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铮怔住了,抱着的人变得陌生,没有挣扎,没有回应。而心里也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慌张!
慌张?他嘴角一抿,笑了声压下那陌生的感觉。
“好好养起来,”他拍拍沈妙意的脸蛋儿,指肚揉了她梨涡所在的位置,“殷平还等着你这个阿姐给他回信!”
说完,人抽身而起,狠狠撩开帐子,走了出去。
沈妙意胸口起伏着,一番下来,身上重又冒出虚汗,疲倦闭上眼睛。
。
不知道在这张床上躺了多久,这里和外面好像隔绝了一样。
沈妙意不愿意动弹,甚至连穿都懒得下。每到喝药的时候,殷铮就会准时出现,端着药碗在她面前,说不喝就由他亲自来喂。
“姑娘,今儿日头好,奴婢扶着你去院子里走走?”莲青问道,看着床里面人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声。
这样糟践自己有什么用?她是不明白,沈妙意为何这样,也不敢多问。
前几日有两个嘴碎的说了些风言风语,直接被打死了,扔去了乱石岗。所以,当奴婢的就该管好自己的嘴,命才活的久。
沈妙意动了下肩膀,声音细弱:“我不去。”
莲青没了法子,这话她一日要说上很多遍,可回应她的永远就是一句,“不去”。
“要不要吃点什么?长宁街吴嫂的甜粥怎么样?”她又试探着问,“莲如一早坐着马车去买的,路上用棉被抱着,才留着热乎的。”
出生穷苦人家,莲青自小知道挨饿有多难受。她那时是没得东西吃,而这位姑娘是犟着不吃,每日端上的饭菜就好像是毒.药……
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一句回应。
莲青无奈摇头,看了眼桌上的粥,只能端着下去先温着。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眼,心里想不通,跟了侯爷又何必如此折腾?那东苑的什么月婵可不是这样,每日打扮得鲜亮,专挑着侯爷经过的路走。
“你等下。”沈妙意唤了声,还保持着面朝里的姿势。
莲青又惊又喜,赶紧折步回来,站到床边:“姑娘想喝粥了?”
沈妙意翻了个身,手臂支着坐起来,袖子在她细瘦的手臂上打晃儿:“那位月姑娘现在在哪儿?”
“她?”莲青一愣,看着美人越发瘦的脸庞,“在东苑,这几日倒是不常出去了,好像让人送了不少香料过去。”
香料?
沈妙意手搭在腿边,眼睛微微闪着。她以前愿意摆弄那些香香的东西,做成香囊送给家里人,沈家的时候也是,每个人都很喜欢。
可是,月婵弄香料做什么?
“把粥给我。”沈妙意把手伸过去,视线落在那白瓷碗上。
“嗯,”莲青赶紧过去,双手将碗送上,欣喜若狂,“姑娘要不要再来点儿小菜儿?”
看着粥碗被端走,差点儿跑出去跟所有人喊一声。
“不用了。”沈妙意道,不经意看见莲青手腕上的伤痕,那是鞭痕,她认得,侯府刑房会这样抽打犯错的家仆,“你的……”
剩下的话,她咽了回去。不该心软的,即便知道了又怎么样?
现在这样子,她也没有心思去管别人。只是关在这里,也没法知道外面的丁点儿事情,母亲,殷平……
粥还是老味道,那样甜腻,到了嘴里混杂上苦涩,像是吃了满口的棉花,并不会觉得美味。
莲青从沈妙意手里接过空碗,心里颇有一番欣慰,总之开始吃东西就好。哪像前面,都是侯爷逼着人吃,吃一口吐两口。
“快年节了,有人送了好些烟花进来,听说年夜里要放的。”莲青道,说着一些轻松讨人欢心的话。
沈妙意靠在床边,长发垂在锦被上,铺散开来,一张嘴得了食物的浸润,有了柔软和红润。
“烟花?”她看着紧闭的窗扇,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下,是飞舞的些许尘灰。
是啊,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一年所有辛劳不就是为了最后的团圆,辞旧迎新。可她没办法和家人团聚,被关在这镜湖苑。
殷雨伯三年孝期未过,其实不应该燃放烟花或者贴红对联之类。但是谁让这儿是殷铮的地方?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做出什么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她深吸了口气,攥着手试着自己恢复了多少力气,还是太弱了。身体从小就弱,现在经此一劫,怕是短日里养不起来。
但是,她不想等,前几日月婵的每一个字,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既然她现在醒了,欠她的账也该收了。
殷铮不是说什么都会给她吗?好,那就试试。
外面,莲如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小碟,上面躺着两粒丹药,花生米大小。
“东番的先生送来的,说是给姑娘服下。”
沈妙意伸手接过,低头看着碟中之物,一股淡淡的清苦药香钻进鼻中。
抬手理了贴在脸颊的落发,她抬起眼皮,声音还有些微哑:“他在哪儿?”
“在外面。”莲如回道。
沈妙意把小碟交给莲青,自己摁着床边,两条腿送下床去,脚心落在脚踏上。不知是不是太急,眼前一黑,差点再跌回床上去。
莲如赶紧将人扶住,小心问道:“姑娘慢些动,你身子还没养好。”
站在原处稳了稳,终究太多天没下床,腿上没有任何力气。好容易踩上鞋子,沈妙意扶着莲如走去外间,这是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走出这间寝室。
外间,一扇大大的屏风遮挡,隔绝了门边的视线。
沈妙意坐上软塌,视线落在雪松屏风上,淡淡的映出一个略显瘦削的人影。
莲如走去屏风边,对着外面的人道:“我家姑娘有些事问你。”
“是。”一个简单的回答。
沈妙意把手搭在塌边,只才走这么几步路,身子已经虚的不行,呼吸不稳。
“先生是东番人?听婢子说,是你的药让我好起来的?”
屏风上的人影动了动,与那青松合在一起:“我只是做了一些药,主要还是看本人。”
他说得简单,并不像别的郎中,医好病人便会邀功,得到一番赞赏,语气中也不卑不吭。
沈妙意忆起那日沧江边,殷铮喂她吃下的药丸,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先生如何称呼?”
“小川。”
一时无语。
莲如为沈妙意背后塞了一个靠枕,时刻站在人身侧。
沈妙意并未在意,反而顺着软软的靠上软枕,曲着手臂支撑,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恬淡。
“东番很远吗?”她问,昔日殷雨伯曾经与她和殷平说过,那海外之国如何遥远,海路如何艰难。
“是,”小川回道,“乘船在海上需要几日。”
沈妙意听着,突然就想着,若是跑去那样远的地方,殷铮应当不会抓到她了吧?
“那个令人全身无力,口不能言的药丸是什么?”她问,那无助的惊恐至今也无法忘怀,像一把刀子割掉了她的喉咙,“给我一粒。”
屏风上的人影静住了,良久,不算熟悉的话语道:“那药丸很贵。”
沈妙意原本低垂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时亮了下。好,凡事有价就好,只怕人不给。
只是旁边站着的莲如面上有了担忧,本来姑娘和一个外男说这么久已经很不妥,现在又要什么药丸?
“姑娘,奴婢扶你……”
“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沈妙意不管莲如,“断魂针,你可会?”
外面的人笔直站立,始终在原先的位置:“会。”
沈妙意因着这句话,死沉沉的心泛起了微微波澜。
会,他会断魂针?那么,母亲的脑中卒可不可以……
眼中一瞬黯淡下去,她被关在这里,如何让这东番巫医进去侯府帮沈氏疹病?
“姑娘,侯爷快回来了。”莲如忍不住提醒,真让主子撞上这一幕,谁知道什么后果?
姑娘这些日子根本不睬侯爷,现在跟这个东番人说了许多,她们这些奴婢真的难做。
沈妙意疲倦的阖上眼睛,把手搭在莲如手上:“回房。”
莲如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弯下腰扶起沈妙意:“你慢些起身。”
走到内室门边的时候,沈妙意不由往屏风后看了眼,这处位置正好露着一块没挡住的,便就看见了那叫小川的东番巫医。
“先生,那药丸多贵我都要。”@泡@沫
小川正开门出去,一身黑衣,背影看上去很瘦:“是。”
留下一个字,人便一个闪身便出了门去,留下室内一片安静。
。
还有两日就是年节,镜湖苑一改往年的安静,开始各处布置。本就不多的下人,此刻忙得脚不沾地儿。
刘盖也来了这边,在他的指挥下,一切井然有序。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漂亮得像一面镜子。
沈妙意第一次走到院子里,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罩着那瘦瘦的身子。
久违的阳光倾泻而下,充满了整个庭院,仔细看那墙边花株,竟然泛出了隐隐的油绿色。只要奈过了这严冬,来年春日里,那又是一方花团锦簇。
住了大半个月,她现在才知道了这院子的样貌。
修的不小,一条小河从院中蜿蜒穿过,半丈多宽。
天冷,河水已经结冰,河面上修了两座小石拱桥,分别在东西。
“等着冰化了,能看见水里的鱼儿,”刘盖立在河边,笑着看着去站在桥上的女子,“好多种颜色,扔一把鱼食下去,呼啦啦全抢开了。”
他也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见着沈妙意。至今猜不透,当日她是怎么跑出侯府的。看着那样柔弱,心里这样犟。
一个一个的,心里都是硬的,不肯软。
沈妙意无趣的扫了眼河面,目光看去紧闭的院门,这么久了,殷铮是真的打算把她关到底?
“这样的冰封冬日,底下的鱼儿吃什么?”
这一问倒是难住刘盖了,他就是想哄人说说话儿,谁会知道那些鱼冬日吃什么?
“兴许,水底下也有些东西的,不然春日破冰,它们全游出来了。”
沈妙意嗯了声,手指落在拱桥石栏上,那是雕着的圆滚滚的小狮子:“也可能游出来的是活下来的,有些就死了,或是被别的鱼吃了。”
“可能?”刘盖陪着笑笑,他在女子的脸上寻找着什么,然而心里只是越来越失望。
变了,终究还是变了,原先的妙姑娘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沈妙意从桥上走下,垂至脚踝的斗篷擦着桥面,滑过。
“姑娘别担心,家里夫人和小公子都挺好的,顾郎中每日都会过去。”刘盖跟在人后,细小的眼睛眯着,“月云也很好。”
沈妙意步子一顿,想起了那个忠心的婢女,为了她逃出侯府,受了那么多苦。
“她现在在哪儿?”她问,垂下眸子,藏住那想跑出来的情绪。
刘盖只当拉家常,说着:“小公子搬回自己院子了,需要人照料,我就把月云安排过去了。”
沈妙意走上院门边游廊,紧闭的门扇严丝合缝,一点儿风都透不进来。
“谢谢你,刘总管。”她心中一丝宽慰,这位殷铮身边的心腹,到底对她不错,未曾害过她。
刘盖低着头,随着人慢慢往前踱步,这院子是不小,可是能去的地方就这么一点方寸之处,墙也高,看不去外面。
“都是受过苦的人,我明白月云,那孩子是个有良心的。”好像记起了自己,脸上闪过早已忘却的感伤愁思,又微不可见得摇了下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从小没见过人心险恶,吃了一把亏,就知道以后小心了。”
游廊下避风,沈妙意坐上美人靠。已然听出,人说的就是月婵。
“你不怪我?”
刘盖摇头,为人挡着风来的方向:“我也不知道有些话有没有用?姑娘就听听。”
“总管?”沈妙意抬头,藏了半天的眼眸终于露了出来,明亮的黑曜石一样。
“主子他,”刘盖顿了顿唇角,随后道,“吃软不吃硬的,有时候拧巴着,反而伤了自个儿。”
风来,晃着廊下挂着的珠帘,垂下的流苏飞舞着。
这句话好久之前刘盖也说过,那时候,沈妙意听不进去,甚至怀疑过。
“刘总管,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刘盖看去人脸上:“姑娘要什么?”
“刑房里的鞭子!”沈妙意淡淡道。
身子好了,有些账也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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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昏黄,幔帐轻荡,床板吱吱呀呀的响遍整个寝室。
殷铮俯首埋去女子颈窝间,贪婪的吸着属于她的气息,一回回的不停歇。
他要留下属于他的印记,不管她给不给他反应。他有办法的,他那样了解她。得到她禁不住的微颤,便欣喜若狂的抱住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我家妙儿真的妙不可言。”他趴去她的耳边轻喃,满足的喟叹着,继而轻咬一下。
沈妙意咬了牙,压在背下的头发拽着她头皮疼,最后终是忍不住,哼哼了一声。
耳边滚热的气息带着一声笑,手指画着她的勃颈血脉,自上而下,蚂蚁一样慢慢爬着。
“还怄气?”殷铮问,手臂撑在沈妙意的脸侧,眼睛里闪着某种沉醉的光芒,醉酒一般,“给你咬我出气,好不好?”
他把自己的手送去人嘴边,白皙的手指带着薄汗,微微染上一种说不出的靡靡气息。
第34章
沈妙意把脸一偏, 唇瓣滑过那根手指,眼睛冷冷淡淡的闭上,伸手抓着被子往身上扯了扯。
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模糊着她美丽的脸庞, 微小的举动显示着自己的情绪。她累了, 他也闹腾够了,没有什么心思去听他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