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牵着她穿过那些酒席,悠闲的踱到齐王跟前。
齐王长的很像皇帝,只那双眼浑浊,比不得皇帝凤眸威仪,他喝高了,眼睛自陆韶转向姬姮,从她的脸扫到全身,未几露出□□,伸手朝她脸抓来,“美人儿!”
姬姮那两条纤浓秀眉紧紧皱成结,脸上的厌恶掩不住,若不是嫌他脏臭,估计早已上手打人。
陆韶耷拉着眼皮,胳膊微抬,自袖里掉出一把小刀,在那只手快要伸到姬姮脸上时,他拿起小刀一下扎进手背里。
“啊!”
齐王惨叫一声,倒在案席上疼得抽搐,酒也醒了大半,他这时才看清院子里的情形,他瞪着眼颤声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把他给咱家拎进来,”陆韶踢开门槛边挡着的小厮,执着姬姮的手入了堂屋。
齐王府宽阔,一个堂屋都快赶的上寻常人家的住房,里头的桌椅摆设一应用具看着都是珍品,可见其平日是如何奢靡。
陆韶扶姬姮上座。
齐王被缇骑五花大绑踢进堂内,他仍有些懵,但看陆韶的衣着也勉强猜出一点,他喝声道,“大胆!本王你们也敢抓!”
陆韶攥着帕子揩手,吊着眼尾睨他,“咱家奉旨捉拿逆贼。”
齐王窒住,旋即破口大骂,“陛下都已经去了辽北,你奉的哪门子旨,本王看你是假传圣旨!你才是逆贼!”
他说的吐沫星子横飞,姬姮一脸青黑,忍耐半晌到底扼不住火气,骤然站起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陆韶朝屋里的缇骑挥手,那些缇骑便都悄悄退出去,还顺带将门合上。
姬姮磨牙凿齿的对他笑,那眼神只差将他撕成肉片,“叔父好本事,如今连本宫都认不得了。”
齐王望着她,仔细辨认,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是谁。
这也难怪,姬姮尚在襁褓中时,齐王就已经离京去了藩地,只在第二年回京给皇帝贺寿时远远见过她,那时她才会走路,和眼前这样艳丽乖戾的长相对不上。
“……你,你是皇兄的女儿?”
姬姮眯眼笑,“皇叔真是年纪大了,你不是跟皇后娘娘做好了交易,用我来给你治伤,你去当皇后娘娘的臣?”
齐王惊出一身汗,对着她上上下下看,随即抖着声道,“……你把辕儿怎么了?”
姬姮的目光落在他废掉的那条胳膊上,挑唇笑,“死了。”
齐王一颤,立时老泪纵横,他猛地要起身。
陆韶自旁边一脚踩在他的伤手上,他龇牙咧嘴倒在地上,哭骂着,“你怎么敢杀他!本王定要将你剁碎成泥!”
“然后入药?”姬姮后退一步,站到陆韶身边,陆韶摸出来新帕子替她擦脸。
姬姮闭着眼,感受那手指在她脸上游动,快要一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被他服侍,潜意识里,他好像比京墨更好用。
她慢慢睁开眸子,他的手停在她眼下,很快撤走。
地上齐王惊疑不定的看着陆韶,“他是谁?”
姬姮弯唇,“他是父皇派来镇压你的人。”
齐王瘫坐在地,“……怎么会?”
陆韶将帕子叠的四四方方,揣回袖里,“怎么不会?皇后娘娘直接把你卖给了陛下,不然咱家闲的没事做,跑过来抓你?”
齐王难以置信,眼珠子往上又往下,在肚子里回想了一周仍觉得不可能,“你们在诓本王!”
姬姮哼笑,“诓你有什么意思?你跟皇后娘娘要本宫,还答应皇后娘娘将来会拥立她挑出的皇子为太子,你不也是在骗皇后娘娘吗?难道你还真打算推举父皇的儿子当太子?你们这笔交易互相揣着鬼心思,只许你骗人,还不准皇后娘娘先将你一军?”
齐王被她怼的瞪目结舌,“这个女人竟敢耍我?”
陆韶叹笑,自腰间香囊里取出一张纸,展开铺在他面前,温善笑道,“你看看,咱家将你的罪证都列了出来,你瞧着合适,就给画个押,咱家回去了也好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省得她成天担惊受怕。”
齐王望着那张纸,上面列出了十余条罪状,其中最令他愤怒的便是强加的那条,皇后以身犯险,诱出齐王造反野心。
她犯什么险,分明是一拍即合的,如今所有罪责全推到他身上,合着她清清白白,他成了阶下囚!
齐王抓起那张纸撕的粉碎,“本王不认!皇后亲口说出将来太子必须是她选出的,本王确实跟她承诺,只要将九公主送给本王,本王愿助她成为太后,你们说本王谋反,她想成为太后不也是盼着陛下死?”
陆韶啧啧声,拍一下手。
堂屋门打开,缇骑送进来纸笔,端到齐王跟前。
陆韶笑道,“咱家瞧你也是条汉子,就给你个自述的机会,把你说的都写了,咱家带回去呈给陛下,自有公断。”
齐王这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拿起笔将他和皇后私下交涉的事情悉数写在纸上,甚至还添油加醋了几笔。
等他写完,陆韶拿了那张纸看一遍,甚是满意的递给姬姮。
姬姮翘起眉,笑的欢快,“皇叔这拉人下水的本事当真不差,回头父皇瞧了,咱们皇后娘娘这后位算是坐到头了。”
齐王猛愣住,旋即清醒过来先前是他们设套,他窜起身要来抢纸,陆韶单手环住姬姮的腰送到自己身后,旋即转过腰刀直砍到他胳膊上。
齐王瞬时倒在地上嘶叫,“本王要见陛下!你们两个竟敢无故坑害本王!陛下不会轻易信的!”
姬姮乜他冷笑,“这纸上的字都是皇叔亲笔书写,还能作假不成。”
齐王煞白着脸,仰声叫道,“本王忠君爱国,分明是你们这些奸佞小人作祟,你们敢杀本王,天下人都不会饶过你们!”
“齐王世子私出京都,本就是违逆陛下,陛下出征前特意跟咱家指示,凡齐王有异动,杀!”陆韶提着腰刀一步步朝他靠近。
齐王惊恐万分,翻身朝外爬。
陆韶手起刀落,扎进他的胸口随后迅速拔出,鲜血洒了一地,他趴在地上挣扎不了两下,人就没了气。
腰刀上的血顺着刀锋缓缓往下流,一下一下滴在地上,陆韶自兜里摸出崭新帕子极细致的将刀面擦干净,然后扔地上,腰刀插回刀鞘,他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杀人时的狠戾。
姬姮怔怔看着那帕子上的血,好像在她跟他接触后,他的袖子里总是有数不尽的干净帕子,给她擦脸,给她擦嘴,还给她擦眼泪,她从来对这些都不在意,她只当是奴才侍奉主子应该做的,这些帕子也是为她备好的。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帕子不仅仅是给她用的,还能用来抹掉血迹,掩藏脏污。
“殿下吓到了?”陆韶柔声笑道。
姬姮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他笑起来最是好看,两眼弯弯,唇翘齿白,很有少年气。
但那笑已经不能让人觉得他忠实,从前他像狗,如今他更像一匹茹毛饮血的狼,他笑只会令人不寒而栗。
姬姮偏过脸,“没有。”
陆韶翘了翘唇,去把门打开了。
院子里早被收拾干净,那些齐王府门客全部被拖下去处理了,只空气里还能嗅到血气,他仰头往天上瞧,那弯月隐在云层里,已经发不出光辉。
底下缇骑上前道,“陆少监,后院已经收干净,还请过去歇息。”
陆韶颔首,回身朝姬姮走来,抬起手臂放在她身侧,等着她搭手。
姬姮扫过一眼,兀自踏过门槛出去。
陆韶冷住脸,望着那纤细的脊背咧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笑,半晌跟在她后头入了院子。
——
屋里寂静,姬姮靠在榻上,眼眸微垂。
陆韶端水盆进来,蹲到地上,捏起她的脚踝放进热水里,手里攥着毛巾,托好她的足认真招水洗。
她的脚将好被他一只手握住,没用多大力,他手上动作轻柔,表情也温和,嘴边还挂着笑,像是极享受这种服侍人的感觉。
姬姮眉头紧锁,分明他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无端就让她生出一种被掌控的不适,她想抬脚。
陆韶轻捏着没让她动,就手洗去脚边沾到的血迹,低笑道,“殿下别动,这脏东西得洗干净才好。”
姬姮抿着唇等他洗好。
陆韶洗完就将那两只足放到榻上,躬身将水盆倒出去,他的姿态很卑微,走出去再进来,抱了新毯子盖到她身上,做的活娴熟又稳妥,仿佛一个寻常太监在伺候主子就寝。
他见姬姮睁着眼看他,忖度着笑,“殿下睡不着?”
姬姮一言不发。
陆韶眼睫轻动,探手要抚她的脸颊,被她拨开手,他还是笑道,“不要奴才抱着睡吗?”
这口气很平常,平常的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一句问候语。
姬姮瞥他又侧过脸,闭眸道,“你杀了齐王,等于你的身份摆在台面上,刘乾不会那么好糊弄。”
“殿下是在担心奴才?”陆韶笑意加深。
姬姮拧住眉,“别跟本宫嬉皮笑脸。”
她不喜欢。
陆韶便正色道,“就像殿下先前说的,奴才在台面上更是陛下的人,奴才是奉旨杀贼,刘乾即使怀疑奴才,也不敢对奴才怎么样,更不用说,这次回京,⑨时光整理皇后娘娘必定万劫不复,刘乾都自身难保,又岂会再盯着奴才?”
姬姮掀开一点眼皮,余光瞟着他,“你怎么知道皇后万劫不复?”
皇后能坐上后位,靠的不是她自己,是她身后的英国公,英国公这次虽然战败,但根底还在,再加上姬鎏战死,皇帝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轻易废后。
“殿下还是不了解陛下,陛下的眼里,第一是大魏,其后才是儿女情长,皇后娘娘做下的每一件事都危及到大魏安宁,纵然陛下再顾忌英国公,也不可能再容皇后娘娘嚣张,这个后位她保不住了,”陆韶道。
帝王的心思最难猜,也最好猜,甘于臣下,是最好的待君之道。
姬姮两眼愣怔,她几乎是被父皇一手带大,母妃也宠着她,但她懂事后,父皇亲身教导,宫里人都说,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姐姐们也都让着她,可这些全都是假的。
她听话,所以父皇疼她,母妃听话,所以父皇宠她,她不听话,父皇百般打压,母妃不听话,父皇便将她冷落了。
她的长睫扑闪,片刻有泪光乍现。
陆韶抬指摸过那睫毛下的水珠,轻轻一捏,就碎了,她从呆懵中回神,又恢复成那副冷漠的神态,她说,“你出去。”
陆韶顿了顿,原想说她现今身份是他的女人,没理由让他出去,但见她脸色不好,便踱走开门,正要出去。
那门边站着个姑娘,娇羞一张脸期期艾艾的瞅他,“奴家怜怜见过大人。”
陆韶皱一下眉似想到什么勾一抹笑来,他饶有深意问道,“哪儿来的?”
怜怜当即眼底畜泪,哭哭啼啼道,“奴家是被齐王抢进府的,多亏大人救了奴家,奴家想报答大人,但奴家身无分文……”
她就差把以身相许四个字写在脸上,这齐王府现今成了反贼窝,齐王的那些女人自然都不能留,她倒是机灵,想出献身的主意来自保,却是个有脑子的。
只是可惜。
陆韶笑的越发亲和,眼眸微斜,邪气道,“咱家是太监,你也愿意?”
怜怜揪紧帕子,只迟疑了一刹那,就立刻点点头,手指也试探着要来搭他肩膀。
陆韶人没动。
就在怜怜快要靠上他胸口时,他骤然被拽的往后一踉跄,侧转头就见姬姮赤脚站在他身旁,双眸阴郁的瞪着怜怜。
怜怜搅着帕子看她,从她的脸看到腰,最后落在地上那双纤足上,心内暗叹妙人,若齐王还在,估计也得被抢进后院。
她讪讪笑道,“姐姐火气忒冲了些,奴家也算是大人的人,往后咱们共同服侍大人,姐姐可别置气啊。”
姬姮一脚踩在陆韶腿上,陆韶眼中滑过笑意,弯身将她横抱起来,她将脑袋贴在他脸侧,扬手照着怜怜的脸就给了一巴掌。
怜怜被打傻了,一手捂着脸哭叫,“你怎么打人啊!”
姬姮睨过她,转头埋进陆韶衣襟里,“关门。”
陆韶单手拢着她,空着右手欲关门。
怜怜急忙按住门,“大人……”
陆韶挑眉,薄唇吐出一个字,“滚。”
门哐的合上,怜怜傻在外头,哭也不是丧也不是,一旁缇骑看够了热闹,将她拉了下去。
屋内姬姮被陆韶抱着坐到榻侧,他手臂环在她腰上,等她自己开口叫他走。
姬姮埋在他怀里很长时间,长的让陆韶都快以为她要睡过去,她说话了,“她碰了你哪里?”
陆韶抿嘴。
姬姮狠揪紧他的衣领,张口吻住他,凶的近乎在撕扯。
腥甜在口中泛滥,陆韶扶好她肩膀,等她发泄完才慢慢回应着她,让她逐渐软化在这亲吻里,轻摸着她的头发,让她的气性消散,最后乖顺窝在他身上,任他疼爱。
室内的气息沉顿,她有些昏,他将唇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她没碰奴才。”
姬姮缩一下肩膀,脸朝旁边躲。
陆韶捏着她的腮,专注凝视她,“奴才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松手,”姬姮道。
陆韶抚了抚她的下颌,终究松开手,他的语气卑微到了极点,“若殿下将来下嫁驸马,还会要奴才吗?”
姬姮从他腿上下来,平躺好,凉声道,“你是本宫的奴才,除非背叛了本宫,否则本宫怎么会不要你?”
陆韶嘴角泄出一丝苦笑,他是奴才,又怎么配跟驸马相提并论,驸马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和她相守一生的人,而他只是阴暗角落里觊觎她的臭虫。
可他也想当她的驸马。
他笑着脸上的表情逐渐阴狠,他要做她的驸马,做她的男人。
——