却没有下来,反而是领头的一个身材矮胖的人走到了傅景然的身边,用西域礼行过大礼之后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感谢贵国相迎。”
那坐在轿上的西辽王子名叫拉和锡,乃是西辽可汗最得意的王子,傅景然自然认识。如今他脸上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傅景然本就因为先前种种对西辽并无好感,此次也不愿意理会。
往大了说是国仇家恨,往小了说,傅景然也不信云乔身上之毒与西辽王室没有关系,当年云将军攻克西辽城池,他们记恨,云乔幼年又流落在外······想是这样想,却不可暴露行迹。
傅景然忍下了,可随行的老臣忍不下,有的已经吹胡子蹬眼睛迈着步子就要叫着西域来的蛮夷见识见识什么叫礼数,却被傅景然拦下。
傅景然道:“一路上多辛苦。”
矮胖之人笑着说道:“路途遥远,又水土不服,我们很多兄弟死在了路上。”言下之意似乎是想要傅景然给个准话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